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系统与主角光环的辩证法》蜀夕

85、第八十四章 尸鬼：人类

　　安娜是被一阵食物的香味所引诱而苏醒的。
　　睁开眼，面前是丰盛的食物，以及长着耳朵的面容绝美的少女。
　　总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总算醒了。”九尾狐说，“你已经睡了一天了，听你的肚子一直在响，我还担心你会饿得受不了呢。”
　　她现在就饿得受不了。
　　安娜爬起来，发现自己正在外场村的住宅里，屋子里只有她和九尾狐。
　　“好了，先去洗漱，然后去吃饭。”九尾狐说。
　　安娜乖乖被她摁着刷牙洗脸。
　　吃饭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村子里的人怎么样了？”
　　“大概还是老样子。”九尾狐说，“有几个人来探望过你，不过我都回绝了。”
　　“这样啊。”安娜点头。她默默地喝着汤，然后说：“我打算离开这里了。”
　　“什么时候？”
　　“就在最近。”
　　“在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做吗？”九尾狐问。
　　其实也没有特别要做的。
　　饭后安娜出了门，不断有人对安娜指指点点，她那天的殴打辰巳的壮举已经深入人心，现在她是全村头号不受欢迎人物。
　　至于桐敷家的律师函，安娜暂时没有受到。想想也是，村子里没有法庭，而现在桐敷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人离开这个村子。
　　她去了结城家，还是翻屋顶进入他的卧室。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辰巳的埋伏，他引爆了炸弹，引起山崩，武藤彻被埋在了山石下。”安娜说，“我被一个朋友救了，但没能救下他，很抱歉。”
　　结城夏野摇头：“这样也许更好……他不会怪你的。”
　　“他向你说抱歉。”安娜说，“如果你将来有机会离开这个村子，请去找一找今天的电视报道，那些话，他应该是说给你听的。”
　　结城夏野没有再说什么。

　　当晚，一个少女拜访了安娜的住所。
　　“我一直想和您单独谈谈。”坐在安娜对面的女孩说，“您能接受我的邀请，我非常感谢。”
　　女孩的神情十分稚嫩，绣球花纹的洋装衬托出纤细轻盈的身段。乌黑的长发披落在消瘦的肩头，苍白的脸蛋宛若白瓷娃娃。那张精致的面孔让她也许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还要小上一两岁。
　　但是无论外表再怎么惹人怜爱，眼前的人也不是人类，而是杀人者。
　　武藤彻曾说过，即使是能够在白日活动自由的辰巳，也不过是一个仆人。真正的领导者，是一个外表柔弱无辜的孩子。
　　女孩自称桐敷沙子。
　　“我的家人们，似乎给您添了一些麻烦。对此我很抱歉。”桐敷沙子说，她跪坐在安娜对面，微微鞠躬。
　　女孩的举止相当优雅，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小姐的涵养。
　　“你不必向我道歉。”安娜说，“因为你们而失去了亲人朋友的并不是我。”
　　“失去了亲人？不，他们拥有了更多的家人。”桐敷沙子说，“我的理想，是在这个村庄创造一个尸鬼可以不用躲藏也能生活的世界。”
　　沙子身畔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护卫，一个是辰巳，另一个是未曾见过的少女。
　　“杀死人类强迫他们变成尸鬼就是你对待家人的方式？”
　　“可是您也看到了，变成了尸鬼的人类，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家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自愿。”桐敷沙子说，“认同了我的理想，愿意留在我的身边的人，对我来说就是家人。”
　　“狡辩而已。”安娜说，“因为你已经剥夺了他们作为人类存在的机会，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以尸鬼的面貌生存。因为畏惧死亡，所以吸食他人的血液，夺走他人的生命。”
　　“看来您对尸鬼相当厌恶呢？”沙子垂下眼睛，“可是，为什么只有人类有生存的权力，而尸鬼却没有呢？尸鬼也好，人类也好，都是可悲的生物。人类为了生存而宰杀牲畜，和尸鬼为了活命而吸食人类的血液，这两者间的本质是一样的。”
　　安娜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我是人类。”
　　“人类？”沙子弯起眼睛笑了，“您真的是人类吗？”
　　女孩的眼睛里倒映出安娜的影子。
　　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尸鬼。
　　“所谓人类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主流的观点建立在生理的差异上，从此处考虑，您还能自称人类吗？”桐敷沙子抬起一只手，“如果从另外的角度考虑，人类拥有的情感，尸鬼也有；人类拥有的思维，尸鬼也有。古往今来的宗教典籍里，总是把我们这样的生物描述为“见弃于神”的生命，只是，谁又能肯定尸鬼不存在灵魂？”
　　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安娜当然认为自己是人类，这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但她对于周围“人类”的认知仍处于一个模糊的边界中。
　　他们并非真人。这是安娜抱有的信念。尽管她和他们寒暄、交谈，甚至一起战斗，成为朋友。
　　人类是无法互相理解的生物。
　　“人类和尸鬼的本质是一样的，您不这么觉得么？”桐敷沙子继续循循善诱，“人类总是孤独的，孤独的真正定义应该是在于无法互相理解。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了解对方的意思，即使对方说过的话自己全都明白，也未必就能说是完全了解对方。人与人展开接触就是为了互相理解以及寻求共鸣，偏偏这一切都是人类所建构出来的幻觉，岂不令人感到空虚（出自《尸鬼》）。”
　　“我们尸鬼是守猎人类的生物，虽然我们并不想杀人，但是我们为了生存，只为了生存（出自《尸鬼》）。人类为了生存所展现的残忍绝不比尸鬼少。”桐敷沙子凝视着安娜的眼睛，“您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尸鬼，为什么您会自觉地站在人类的角度来思考呢？”
　　“我并不想与您为敌。”桐敷沙子说，“将这当成一场棋局就好。无论尸鬼胜利还是人类胜利，对您而言都是一场精彩的演出。既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也没有任何风险，何乐而不为？”
　　“不对。”安娜忽然说，她摇了摇头，“不对。”
　　她抬头看着沙子的眼睛：“我是‘人类’，不是别的东西。人类所拥有的残忍和自私我一样也不差。我不喜欢没有意义的死亡，而尸鬼正是制造死亡的存在，所以我要阻止你。”
　　护卫着桐敷沙子的辰巳和少女警觉起来。
　　九尾狐探出头来：“安娜，外面有几个没有礼貌的魔术师，不由分说就要闯进来，不过我已经把他们挡在门外了。要把他们赶走吗？”
　　“不必了，他们来得正好。”安娜起身，看向因为“魔术师”一词而神情骤变的桐敷沙子，“看来你也知道魔术师协会，那再好不过。接下来是你们和他们的事情，我完全不打算插手。对了，奉劝你们也别试图从我这里下手，不然……”
　　“好了，”安娜总结道，“现在，能请你们离开我的住所了吗？”
　　屋子外，穿着统一黑外套的魔术师们正等待着屋子里的猎物自投罗网。

