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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春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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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说他五日后到达!”赫米德契低声告诉,亮了狄欧米罗的玉佩,然后继续和大家谈笑风生、喝酒吃肉。
刘芃认得这块玉佩,也明白了赫米德契的意思——狄欧米罗为了践行父侯的嘱托更改了计划,马不停蹄地返回了,要把他更快地带回长安……原本还有不舍和眷恋,近来遭受明月冷落的刘芃咬了咬牙,蓦然想到:莫不是明月知道了他要回汉,故意的疏远和决绝?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和明月的如胶似漆,却有些突然的不睦和终于离开,刘芃隐隐觉得这似乎是很好的解释!但是,明月曾经说过愿意放弃月氏神女地位和他一起夫唱妇随的……
此时坐在王帐里的明月泪流满面!看到桃侯的家书和刘芃恍惚暴躁的表现,明月知道他怎么想了——想返汉,但是担心明月!而且这迢迢万里,不仅有风沙冻饿,还有匈奴人的跗骨追逐,如果想爱侣刘芃回到长安,带着弱不禁风的她是不现实的!就是安全隐患的羁绊和累赘,也许会终于双双曝尸大漠、草原、雪山,或者死在十分愤恨“战神刘芃”的虎狼匈奴人的刀下……明月觉得必须当机立断,这并不困难,很快明月就决定今后每日以泪洗面换取刘芃的归汉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回到王帐以后,心灰意冷的明月又听到了诸多的消息,其中很多是对刘芃留在月氏非常不利的甚至会危及他的生命,于是,明月决定答允大巫师默鹿延咄和大麻葛托卡洛的条件,以换取刘芃的平安离开……
日中的时候,春祭大典开始了!
这是月氏人冬去春来喜气洋洋的大日子,和拜火无关,于是,人们在大巫师默鹿延咄和一众部族巫师的带领下载歌载舞,大声地向天神、草原神祈祷,抛洒马奶酒、五谷种子,说出这一年的希望和彼此祝福:
“五谷丰登……”
“牛马羊增加一倍,母的平安,公的强壮……”
“葡萄丰收,酿酒百桶……”
“草原肥美,家族壮大,人丁兴旺……”
“匈奴不来,安居乐业……”
“得到美丽的妻子,我能健康强壮……”
……
热闹和欢腾让大湖边的草原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为了预言,为了安乐富足的今日,我们大月氏人西迁万里来到了这片肥美丰腴的草原!我,大月氏王括克合山代表王族、三十万月氏百姓和五部翕侯一起向伟大的天神和光明之神的火祷告,祈求赐予大月氏全族幸福、快乐、健康……等一切美好的东西,感谢神明!”
括克合山的祈祷不长,但是必须大声让倾听的人们听到,他的身体状况不佳,所以,短短的祈祷仍然让他气喘吁吁,也冒汗了。
“亡战必亡!”年青汉子们大声疾呼。
“成小家才有大国!”这是女人们抱怨的表述。
“税重民贫,民贫国弱!”这是中年人的有识之士。
“不夺温饱之家,不敛贫弱之民!”老人的低语淹没在了纷纷的人声中。
这个欢乐祥和的时刻也是平头百姓可以畅所欲言而不被怪罪的日子,所以,括克合山话音一落,人们汹涌鼎沸了起来。
“大巫师呢?”手足无措的括克合山坐回了王座,急切地问道。
“大王!让我和伊什木来应对……”孛列坎布挺身而出。
不远处,守卫森严的大帐。
“发现了米罗巴提的踪迹?他死了!?很好!”托卡洛喜上眉梢,“派人收殓他的尸首,嗯,尸骨!交给安息使团……”
“等等!”默鹿延咄阻止,思索的样子:“我们追索了一个月都没有发现米罗巴提的踪迹,这怎么在山洞里就找到了?而且这又只有他的尸骨,无法验明正身!莫不是金蝉脱壳要我们完全放松警惕?你怎么知道那是米罗巴提?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来说的,还给了你好处!”
