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谋》冯一恙

3、第3章

　　齐子衡这边还没转过弯来，那边两人已经东拉西扯说到了一路游历醒来所见所感，洛昭望着窗外万家灯火人流如织，感叹：“这江南确实富庶，城池繁华绚丽，百姓安居乐业，确实当得起一句太平盛世。”

　　云浅也抬眸望向窗外，面含笑意却没有开口接话，洛昭遂问道：“洛某说的不对？”
　　云浅摇头：“付雅自幼长于江州，确实生活富足吃穿不愁，自记事起江南便是风调雨顺，因付雅久居深闺眼界有限，所以不知，这样便可称为太平盛世吗？”

　　齐子衡插嘴：“那当然啦，付姑娘，这江南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再说江南遍地是豪绅，藏富于民，自然称的上是太平盛世。”

　　云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齐公子说的藏富于民倒是真，付雅去年就见过我们江州的刺史给老母亲办七十大寿，摆了一条街的流水席，整整开了五日，再加上府中设宴，花了有七八万两白银呢，刺史官位不过五品，如此看来倒也确实是藏富于民。”

　　她说的恍然大悟，却没见洛昭眼神骤然深沉，齐子衡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时三人都不再开口，洛昭眼神有些晦涩地打量着这姑娘，却见她似乎没将自己说的话当回事。
　　此时楼内不再说书，而是唱起了金陵特有的“白局”，咿咿呀呀的金陵方言听不出内容，却见云浅微眯着眼睛，随着节奏轻点着头，好不惬意的样子。

　　洛昭却突然开口，语气颇为认真：“不知付姑娘以为，这天下可否称为太平盛世，可算是国泰民安？”云浅嘻嘻一笑，颇有些俏皮地问：“这种问题洛公子怎会问我一个小姑娘？”

　　“付姑娘不必多想，只是在下见过的男子多因家族前程，谈起此事说的尽是赞美之词，姑娘女子之身却眼界不凡，持身中立又不牵涉利益之中，言语倒是比一般男子更加真实。”洛昭语气温和面带笑意，但云浅心中清楚，只怕眼前这温文尔雅的男子并非寻常人。

　　思索了一下，想着反正相忘江湖也没什么关系，便开口：“在我看来，这天下是否是太平盛世，取决于当今圣上是否觉得如今是盛世。”

　　洛昭一愣：“姑娘的意思是？”云浅饮下一口茶水润润喉：“如今四境安宁，可谓太平，另外，政局安稳，国库充盈，四海来贺，八方来朝，可谓盛世。但是......”听到但是二字，洛昭齐子衡齐齐望向云浅。

　　“有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人本能向往美好的事物，正如二位公子，出门游历选择的不就是自浔阳下江南？再说句妄议朝廷的不敬之言，历代帝王出巡，不是南巡就是东巡，二位可曾听说过圣驾西巡或是北巡？”

　　见二人有些怔愣，又继续说：“世人都知西境山穷水恶北境大漠黄沙，没什么可巡的，但怕就怕看多了美景便会以为处处是美景，若掌权者自觉已经开创了繁华盛世，那繁华盛世又能维系多久？要知道毁掉一个人的往往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自得自满。”

　　洛昭看向云浅的眼中闪过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惊艳，听多了交口称赞天花乱坠之言，才能明白警醒之语的可贵，而这话竟是从如此年轻又身处繁华中的小姑娘口中得来，着实不易。那头齐子衡已是对云浅佩服的五体投地，直嚷嚷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三人相谈甚欢，直到月上枝头眼看就要宵禁才起身告别，临别之际，洛昭叫住云浅：“今年开春便是会试，洛某听闻许多举子在年前就赶到金陵备考，明日午后，在评事街状元楼有一场举子们之间的赛诗会，想来姑娘会感兴趣，不如请姑娘与我二人一同凑凑热闹？”

　　原本云浅的计划是今晚见识过秦淮灯会明天就继续北上，但经过今晚的相谈，她对这两个人也有了些兴趣，思索片刻也就点头应下了，这才带着无忧无双往自家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终于上了自家马车，无忧瞅瞅无双有看看云浅，才开口：“刚刚主子跟那二位公子说话时还有他们的下人来跟我和无双攀谈过，像是想套话，奴婢瞧着，那两位公子不简单呢？”

