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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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穗回到家中时，艾尔正在读书，左手上缠了条细长的小蛇，看起来没精打采的。见到她，便吐着信子挣扎着要蠕动过来，被艾尔捏着颈椎处拎回来，扔在桌子上，嘶嘶地叫了两声，又不动了。
知穗愣了一秒，取了只玻璃汤碗将它罩住，“房间里怎么会有蛇？”
“刚才从窗外爬进来的。”艾尔反手指了指身后，“我打开窗想要透透气，一不留神，差点被它咬到。”
“唔……”，知穗弯下腰，隔着玻璃仔细观察。这条蛇身形虽小，但头部却是三角形状，显然是有剧毒，不由得心里有些后怕。
“我们怎么处理它？杀掉吗？”
“要放走的。”知穗想到他此前一直被关押在外郡的奴隶营里，大约不了解都城内的律法，“你听说过勒基尔这个姓氏吗？”
艾尔果然摇了摇头，她便接着解释，“曜金纪元93年的时候，南普伦郡联合了另外四个大郡，反叛弗朗西斯·维伦国王的统治，勒基尔家族派出亲卫兵协同镇.压，立下了大功，一跃成为了皇室以外的第一大贵族。勒基尔的族徽是蛇，所以在都城里蛇被当作圣物，平民被禁止伤害蛇类，违反者会被处以鞭刑。而如果是奴隶身份……就是死刑了……”
“那……即使受到攻击也不能反抗吗？”艾尔皱起眉头。
知穗摇了摇头，将外袍脱下来在手上缠了三圈，准备去捉蛇。但是艾尔却抢先一步掀开罩子，动作利落地拎起小蛇扔到窗边，“去吧，不要再回来。”
小蛇虚弱地在窗台上蠕动了两下，朝着缝隙滑去。知穗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那只小蛇在游出窗户前，仿佛转过头来…..对她鞠了一躬？她走过去望了望窗外，已经不见蛇的踪影。
艾尔站在水池边缓慢地洗手，每只手指都用心清理，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惊慌，似乎既不怕蛇，也不怕死刑。
男孩见她发呆，疑惑地挑起眉头，“怎么了？肚子饿了吗？”
“唔，有一点。”知穗摇摇头甩掉奇怪的错觉。
——应该是自己太累了吧。
她从背包里取出为艾尔买的斗篷，“喏，这个给你。“
“羊毛！”艾尔惊喜地低声叫了一声，夹杂着明显的不安，“这么好的料子…..给我吗？”
“嗯。”知穗看到他欣喜的表情，不由得露出微笑，“等到下个月的圣·维伦节，我们去远郊看焰火。那时候天气应该已经开始变冷了，你会需要它的。”
艾尔小心翼翼地穿上斗篷，摸了摸铜制纽扣，突然脸颊红起来，迟疑着问，“…..可以在斗篷上……绣上你的族徽或者姓氏吗？”
知穗被他问得愣住。的确，很多人会在奴隶的衣物上绣上特定的标志，以公示所有权。但是……这与他们的情况不一样。
看到知穗摇头，艾尔露出困惑的神情，“为什么？”
“因为你很快就不是我的奴隶啦。”知穗轻快地朝他眨眨眼，“都城的律法规定，奴隶在交易的三个月内不能进行身份变更。只要三个月的时间一到，我就帮你更换成平民身份。”知穗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距离她买下艾尔的日期刚刚过了十天，离三个月还远。
“……”艾尔沉默下来，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刚才一闪而过的异常感此时又浮现出来，知穗总觉得，艾尔最近几日与刚刚被买回来时不大相同。有时候被他盯着，甚至会感到隐约的压迫感……
在她走神的空档，艾尔已经将斗篷叠好，珍惜地抱在怀里，“谢谢你。”男孩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落下来遮住半只眼睛，但却盖不住里面闪烁着的欣喜的光芒。
这时候他看起来又没有什么不一样。
知穗犹疑着冲泡了一杯浓缩营养剂。她大概真的是饿坏了，才会感觉这么心慌，连杯子中的液体看起来都比往常要偏蓝一些。知穗捏起鼻子，一口气灌掉。在所有的浓缩剂里，她最讨厌蛋白.粉的味道，但是偏偏每种营养剂都少不了它。
“知穗。”
“嗯？”
“跟我讲讲你的事情吧……”艾尔从她手中拿走空杯子，一边清洗一边说。
“唔……你想知道什么？”
“唔比如说，你为什么叫知穗？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知道你在收养院长大，那里是什么样的……你看起来并不认同希尔达的很多做法，那为什么要在奴隶市场工作？”艾尔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显然是好奇已久。
知穗环抱着胸，与他对视了半晌，男孩没有移开目光。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在艾尔凌厉的气势下不自觉地开口，“……听蕾西修女说，我还是婴儿的时候，被装在面包篮里扔在了收养院门口，里面只有半块已经干掉的丹麦酥。唔……你大概不知道那是什么 。”知穗用手比了比，“就是这么大的一种方形面包，里面裹着草莓酱……”
“那时候是曜金纪元113年，我刚满七岁。弗朗西斯国王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大批农耕纪元的资料，其中包含了一部分很危险的实验，因此研究工作便落到了收养院身上。我们这些孤儿，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要紧……”
知穗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房间里好像突然出现了无数面镜子，环绕着她，艾尔在她的眼前分裂成模糊的影子……
“然后，你就研究了耕种对吗？”是艾尔的声音，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就研究了耕种。”知穗不由自主地重复道，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飘出了身体之外，“……蕾西修女叫我知穗，因为我最了解如何才能让一大片一大片的小麦，都结出金黄的麦穗。用手一捻……壳子就脱掉了，可以磨出最细腻的面粉……蕾西修女总是在早餐时，在袖子里藏起半块面包，让我饿的时候吃。”
知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绕回到面包上，或许是因为她已经饿了太久，脑袋里的记忆让她渴望真正的食物……
“但是后来……土地里再也种不出东西了……”知穗闭上眼睛，感觉到艾尔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不要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他要离开了。
“我不走。”艾尔吻着她的耳朵，轻声安抚，“我不会走……”
“我要睡一会儿……”知穗喃喃地对自己说，“就睡一会儿，不会有危险的……”在陷入黑暗前，她再次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
有一个人俯下身来，温柔地亲吻抚摸她的后颈，那人的手很凉，但是嘴唇却很烫，“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会标记你的……”
然后，他便打开窗户，决绝地跃入凛冽的风中。知穗想要去看，却被潮水般的风浪包围，恐惧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不……她不要被标记 ……她不要属于任何一个人！
知穗从梦中惊醒，窗户关得紧紧的，只有阳光倾泻而入。空气中充盈着檀木的香气，夹杂了一种甜腻的香草味。这是……她的信息素的味道。知穗惊恐地睁大双眼，裹紧毛毯，想要遮盖住自己的气息。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不见艾尔的踪影。知穗的目光落在枕边，顿时收紧，那是艾尔最近常常在读的诗集，单独撕下来了一页，上面放着两粒种子。
纸上的短诗没有名字，也没有作者，但纸张被揉得发皱，显然是反复读过——
「鹰隼 随着秋日而至
收割稻田也收割
死在田里的人的恐惧
一切将不再相同」
知穗颤抖着伸出手，拾起种子，握紧，手心轻微的刺痛感证实她已经醒来。但是她从未如此希望自己仍身处梦境。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