“大巫师冤枉!”牧人害怕极了,跪地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小人发现了尸骨,没敢隐瞒上报了教区麻葛,麻葛也没有告诉我任何事,到这里来才听说有重赏……我孤苦无依一个人,有过贪心,这只求能平安回去!我啥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和我说什么,给我好处……”
“米罗巴提行动不便,不能跑远……我想是我们追索的紧急严密,守卫他的人自顾逃了,他躲进了山洞或者被狼拖进山洞给吃了……”托卡洛却是深信不疑,阴鸷地笑了:“这小腿骨上有生锈的钉子,我钉的!这个位置是一颗金牙却没了,我想狼不知道它的价值,也不会吞金……”
“大麻葛饶命!”牧人汗如雨下,拿出一颗黄灿灿的金牙:“小人该死,小人贪心,求大麻葛饶命,大巫师饶命……”
把玩着这颗金牙,托卡洛得意地笑了,命令护卫:“把他拉出去,割了舌头,放回山上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牧人眼里有着怨毒和悔意,大哭着谢恩后被拖走了……
一声惨叫之后,护卫长兀泰赤回报并告诉默鹿延咄和托卡洛:“大王完成了祝祷,正在派人寻找大人和大麻葛……”
“兀泰赤,派人跟踪然后找个机会悄悄地做了他以绝后患!”看托卡洛起身,默鹿延咄摇手:“这时应该让大王去应付,我们从容淡定、按部就班,计划不会出任何纰漏!今日之后,大月氏就再无王只有国师和我了……”
“我知道!可是那个芃大将……”托卡洛坐回了毡凳。
“那个眼高于顶又见不得别人委屈的家伙?今日如果逼不走他,我默鹿延咄自承瞎眼、愚蠢!”默鹿延咄咄咄逼人,胸有成竹。
夕阳西斜,晚霞满天。
默鹿延咄登上了祭坛,刘芃听到了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鼓点和号声,看到了月氏巫师们披头散发的群魔乱舞和拍手呼喊,觉得一忽儿心烦意乱,一忽儿昏昏欲睡,整个人都不舒坦了,尤其纷乱的琴声响起的时候,刘芃觉得心思和意识都飘在了半空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恍恍惚惚……
刘芃并不知道以往这样默鹿延咄会猝然倒地,然后醒来另一个人(多是祖先、权贵)或者神祗就会附身,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却让人们能懂地说话,传达预言或者命令!默鹿延咄对人的模仿神态、举止、语气惟妙惟肖,常说到私密的东西让熟悉亲近的人们信服,所以,往往更有说服力……
默鹿延咄的表演能力如果放在现代绝对是巨星大咖、戏骨戏精的大神级别!可是,默鹿延咄知道人们已经熟悉了他的套路,如果亲力亲为虽然依然能够做到演技精湛、众人膜拜,可是人们只会半信半疑。所以,今日的表演者并不是他,是……湖中忽然鼎沸了起来,默鹿延咄停止了跳踉,人们惊愕地看到死去的大巫王后踏波而来,宁静祥和如刘芃所见的观世音菩萨……
几乎所有人都跪倒在了湖边顶礼膜拜!大巫王后却在即将登岸时升腾起来,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神迹代表了什么……
这是春祭,不会有人擅自登上祭坛,也没有人敢站上乱石堆的高处——顶部与祭坛的地面持平!要是游戏、看热闹确实是好位置,但这是神圣的祭奠,众神和祭品才可以在最高的祭坛,巫师麻葛、王族贵族在那里跪着、坐着观礼!可是,乱石堆上此时却站着一个青衣女子,还说话了:
“大巫王后让我传话!月氏已安,虔诚拜火;牛精古尔苏万、阿希神明月、斯鲁什默鹿延咄归位,祝福月氏;龙纹玉和凤尾玉的结合将保证月氏王室的纯正血统;狼王将屠戮月氏,躲开它才有安宁……”
女子心急火燎但字正腔圆地说了,然后就瘫坐在了石料上……
“恭送大巫王后!”听到使女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和托卡洛的安排,默鹿延咄非常得意,听到自己被封为了“遵命天使”斯鲁什,他心里对托卡洛的自作主张很是生气!但是,眼下重要的是怎么逐项落实“大巫王后的神谕”,他决定隐忍一时,跪地匍匐然后扬起双手高声叫道。
月氏老百姓信神,对大巫王后更是崇敬,于是跪倒一地……
就在刘芃苦思冥想这是怎么回事的当儿,托卡洛安排的人已经展开进一步的行动,月氏群众议论纷纷了:
“这是大巫王后的贴身侍女,可是已经死去十多天!和几条圣狗一起,死法诡异……莫不是死的冤屈或者死不瞑目?”
“哎呀,是尸体!可是怎么不腐不臭,只是面色发黑?”
“死人怎么代大巫王后传的话?还说的清楚明白,不是借尸还魂……”
“不是巫师代传,当然要说清楚!大巫王后一生行善治病、指引我们,不是遇事躲闪,平安时贪图享乐的巫师们……”
“看!明月公主牵着一头白牛来了……”
人们的目光集中到了祭坛!
