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茫大人

1、第 1 章

　　“哞~哞~哞~”
　　院子里的老黄牛又开始疯叫了，吴坁打着哈欠，迷迷瞪瞪地从床上坐起来。半眯着眼往窗外看去，看来半天都没看到外头的画面，这才反应过来眼皮都还没睁开能看得到才有鬼了。

　　费了老半天劲将黏在一起的眼皮扒拉开，瞅了瞅天色，一片朦胧中微微透出一丝光亮，看这样子大概是四五点钟的样子。到了老牛平时喂食的时间了，怪不得叫个不停。

　　“啊哈~~”

　　吴坁打着哈欠。随手拽过床头的衣服穿上，正式起床了。

　　院里老牛叫个不停，吴坁连脸都没洗就先去抱了草料来喂它，又打了井水来倒进了食槽了，左边食槽装满了草料，老牛吃得正欢实，右边食槽里倒满了清水，早上刚打出的井水，上头还冒着地底下带出了丝丝热气，可谓是伺候得板板正正的了。
　　看老牛老实吃饭，吴坁舒了口气，倚墙拄着胳臂看它“还是你好命，多早晚还有人伺候你！”

　　看着看着吴坁的眼神开始飘散，思绪飘散到远方回想着自己的过去···

　　说来也是神奇，吴坁是吴坁，但又不是吴坁。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有天早上一睁眼醒来，他就变成了吴家的吴坁了，老吴家十三岁的二儿子。过往的记忆如同雾里看花朦胧一片，不管是他还是吴坁的。可他心里清楚他不是吴坁或者说吴坁不是他。那他又是谁呢？那谁知道呢！
　　吴坁不知道这是哪个时代，不算繁荣，但思想尚算开放，至少在这大街上随处可见男男女女，逛街的，做买卖的，虽然能看到的大多数不算富裕。
　　老吴家人口简单，家庭条件还不错，算上小有积蓄的富户了。一进的院子，三间青砖大瓦房。家里就吴父吴母并四个儿女。吴父在吴家属老幺，上面的老爹娘同老大同住，是以吴母上头没有公婆压着，几乎没有什么婆媳矛盾，老吴家算的上是吴家村里数得上的家庭和睦了。

　　吴家当外头当家的是吴父吴大山，家里头做主的是吴母李秋菊。夫妻两个一共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养住了脚。老大吴桐，生得高大威猛，虽说其貌不扬但是心开目明，最是孝顺不过，又因为是老大，最是得父母喜爱。老二吴舒眉，生得温柔怯弱，一双杏仁大眼与吴母颇为相似，可说得上是村里拔尖的姑娘。老四小豆丁一枚，个头不及吴坁腰腹高，黄头发干细腿，芽菜似的身板取个名字叫胖丫。

　　至于老三也就是吴坁了，许是基因突变，眉目疏朗，身材修长，论颜值算是吴家人之最了，后无来着不知道但照吴家人的长相来看，往上数三代看也是没有这般俊的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

　　初初成为吴坁时他还不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原来的吴坁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扮演以前的吴坁，心里始终有着一些惊惶。说不清是怕自己露馅被认出来不是吴家老三还是怕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太过真实的梦。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事实证明吴坁纯属自己脑补想多了。

　　吴家人完全没有人发觉自家儿子（兄弟）给换了个芯子。吴大山和李秋菊整天忙地脚不沾地，家里头地丫头小子打落地能走了就放出去自己玩了，管你是去撵鸡追狗还是爬树掏鸟，只要人活着一切问题不大。

　　吴坁伺候完老牛这才有功夫开始收拾自己来。一瘸一拐走到井边，拿起木桶将上面地绳子缠了缠然后使劲往井里一砸，然后转动辘轳，直到装满井水的木桶升到水面再猛地一提一桶水就打好了，直到把水井边上地两只瓦缸都灌满了才停手。

　　刚打出来地井水还冒着热气，吴坁用手捧着水就往脸上一顿猛搓，搓完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精神得很。他脸上的水珠还没檫干耳边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三哥”

　　吴坁几下抹掉脸上的水，笑着回道：“胖丫起来啦？睡饱了吗？”本来想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但是吴坁看了看她那头因为刚睡醒变得张牙舞爪的黄毛，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胖丫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嫌弃了一遭了，揉了揉眼睛迷糊地点着头：“我睡饱了，三哥，牛呢？”

　　“放心，三哥早上起来喂过了”吴坁捏了捏胖丫的小脸蛋，问她：“饿了吧？快洗脸刷牙咱吃早食去”

