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在林间》乌鸦扬名

4、马市骚乱

　　小鹿回到家中时辰尚早，她放下买回来的小菜和汤饼去厨房里头瞅了一眼。胡定家的媳妇正对着锅子搅拌着什么，小鹿走近两步闻到了一股甜滋滋的香味。

　　她转头看一眼小鹿，笑着逗她：“叫我婶婶，就请你吃糖。”
　　小鹿：“……”

　　这夫妇俩人大约没孩子在身边很有几分寂寞，小鹿想了想乖巧地叫了一声：“胡家婶婶，我要吃糖，我弟弟妹妹也想吃糖。”
　　胡婶顿时笑出声来，应了声：“你等着，弄好了，还需凉一凉结成块才行，这一锅够你们吃上好些日子，只这糖块也不能多吃会坏牙，等我回头再给你们弄些糕饼吃。”
　　小鹿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

　　胡婶转身摸了摸小鹿柔软的发丝，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道：“我同你胡伯伯原先也有个闺女，她要活着也和你差不多大了，战乱的时候被人杀死了。”
　　她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鹿扯扯她衣角，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小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屋里去找娘亲。
　　宋氏在屋里头给两个小的缝补旧衣，天气冷又买不起布料，只能把原有的一件旧衣拆了，把补丁给打上又能厚实些。小鹿刚才已经回过屋一次，这次又转回来，她低着头轻声道：“刚才也没问你，你哪来的铜板买吃食，你爹给你的吗？他倒是对你更大方些，我同他过了那么久，也替他生儿育女，可但凡有事从不曾与我商量。”
　　她的语气温和，但话里不免透露出几分抱怨。

　　小鹿低首听着，爹娘之间的事情她不好插手。
　　娘性情温和，身为女子难免有些抱怨，这她也能理解。
　　只是这样的话听多了，心中就生出不同的想法来，譬如，既如此为何不主动和爹说起，既如此为何不刚强些？看见吴氏唯唯诺诺的样子，难道不是她自己造成的吗？

　　懦弱的样子，让人心生不快。

　　到了下午，赵家两兄弟回来了，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今日的收益。
　　小鹿本在屋里头听着，后来听他们说得热闹，忍不住就走过去听，听了几句道：“两位哥哥，明日也带着小妹一起去见识见识可行？”
　　赵文和赵武对视一眼，有些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长得略微高大的赵文道：“马市中多是男子，基本没有女子在里面走动，你去作甚？不若待在家中还安稳些，并非吾我等不想带你出去，实是不太妥当。”

　　小鹿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不清楚赵家两兄弟的话是真的还是推搪，无论是哪种，她都没有理由抱怨。
　　人家愿意帮她，需得感谢。
　　人家不愿帮她，也无从抱怨起。

　　于是，她尴尬地笑笑，回了自己屋里。
　　小兔正在吴氏的屋里和弟弟一起玩，整个屋里就她一个人，一时显得安静极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块旧布，打开来里头是铜板。
　　她慢慢的，重新数了一遍。
　　早上花了三个出去，那是她一家人今日的吃食，剩下的还有一十九个铜板，爹爹上工已有大半个月，再坚持坚持就有粮食搬回家了吧。
　　可谁不想手头宽裕些？
　　赵家兄弟这路不通，她也不是不能自己去，马市在哪里，找人打听打听便是了。
　　她想通了以后，暗暗下了决心，明日一早出门，至少得弄清楚马市究竟在什么地方。

　　到了晚间，张德良下工回来，看样子很是疲累。
　　小鹿为免他揪心，遂打消念头，也不同他多说，心下暗暗斟酌着明日去看了再和爹商量。

　　第二日一早，小鹿早早就起了身。
　　天还未大亮，小兔还睡得香甜，她悄悄起来穿好衣裳，头发随随便便束成一把拿根布条扎着，就尾随着赵家两兄弟出了门。
　　为怕被他们发现，小鹿远远的跟着，清晨人烟稀少，稍不留心就会被发现。
　　差距太远，小鹿很快就被他们丢下了。