夕阳、晚霞中的明月一袭白衣胜雪,身旁的白牛也是一根杂毛也没有,她们一起圣洁、悠然如雪山、白云般时缓时凝地走来……
“牛精古尔苏万!幸福女神、阿希神明月!”
人们又一次匍匐膜拜,扬手欢呼。
刘芃呆了!他刚刚有些明白了之前的一些——湖中的沸腾可能使用了生石灰一类的东西,大巫王后的圣象九成是使用了光学透镜;使女的尸身采用了防腐剂,说话一定是有人代劳,石料堆下面有地道……只是使女的嘴巴怎么动的?其实,如果他掀开使女此时紧闭的嘴唇,会看到有甲虫正在游走却并不啃食……使女的尸身被卫士和麻葛们移走了,刘芃也顾不得细验细想,他看到了明月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在行走,走向了祭坛,之前假的神谕说了明月要嫁给她的大哥括克合山!这是怎么回事?这不符合遗传学的基本规则……
默鹿延咄跟在明月和白牛身后不动声色——阿希和牛精登上了祭坛,他这个“遵命天使斯鲁什”必须顺流而上!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目眦欲裂、怒火中烧了——祭坛的“胜利之火”突然炸开,一些黑白的炭火骨碌着落到了地面上,他的五部巫师突然先后抓了咽喉和胸口,戟指了托卡洛却说不出话,次第地倒地而亡,托卡洛之前给他们喝了毒酒,这会儿发作了……
“大光明神圣明!”麻葛们带领众人顶礼膜拜。
“这是我的五名得力手下!为什么不告知我就杀了他们?”被剪除了羽翼的默鹿延咄后来怒不可遏。
“大巫师稍安勿躁!”托卡洛在几名麻葛的护卫下后退,赔笑:“我知道他们为我们的征敛出了大力,但也惹得天怒人怨……所以,弃子、让他们代过、转嫁老百姓的怒火很有必要!我会抚恤他们的家属……”
“你是一箭双雕!”默鹿延咄余怒未消,冷笑:“你想独尊!不但杀我的人,还要我‘遵命’,这如意算筹打的好呀……”
“大巫师英明!我不会触动您和您家族的地位!民众一心拜火,权力就集中到我们这里,月氏王都不足为虑!”托卡洛点头,信誓旦旦:“为了巩固我们努力得到的果实,我会谨言慎行,比如远离氏安……”
“好吧!那我就暂且信你,毕竟我们是胜利者。”默鹿延咄似乎冷静了下来,说道。他来兴师问罪就是觉得如果任由托卡洛杀了他的五部巫师他却洞悉的样子并不出头,那么一定会助长托卡洛的气焰,也许再以神谕的名义对他动手!必须让托卡洛紧张一下,不再胡搞乱来……所以,他来了,而且带着大批卫士,义愤填膺地一上来就拍断了托卡洛的桌子!这时候应该就坡下驴了,于是还是装作了生气的样子拂袖而去,也在心里想了:什么谨言慎行?大权独揽的狼崽子托卡洛一定会更加趾高气扬、穷奢极欲!离开氏安?离开是为了掩人耳目,更多是因为觉得应付不了氏安小妹,也罢,小妹说看中了比武场夺魁的羌人勒罕,那是青年才俊!剪我的羽翼?我还有世俗的权力,刀和拳头还是休密部最强,双靡和肹顿两部追随于我,都密部塞人更多,一盘散沙!崛起中的贵霜部放弃了拜火,笃信佛陀,这大部分的权力还是在我手里……
射箭和叼狼中风光无限的刘芃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月氏王族和四部拜倒在了圣火之下,就是说不再有原始宗教的天神、狼神、山神、树神等其他,只有火神阿胡拉玛兹达,他被彻底拉下了神坛……安居的月氏人不再需要他这个狼神使者和战神!明月居然要嫁给她的亲哥哥,月氏部众向着依然孱弱的月氏王括克合山和圣洁如云的明月山呼“吉祥安康!”那会儿的明月滴泪了也显然摆脱了药物的控制,安静郑重地点头了,抬起了双臂表示接受大众的祝福……悲伤绝望、英武非凡的刘芃颓然倒下,人群中的惊呼让明月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转身而是继续走向了括克合山!阿禺浑和矢坎烈、什康提扶起了刘芃,大叫:“阿姐!你看看芃大哥!”明月坐到了毡凳上,平视前方无动于衷……
三个人只好把刘芃弄上了马,红山依然咴咴咆哮,刘芃却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宛如一个活死人一样在马上摇晃……
这场景让月氏民众悲伤,有的就热泪盈眶!