　　原本这家里头的牛吴母是交待给胖丫让她每天早起来喂的，草料什么的吴大山都已经提前备好了的。只不过被吴坁自动接过了这活。
　　要是只是抱点草料喂喂牛也就算了，但庄户人家的牛都是宝贝，吴大山平时对它上心得很，平日里养得很是仔细，这牛养成了习惯，到点就得吃喝，你光喂点干草料不给水喝这牛能嚎得你脑子发懵。

　　胖丫今年也才六岁多的年纪，人还没牛高，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提的动那水，别等下给牛踹了就麻烦了，朝夕相处了这么两年吴坁自问做不出这么丧良心的事，家里头其他人都忙的很他只能自己上手做了。

　　当然现在这年代，只要能走路了替家里头干点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吴坁原本也是跟着家里人一起干活的，只不过一个月前，村里的一头老黄牛突然犯了病发疯了在村里头乱跑狂撞，正巧吴坁一家干完活回来撞上这一出。幸运的是吴家人全都成功避开了，倒霉的是只有吴坁躲了两下没躲开，被这疯牛一脑袋给顶树上去了。

　　他本来也是能躲开的，就是爬树的时候太过高估自己的身手了，脚底板打滑正好被冲过来的疯牛一角给顶穿了左腿。当时就感觉一阵剧痛从神经末梢一直传到大脑，恨不能嗷嗷直叫才好，脑子残余的意识觉得太过丢脸硬生生给忍住了。就这，在村里见人就被指着笑说是个倒霉的后生。

　　别人怎么想的吴坁不知道，不过吴坁现在是看到黄牛都有些怕了，怪道老话都说黄牛都是有些妖性的，凶狠得很呐！

　　好在吴坁虽然平素沉默寡言为人淡漠，换吴母李秋菊的话来说就是一棒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货。毕竟还是亲儿子，吴大山特意从镇上请了有名的跌打大夫来替他医治。加上李秋菊整天好吃好喝的养着，吴坁的这条腿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就是走路不能使劲，不得力。

　　吴家村地势高，日头烈，太阳充足，家家户户种的都是麦子。近段日子正是收麦子的时节。吴家人都下地里头干活去了，中午吃饭也是李秋菊清早起来烙的饼子，竹筒里灌壶清水，一餐就这样随便对付几口。家里头就交代胖丫做饭照顾老三。

　　没错，就是照顾老三。

　　吴大山夫妻两个还是颇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的。儿子虽然是壮劳力，但毕竟是家里头传宗接代的，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现下伤了腿可不得好好养着。丫头片子虽然说也是亲生的，那平时也没苛待，多干点活怎么了。况且这村里村外谁家孩子不是从小就开始干活的。

　　只不过吴坁到底不是过往那个的吴坁了，要使唤起胖丫来伺候他他还真做不到。这两年相处下来他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吴家人，要他这样使唤妹妹还真是做不出来。而且他严重怀疑胖丫一直不长个儿就是太小就干活也没有怎么休息导致发育不良了。

　　谁家孩子六岁头发枯得跟干草似得，这脸蛋黑黄黑黄得像个乞丐一样，明明在家吃得也不少。吴家的伙食同村里头大部分人家比起来算是小富了，人家孩子一个个白得跟发面似得，自家孩子瘦巴巴像个骷髅。

　　吴坁拿着瓢舀了一瓢水，抬高了手让胖丫双手接着，他在上边淋她在下边接着洗脸，待她洗完拿着毛巾往她小脸上一盖一抹，这就算洗漱完成了，算是标准的汉子式洗漱了。
　　胖丫那张蜡黄的小脸都被他给擦红了一片，偏她自己还适应良好一点也没嫌弃他动作粗鲁。兄妹两个几下收拾好自己，才开始坐下来享用他们今天的早餐。

　　“三哥，你怎么不吃？”　胖丫龇牙咧嘴地啃着手里地饼子。

　　这饼子是李秋菊做的，因为干活要下大力气，这饼子做的实在了些，顶饿。胖丫啃得正欢，瞧见吴坁没吃还很是热情地往吴坁手里塞了个饼子，才继续接着啃。

　　吴坁看着胖丫费劲咬大饼地样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突然有点忧伤，因为就在刚刚，他才发现他小可怜妹妹胖丫居然缺了几颗牙，上下还挺对称，丑得更厉害了怎么破？

　　“你先别动”
　　吴坁捏着胖丫得下巴让她张大嘴给他看了看你，上下门牙各缺了两颗，右边有颗磨牙要掉不掉地挂在上边，仅仅一点红色地牙龈肉牵扯着。想想胖丫的年纪，也是到了该换牙的时候了。

