《风月无涯》鲁庵

1、绑票

　　青云山残破的道观前，一个衣衫敝旧的老道正和一位玄衣少女争执不休。

　　“玄月，你师叔此次随皇帝御驾亲征，怕他宝贝徒弟没人指点功夫，特意交给你师父好好管教……”

　　“师父！我不要师弟！有了师弟师父就不陪我玩了！”

　　哭笑不得的颠道人眼珠一转，笑道：“你这师弟只知上树捉鸟、不学无术，人称顽劣不堪的七少爷！又傻又好欺！恰好陪你玩耍！好徒儿可满意？”

　　“嗯！这听着倒还不错！好吧，勉强答应你！不过……这次武林大会我要去看少侠唐风，否则不下山！”

　　“好！乖徒弟，都答应你！咱们约你师叔在泰镇见面就是。”

　　两年一次的泰山武林大会和往年一样地热闹，山下泰镇的所有客房照例在一个月前就订满了。颠道人带着玄月从镇东溜到镇西，既没见到师弟和师侄，也没寻着间客店落脚，只得先上了山。

　　泰山钟灵旒秀，一路风光诱人，玄月走走看看，哪里都不愿错过，颠道人自是处处都依着徒弟。等到了玉皇顶，日已偏西，只见天台高搭，红绫萦绕，却是人去台空，早已散了场。剩下的都是各派的晚辈，偶或上台互相切磋技艺，以求进益。

　　玄月气得揪着师父的胡子不答应。颠道人无奈，只得哄着她道，吃晚饭时总会见到，好歹劝住了她。

　　看着席开百桌，酒菜流水般上来，等了许久也没见着唐风出来，玄月心内焦急，暗想所有贵客都在后进院子歇息，大约餐饭也是单独食用的吧。

　　颠道人瞧着约定的时辰快到了，玄月不见着唐风是死活不愿下山的。师弟是官府中人，更不方便来此江湖人物聚集之地，他只得将徒弟安顿在厅中一角，嘱她乖乖候着吃饭，自己下山去接了人就回。

　　玄月胡乱点头答应着，眼睛滴溜溜地四下瞧着，早已心痒难忍。等师父一走立即跳起来溜出了大厅，悄悄往后进院子奔去。

　　内院的大门有人守着，玄月无奈，绕道往偏院去，看看四下无人，便爬上了院墙。

　　这个院子不知是哪帮哪派的居处，玄月趴在墙头，只想看看唐风就走，可院中寂静，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她两脚一蹬，正想翻墙进去，不料脑后一痛，便没了知觉。

　　玄月醒来，发现自己已被人绑了手脚，倒在软榻上。她一骨碌起来，见到窗下坐着一个锦衣少年，大怒道：“你是谁？干嘛要暗算我？”

　　少年冷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年龄不大，神情中却自有一股威慑的气势，玄月不觉气息一滞。她低头试了试捆绑的麻绳，心中一宽，闭目运气，“啪嗒”一声挣断了束缚。

　　揉了揉手腕，来到这少年面前细细打量，这才发现，他竟然生得粉雕玉琢一般，煞是好看。这少年斜眼瞧着她，仍是不言不动。低头一看，原来他的手脚也捆绑着绳索，还被点了穴道。

　　玄月好奇地绕着他转了一圈，解开他的哑穴，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绑架你？”

　　“怎么不是要杀我？快放了我！”

　　“哈，就你这小孩子，我一刀能杀一双，还用得着这么费力，又是捆绑又是点穴的？”

　　“好吧，我家有钱，他们想要钱！”

　　“哦，原来是个大肉票！”她说着摇头叹道，“我家也有钱，为什么从没人来绑我？”

　　少年上下看了看她，嗤地一笑：“你这也叫有钱？”

　　玄月瞄了眼少年华贵的锦衣，再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上去一把将他的衣襟撕裂，得意道：“你不也穿着破衣服？”

　　少年大怒，喝道：“你要做什么！非礼！”

　　玄月忍不住哈哈大笑：“非礼？你这小屁孩，本姑娘就是非礼也只去非礼少侠唐风！”

　　少年的俊脸憋得通红，怒道：“丑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玄月，你呢？”玄月并不气恼，大约是听惯了人家这样叫她。

　　“无涯，姓无，名涯！”少年没好气地道。

　　“哪里有这个姓氏！不睬你！”

　　玄月对他没了兴致，开始打量着房间的布置，看看如何逃走。

　　“你快放了我，我家很有钱，会给你好多银两！”少年开始利诱。

　　“乌鸦！我说了，我家也有钱。”玄月并不回头，自顾自攀窗户扒门。窗子拴上，大门也上了锁。不过凭自己的功夫，出去倒也不算难事。

　　“是无涯！我师父是大内侍卫统领！他很快会找到这里！到时候一刀砍了你！”无涯看她对钱财不动心，又开始威胁起来。

　　“我师叔也是！”玄月回答得漫不经心。

　　“呸！骗子！大内侍卫统领天下只有一个！姓段名笑炎！”