三个人次第地呼唤着“芃大哥!”就像在叫着刘芃丢失的三魂六魄,簇拥着他离开了,贵霜的部众如乍起的潮水一般席卷着跟着他们也走了,孛列坎布只好向祭坛之上的括克合山拱手,跨马扬鞭而去……从此贵霜部拒绝拜火完全皈依了佛陀,诃罗迦叶尊重狼神、照顾刘芃,战力最强的贵霜部整兵备武却不肯被征调,也防备月氏王族和四部对他们异教徒的征伐和利诱。
“大光明神阿胡拉玛兹达涤荡黑暗神安哥拉纽曼,恭请神圣的胜利之火照耀我们,为大月氏燎亮……”大麻葛托卡洛连忙大声祷告,安排人去加柴,让圣火更大、更旺,让周围鼎中的呼玛圣水更多、更快地挥发……
果然,人们在麻葛们的以身作则下纷纷跟从,刚略微清醒一些的神经再次被麻醉,也又一次向圣火顶礼膜拜了……
回到贵霜部的刘芃病倒了!无药可医……
“他不吃东西!再强壮的人也会垮的……”诃罗迦叶在帐外感慨。
“是心病!精神上的萎靡……”什康提却有不同意见,接道:“昨晚后半夜,我看到芃大将把一大碗肉吃了个一干二净,精神矍铄的很!我叫他,他却不理我,今早我说给他听,他也还是茫然的样子……”
“只要芃大哥吃东西就不会有大事情!也许过那么一段时间,他忘掉月公主也就没事了……”矢坎烈扼腕,接着摇了头叹气:“可是,月公主是芃大哥西行以来唯一的挚爱,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也许在之前的大汉、在长安芃大将有着爱人……”什康提揣摩。
“没有!芃大哥说过,在长安时他好武,每天勤学苦练,没有进过家学读书,也就不认得那些年青女子!在什么大学里,上课睡觉、晚上泡吧,那里没有女孩。他的从军是因为一个粗黑的山里女子,失手打死了一个恶霸,也再没见过……”矢坎烈和刘芃颇为亲密,和娜依热成婚之前简直就是朝夕相处,非常了解刘芃的过往和简单只有明月的感情史,于是再度摇头。
“小王子呢?这几天他一直在芃大哥的病榻左右,早上以来都没见他……”什康提叹气,忽然问道。
“阿禺浑是小亲王了!他说去劝说明月,但我觉得渺茫!那是神谕,月氏的传统……”矢坎烈又是长吁短叹,整个人也是愁眉苦脸。
“我回来了!偷了阿姐的凤尾玉……”阿禺浑过来,下马,神色中有着诡谲:“大婚典礼上要合玉!阿姐没有玉就无法完婚,我故意让下人看到是我进了幄帐,那么阿姐会派人追过来,也许亲自来,芃大哥就有了机会……”
托卡洛把凤尾玉还给了明月,明月看到阿禺浑走进了幄帐,故意地前脚走了,把凤尾玉留在了桌子上——这玉对刘芃非常重要,可以平息他的暴躁,让他平安安然!没有见到明月的阿禺浑后脚果然拿走了凤尾玉……
第二天,和刘芃一样萎靡不振的勒罕来了……
勒罕见到了南林,还亲手为南林接生了一个女婴!当时,南林激动之下早产,可是女仆年幼不懂,接生婆的儿媳生产,知道南林好脾气,也关心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就让女徒弟赶来了。可是,南林难产,情况危急,勒罕只好以接生马驹的经验指挥着三个女人手忙脚乱,南林险些见不到她的女儿。屈珊毋卢兰匆忙赶回,情敌见面没有分外眼红,看了南林和女儿的状况,然后允诺月氏诸部女人任勒罕挑选,他和南林正妃(没有侧妃)提亲并为他们主持大婚……
勒罕说了大汉的近况,马政、铸造司使汉军兵强马壮,逐渐和匈奴互有攻守,几次双方的会战匈奴都没有占到便宜,只是凭借着天时地利的熟悉,劫掠了汉军偏师和辎重,已经不敢正面攫汉军主力的锋芒!经过白龙堆一带的时候,他亲眼见到沙漠上空奇怪的柱子状的高楼和空中的道路(高架、立交桥),大小的盒子(小汽车、公交车)吃人不吐骨头却井然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