　　吴坁严肃地叮嘱胖丫：“绝对不可以用舌头去顶这些豁口，牙齿长好之前不可以吃太硬地东西，知道吗？”

　　还别说。吴坁沉下脸时威严得很，胖丫傻愣愣地点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看到胖丫点头，吴坁松开眉头，再三确认胖丫听进去了，才拿过胖丫手中的面饼子，也不嫌弃她咬得到处都是口水印子，给她撕成了一条条的。嘴里耐心地教着胖丫嚼不动地时候就用水给泡软了再吃之类的话，脑子里却是在想着又什么东西是可以补钙的。现在也没个钙片什么的，万一胖丫因为缺钙牙齿长不出来可咋办呢。本来就丑得辣眼睛，那头上稀稀拉拉几根黄毛，每次摸她脑袋时都怕给她撸秃秃了，现在倒好，隐约又要长成个豁嘴姑娘了，唉，真是头痛。

　　不过吴坁一贯有些面瘫，胖丫从他面上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有些依赖地看着她三哥，咧着嘴冲他笑笑，又埋头苦吃起来。

　　傍晚时分，吴家人陆续都回来了，身上灰尘扑扑带着明显地疲惫。

　　吴坁早就烧好了水，看到大家回来赶紧让胖丫拿来脸盆毛巾，打了水让大家洗了手脸。

　　吴父干了一天活下来，身上满是汗水还夹杂着麦灰刺刺拉拉的难受，此刻用毛巾擦洗过之后全身都感觉轻松了不少。笑着夸兄妹两个：“咱娃儿出息了，晓得心疼老子娘咯”

　　略歇一会，李秋菊就赶紧带着吴二姐进了厨房开始做晚饭。吴大山和吴桐则就着吴坁烧好的水洗澡去了。这天黑得快，拖拖拉拉等到晚上一家子人凑一起可转不开。

　　吴坁倒是想去厨房帮忙烧火的，被李秋菊赶了出去，一是他腿伤还没好，二是家里头有两个女人在哪里有让男人进厨房的道理。诚然吴坁现在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还算不得男人的说。

　　得，吴坁只好乖乖坐着，这一天天地尽坐着休息了，屁股都给坐麻了。

　　饭桌上，吴坁本来想着说着胖丫掉牙地事，结果被吴大山说起出去当麦客的事给忘了。

　　吴大山一气吃过两张饼子后，肚里有了食。也就不急着吃饭了，就着宣布了一件事：家里的麦子都割完了。村里人家的麦子也割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他们全家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这次就我跟你娘还有老大，同你三伯家一道过去”吴大山说道，又抬头看了看吴坁和吴二姐，接着说：“舒眉也大了，不好再出门子乱跑，老三腿脚不好，你就留家里头照料老三老四吧”

　　“这次要去多久？”吴坁问道。

　　吴大山口中的出远门就是出去帮人家收割麦子，他们这些人也被人叫做“麦客”。吴家村乃至附近上百里地方种的都是麦子。地广人稀，麦子多得收不完，老农民也没有别的手艺，面朝黄土背朝天，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人，自家地里收完了就去给别人家收，赚些钱就回来给儿孙盖间房子娶媳妇，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就心满意足咯！

　　这两年来他也跟着吴家人出门做麦客过，时间短的话几天，长的话十天半个月都有，端看你愿意走多远的地方罢了，不过累是真累。

　　“时间还莫定，只这次是去周口”吴大山呼啦喝了口粥含糊不清地说着。

　　“咋?当家的，怎么不是去张镇哩？”吴母有些惊讶，忙推着吴大山地胳臂问道。

　　吴大山正喝着粥，被她这样一推险些没进到鼻孔里头去，恼火得很：“去去，女人家知道什么！”

　　一侧眼就看李秋菊叉着腰瞪他，又赶紧赔笑道：“张镇今年来了许多关口得麦客，叔公的意思是再往那边去冒得几个钱了，周口那边地大”

　　李秋菊看他服软斜了他一眼懒得同他计较，一转嘴里又埋怨着“今年关口的人麦子咋收得这么早哩！”眼睛瞟到对桌大儿子吴桐碗里的粥见底了，反手就将自己碗里的粥扣了过去“老大啊，多吃点，看你吃的那点子哪够哟”

　　“谢谢娘”吴桐也不拒绝，娘给的就吃呗，端起碗稀里哗啦地吃着。

　　这边李秋菊又把视线调转到吴坁身上来，吴坁当机立断干完了最后一口粥。放下了碗筷：“娘，我吃饱了”

　　至于吴二姐和胖丫两个，手里地海碗比脸大，一贯是吃不完地，吴母直接略过两个吃猫食的，将最后一点粥全倒进了吴大山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