　　“我师叔就叫段笑炎！”玄月说罢，忽有所悟，慢慢走到他身前，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他，忽然偏着头道，“莫非你就是那个只知上树捉鸟、不学无术、顽劣不堪的七少爷？”

　　无涯的下巴顿时拉得好长，一脸的尴尬，道：“谁……谁敢这么说我……”

　　“除了我师父还能有谁？”玄月说着上前动手解他身上的绳索，“看在你是我师弟的份上，就原谅了你的无礼。今后可要记着听师姐我的话！多陪你师姐玩耍！”

　　“师姐？哪里来的师姐？”

　　“你师父是我师叔，我师父是你师伯，我当然就是你师姐！笨小子！”可怜的无涯头上又被无辜地加了一个名号。

　　玄月心中偷笑，这师弟果然像师父说的那样又笨又好欺负！师父果然没骗我！

　　“你是怎么被捉来的？”无涯好奇地问。

　　“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唐风！刚爬上墙头就遭了暗算！我……长大了要嫁给他的！”玄月高高昂起了头。

　　“呸！你是个小道姑！出家人还妄起色心！”无涯撇嘴道，“再说，人家是名门正派的英俊少侠，能看上你这个丑丫头？”

　　玄月似乎被他说到了痛处，目光一暗，低下头道：“谁说我是出家人？”

　　“你师父是老道，你自然就是小道！”

　　两人正拌着嘴，突然，门锁咔啦一响，大门被推开，进来两个汉子，一个着蓝衫虎目威严，一个穿青衣精壮魁伟。

　　玄月方才帮无涯解开了绳索，只顾着说话，倒忘记了给他解穴，这会儿再要动手已经来不及了。

　　这进来的两人一看玄月脱了绑缚，都是一愣。那青衣汉子先扑了上来，伸手便捉。玄月左躲右闪，抽空还踢中他两脚，这人一时半会儿捉她不住。

　　那蓝衫男子咦了一声，踏步上前，一指点来。

　　玄月大叫着“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趁他手势一顿已一掌拍中他左肩，这人不避不让，指掌连击。玄月到底人小力弱，不几招便被点了穴道，软倒在地。

　　这男子点头道：“不愧是及门高弟，倒也有两下子。不用惊慌，等你们师父来了，自会放了你俩。”

　　那个青衣汉子图省事，将他俩一根绳索，捆在了一处，回头躬身问道：“裘护法，他们的师父是那个什么第一高手么？”

　　“哼！什么京师第一高手！好叫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是！裘护法的功夫在咱们流云教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今儿仗着人多，劫了他徒弟，也不过是为了邀他公平一战。你们先回去吧，我约了他今晚子时在此相见。是了，你先去给这两个孩子弄点吃的来。”

　　无涯见他俩关了门出去，怒道：“早让你放了我，这下谁也逃不了了！”

　　“不怕，我师父留我在此，下山去寻你师父了，他们很快就会来救咱们。”

　　“可我是被他们从镇上捉来的……他们好几个高手围着师父，不及护着我，就被捉来了。”无涯有些沮丧，“他们怎么能知道咱们被人捉来华山，还关在人家的卧房里！”

　　“知道，这个什么护法似乎要和你师父决斗呢！”

　　这时院中忽然有了人声，玄月“嘘”道：“听听是谁？”

　　那人说了两句话，玄月满脸喜色，低呼道：“哇，是少侠唐风！”

　　无涯瞪眼道：“喂，小道姑，咱们是不是该出声求救？”

　　“死乌鸦，等一会儿，让我再听听他的声音！”玄月陶醉地闭上眼睛，依稀听着是那位裘护法在寻问唐风师父的近况。

　　无涯趁她不备，张口便要呼救。两人离得太近，他一个“救”字还没出口，就被玄月一头撞到下颚，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吓得再也不敢出声。

　　“我要多听听他的声音！等他要走时，你再呼叫，听到没？”玄月恶狠狠道。

　　无涯心中暗骂“疯丫头”，却也只得无奈点头。

　　玄月瞪着眼瞧着无涯，一颗心早已飞到了门外的翩翩少侠身上。自两年前见到了这位功夫俊俏、少年持重的华山派大弟子，她的心就被他填得满满的，当时就告诉了师父，她长大了定要嫁给他！

　　玄月发呆的小脸就在面前，无涯百无聊赖，只得端详两眼。

　　这女娃子相貌平常，只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分外好看，如同夜空的星星一样闪亮。无涯瞧着有些呆了，愣愣地望着她，只想着这望月秋水如何不是对着自己，不觉伸了嘴过去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下。

　　玄月怔住，回过神来骂声“死乌鸦”，偏头用力撞了过去，正中他的鼻骨。

　　无涯只觉得鼻子剧痛，两行温热流了下来，低头看到滴在衣襟上的血，只道鼻梁断了，顿时大骇，扯着嗓子大叫：“救命……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