　　她有些傻眼的站在街头，此时商户都尚未开门，路边蹲着几个稀稀拉拉的小贩。
　　小鹿觉得他们看起来都是一脸彪悍的模样，就不太敢靠近。
　　眼下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随便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地方。

　　她就这么凭着一腔勇气，无意识的往前走。
　　越走越空旷来到了一个很大的场地边上，远远地看见那里被一圈栏杆给围住了，门口站在两个汉子，看样子是守门的。
　　小鹿走近了，看见有人陆陆续续的进去，手上都持一块竹制的牌，看一眼就把人放进去了。

　　小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大约是进不去了。
　　硬闯肯定是不行的，自己也没那个本事能敌得过门口的两尊门神似的大汉，眼下只能绕到边上或者后面看看还有没有地方能进去。
　　过了一会儿，小鹿开始佩服自己的机智。
　　后面果然有个栏杆比较宽能容得下一个瘦子挤进去，且也没人守着。

　　她咧嘴一笑，挤了进去。

　　不过走了数步，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数十，数百，毛色油光发亮的马匹站在那里任人挑选，更有个头出奇高大的汉子站在一旁。
　　小鹿微微靠近些，暗暗比划，自己大概就到人家腰部再上去一点。
　　原本走在路上，自己的个头要比一般的女子略微瘦高些，她爹和她娘亲也经常调侃她说只长个头不长肉。可到了这里，自己就好像到了巨人国。

　　正出神，一个提着竹篮的小男孩从她身边蹭过去，然后跑得飞快一溜烟的不见了。
　　小鹿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抬头看见一个大汉瞪着牛铃般的大眼睛，瓮声瓮气地说：“小姑娘，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摸摸身上可少些什么？”

　　小鹿先是呆了呆，接着条件反射的往怀里摸，果然她的布包不见了！
　　这下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大叔，怎么办，怎么办？我的铜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哇……”

　　那大汉摊开大手给她瞧，：“可是这个？刚才那小子专门摸鸡偷狗，往后见到他可要小心了。”
　　小鹿喜得摸一把眼泪，伸手就要去拿。
　　哪知那大汉一下就缩回手去，问她：“小姑娘，你得先告诉，这里都是男子和马匹，你来做什么？莫不成也同那些小子般想来这里卖些吃食？过了今日可就不行了，上头刚说了你们这些小娃娃弄得市场乱糟糟的，天天在这里走动，容易出事。”

　　小鹿还是探手把大汉手上的布包给拿了回来，还当着他的面前细细数了一遍，叹气道：“家里穷困，吃饭都是问题，不然也不想来啊！”
　　大汉嘻嘻一乐，抬手把她的头发揉乱，道：“别再来了，你也没好运道次次都遇见我这样的好人。”
　　小鹿朝他微微鞠躬，表达谢意。

　　好不容易进来一趟，胆大的小鹿准备走动一圈再回去，好歹见识一番。

　　往前走了些，地面骤然空旷，有人在场地上跑马。
　　小鹿艳羡地看着。
　　黑色的高大骏马，两三个带着面具腰身劲瘦的男子挥着马鞭，地上扬起微湿的尘土，其中一人跑了一圈仿佛被什么给吸引着了视线，渐渐慢了下来。

　　马场的边上有人低声的交头接耳，小鹿依稀听见他们在说：
　　“这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据说能夜行五百里不倒下。”
　　“真假？”
　　“不知道，没见过，但听说一口气跑一百两都不带休憩的，总之很强。”
　　“价钱不便宜吧？”
　　“绢帛千匹，还要抢着买。”
　　“我听说今日汝南王，赵王，楚王，都来了。”

　　小鹿不认识这许多王爷，看了会儿失去了兴致，转身准备往外走。
　　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了惊呼声，她好奇的转过头去，看见里头两名男子互相挥打马鞭，然后拔出剑来！

　　小鹿被这互相用剑指着胸膛的场景给吓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
　　刹那间事情起了微妙的变化，那两名男子居然边打边往她这边靠近。

　　有警铃在小鹿的脑中响起，这时间她该拔腿就跑。

　　电光火石，有一把剑架到了她的脖颈间，一把冷峻的声音如同金石相叩，冷冷地问她：“你又到这里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