　　就在那一天傍晚的时候，一批提着公文包的外来人进入了外场村。
　　天黑之后，这里上演了一场井然有序的屠杀。第二天，听说桐敷一家搬离了村子，山上的别墅、新开的殡仪馆和诊所也被一把火烧尽，只是没有任何一个村民对此感到奇怪。
　　魔术师协会动起手来，可真是干净利落。
　　只是，一些暂时还没有完全变成尸鬼的人，也被一视同仁地斩草除根了。
　　魔术师毕竟是一群缺乏基本道德感的存在。
　　那天晚上，安娜爬上了住所的屋顶，看见了村子里四处燃起的火光。有的尸鬼跑上街，但还是免不了被扑杀的命运。同一时刻，村子里的其余人却如死寂一般沉默。
　　“在安娜眼中，尸鬼是怎么样的存在呢？”坐在身边的九尾狐问。
　　“大概是……一种可悲的存在吧。”安娜说，“不得不靠着杀戮与自己相似的物种活下去的生物。”
　　悲哀和可恨是两码事。
　　就像武藤彻，因为软弱对挚友出手，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同样愿意为村民的存活献身。
　　“这样就是悲哀的吗？”九尾狐托着腮，“那安娜是如何看待同样不是人类的我呢？”
　　像九尾狐那样的存在，不需要杀戮也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但同时也不把毁灭当成痛苦的事物，而是像伟大的悲剧一样加以欣赏。
　　“你就是你。”安娜回答。
　　“也是……”九尾狐说，“毕竟，像我一样的生灵，你也只见过我一个呢。”
　　九尾狐是否有过同类？按理来说应该是有的，只是那些记忆都因为久远而模糊了。
　　“安娜你感到后悔吗？”九尾狐问，“后悔插手这件事？”
　　安娜摇了摇头。
　　“这才稍微像话。”总是突然插入并丝毫不觉得自己碍事的某个男人在屋顶上现身了，“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再来假惺惺地说后悔未免太过可笑。”
　　“我可以把这当做是夸奖吧。”安娜说。
　　“嚯？你的脸皮已经厚到这种地步了吗？”
　　“总之，”安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打算离开了。”
　　“那么，下次再见，安娜。”九尾狐说。
　　【是否选择离开此世界？】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