　　云浅知道无忧虽说有些跳脱，但想来机敏，便笑着说：“可不是么”。无双思索片刻：“莫非他们是京城....”云浅对自己这两个丫头还是很满意的，无忧机灵，无双稳重，但都是聪明的姑娘，似笑非笑开口：“你们可听说过浔阳洛氏？”

　　无忧眼睛瞪的圆圆的小嘴微张：“是当今圣上的......”无双接口：“浔阳洛氏三十年前不就已经......”
　　“浔阳洛氏当年确实血流成河，但被赐死的是嫡系男丁，浔阳洛氏传承几代的百年世家，旁支子弟数不胜数，能被皇帝找回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只见云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传言当今圣上倚重左右丞相，尤其信任左相兼国舅阮仁辅，如今看来，只怕皇帝暗地里的势力不小啊，如此心性有能韬光养晦多年，只怕咱们进宫后的日子比原先想的更加艰难啊。”

　　无忧忧愁的叹了口气，倒是把云浅逗笑了，摸摸她的脑袋：“你愁什么，我们现在距京城千里之遥就已经有了打算，可比那些懵懂无知就入宫的强多了，这也算是此番南下的收获吧。”

　　被云浅认定为皇帝亲信的洛昭与齐子衡回到在金陵的住处，一个不起眼的二进小院，陈设简单日常，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但没人知道四处隐藏的暗卫足以在任何人接近十步之内就被发现，主屋洛昭与齐子衡相对而坐。

　　“今日那位付姑娘绝不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姑娘。”开口的是齐子衡，只是此时他面色沉静，丝毫不见玩世不恭之感，眼眸深邃哪里还有白日里的半分急躁。

　　洛昭微微一笑，敲了敲桌子，沉声唤了一个名字‘洛九’，不多时一个黑衣男子闪身近来，跪在洛昭面前：“启禀皇上，属下等人跟踪的那位姑娘，身边护卫极为谨慎，而且周围似乎也有隐身暗处的暗卫，实在无法靠近马车，只是远远跟着，得知那位小姐住在长乐大街的一品居，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客栈。”

　　屋内两人都没应他的话，洛九又默默地退出去了。洛昭伸手在脸上抹了抹，之间原本只能算清俊端正的脸现在却是俊美出尘的令人挪不开眼睛。而齐子衡同样在脸上一翻折腾，脸的棱角以及眼角眉梢微微的改变看上去依然俊朗却与刚刚判若两人。

　　没有错，洛昭并不是云浅猜测的浔阳洛氏旁支皇帝亲信，他就是韬光养晦的皇帝耶律瑾本人，而齐子衡正是皇帝身边最为信任的暗卫统领。

　　“看来付姑娘的身世比属下原本想象的更为惊人”齐子衡暗暗心惊，竟是连暗卫都无法近那付姑娘的身。“皇上邀付姑娘明日共观赛诗会可是有办法探探她的底？”

　　耶律瑾思忖片刻摇摇头“这先不急，你先派人去查探她到底是不是自江州过来，查清楚她到底是什么出身，能不能为朕所用。”洛昭一顿：“还有，查江州刺史。”齐子衡领命出去。

　　这一夜云浅睡的不大好，半夜莫名醒了好几次，心中有些发慌，无忧无双进来倒是说没什么异常，浅眠到天亮，一上午指挥着几个丫头收拾东西，打算午后看过所谓赛诗会就立即出发，到下一站宣化县只需两个时辰路程，时间倒是来得及。

　　在房中吃过午饭后，云浅戴上面纱带着无忧无双出门，正想着怎么在那二人面前怎么既能保全自己的身份又能套些宫中的可用信息，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道低沉却有力的男声想起：“云浅！”

　　沉思中的云浅吓的一哆嗦，看着面前的男子有些发懵，眼前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锦衣，腰间配着把剑，细看眉眼处与云浅有着几分相像。此人正是云浅的嫡亲兄长，北疆王府世子，云深。

　　云浅看着自家大哥有些不善的面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终于知道昨晚为什么没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