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爱过吗》坐标

7、第 7 章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林斐斐想：“果然是民以食为天。有限的几次和石璞的接触都和吃有关。”觉得可笑，忍不住翘起嘴角。
　　来到地下车库，石璞问：“林小姐会开车吗 ？”
　　“会。”
　　“你开好不好？今天我不想开车。”说着把车钥匙递过来。
　　这个人，请人吃饭却不肯自己开车！想起他的卡宴，林斐斐摇摇头：“不介意的话，就坐我的车吧。”
　　“好。”
　　领着石璞坐进小小的湖绿色的甲克虫，石璞满意地看看林斐斐的车，“这个车不错嘛！”
　　“谢谢啦！”心说比起你那个车来怕是连零头都及不上。“去哪？”
　　石璞偏了偏头，做思考状：“不如去湖边的醉白楼？那里风景好。”
　　醉白楼在景区，从市中心开过去不少路。林斐斐向来不喜欢开车，要不是今天急着来公司，根本就不会动用甲克虫。
　　发现林斐斐没有吱声，一脸不豫，石璞知趣地改口：“要不，去天目山路上新开的那家海鲜工坊？海鲜做的不赖。”
　　真是大少啊，一副对吃很有研究的样子。那家饭店林斐斐每天上班都路过，装修了N个月，刚刚开张。事实上林斐斐也是个贪吃的主，最喜欢品尝各家美食。
　　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却发现石璞靠在车椅上又迷糊了。一看就知道娇生惯养，熬了一夜就成这个样子。
　　车停下来，石璞睁眼问：“到了？”
　　海鲜工坊装修以黑白为主色调，看似简洁，实则奢华。服务员领着进餐厅，赫然发现大厅里一侧的墙上挂着两个超大银幕，投影正在播的居然是《米老鼠和唐老鸭》。林斐斐乐了，找了正对大银幕的位置坐下，重温小时候钟爱的动画片。当然时代前进了，科技发展，米奇和唐纳德也从原来的平面形象变成了三维立体，比以前清晰鲜艳多了。
　　“林小姐，喜欢吃什么？”
　　“随便。”说完两人同时想起上次的“随便”，不禁大笑，“石总，你看着办吧。我什么都吃啊。”
　　“真是好习惯。”石璞毫无诚意地夸着。“叫我石璞吧。”
　　“嗯？”
　　蟹呀鱼呀虾呀海参呀，乱七八糟上了一桌。林斐斐吃惊地看着这一桌菜：“太浪费了吧。我们两个那吃的了这么多。”
　　“你多吃点。”石璞乐呵呵地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就仿佛没有什么悲惨的事故发生过。
　　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开吃。石璞笑眯眯地看着林斐斐毫不做作的样子，偶尔往自己嘴里填点东西。
　　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喜欢见到她呢？因为她清新自然，从不矫揉造作。太多的美女渴望得到石二少的欢心，过于刻意地展示自己，反而失去了自然的天性。林斐斐也穿职业装，化淡妆，经常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清冷的笑容，时而会冒出些久经职场的狡黠，明显是资深的白领，决不是新鲜出炉的小白兔。然而，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情伤，不经意中会流露出淡淡的忧郁；也许是因为她并不想刻意地去讨好谁，所以凡事淡然，反而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气质，使得她和纭纭众美女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引发了石璞想去探究她的心理。
　　装作看不到石璞眼眸中的那一些欣赏，反正对他无所求，所以只管做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好了。这么多年来，为了爱，牺牲了多少，已经说不清了。只是当时，仓惶从陈东身边出走的时候，回顾那一段感情里的自己，发现原来那个率真爽朗的自己早已面目全非，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心中悲哀如潮水般翻涌。卑微至此，还是落得草率收场，何苦！何必！那一刻，林斐斐发誓，从今往后只做自己！如果爱的卑微，爱的迷失自己，不如不爱！
　　坦然地在石璞探究的目光中开怀大吃，为可爱的米奇倒霉的唐纳德大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没营养的话，略带遗憾地看着盘中剩下的食物，嘀咕了声“浪费啊”，满意地放下筷子擦擦嘴，表明自己已经吃好了。石璞笑眯眯的神情中是无限的温柔，让林斐斐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一拍。

　　等着买单的功夫，石璞的手机响了，石璞接听。听着，脸色阴沉下来。挂了电话，看到林斐斐略带关切的眼神，还是勉强笑了笑。刷完卡，对林斐斐说：“回公司。”
　　车上气氛有些沉闷，虽然来的时候也是一路无语，然而当时瞄到靠在椅上迷迷糊糊的石璞，感觉到的是一种温馨。此刻的沉默带了种无形的压迫感。
　　石璞始终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神情若有所思。而后拿起手机拨号：“叶小姐，是我石璞。麻烦你通知星洲建筑的张副总经理和项目经理小郑立即到办公室来见我。”……“对，让他们放下手上的事情，立即过来。另外，请财务总监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大约15分钟后到。”说罢，玩着手机，又开始闭目养神。
　　走到林斐斐办公室门口，石璞停下脚步，脸上浮现一个温和的笑：“谢谢你，林小姐，和我共进午餐。”
　　变幻莫测的石璞让林斐斐感觉有点不舒服，遂淡淡回应：“应该是我谢谢石总请我吃饭。”脸上挂着清冷的职业化的微笑。
　　似乎没想到林斐斐会有这样的反映，石璞微微一怔，又恢复平静。
　　听到石璞的声音，叶盈走出来：“石总，我已经通知张副总和郑经理了，他们刚在工地上，过来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程总监马上就到。”

　　“听说你忙了一夜，又和美女外出共进午餐了，生活很丰富多彩嘛。”一见到石璞，程谦就调侃他。
　　“马马虎虎吧。怎比得上程少的精彩。昨天我可算见识到你家娇妻的伶牙俐齿了。忍不住要佩服你。”
　　“别提了。本来约好了去看电影的，谁知出了这档子事，到现在只和她通了一次电话，对我爱搭不理的。”
　　石璞给予程谦同情的眼光，这年头，女人若是敬业起来会比男人还夸张，能让男人汗颜。
　　在石璞对面的椅子随意地坐下，问：“找我什么事？”
　　“刚才接到润树的电话，有人举报星洲建筑在XX高校学生宿舍的建设过程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石璞淡淡地说。
　　“喔！要我做甚么？”程谦似乎并不惊讶，平淡地说。
　　“其实，我早就怀疑施展的有些动作……”
　　“你要查他的帐？”程谦问。
　　“不错。”
　　“这个，法律程序上面……”
　　“你跟法律顾问沟通一下，看看怎么操作。拜托你了。”石璞郑重地说。
　　“好。不过董事长那边可能会反对。”
　　石璞冷哼一声，“动作要快，一定要赶在官方和媒体查实之前。如果真的有事，也要我们自己来公开。”
　　“好的，我马上去找陈律师。”陈律师是公司的专职律师。
　　石钟文肯定会干涉此事，施云施展也必然会以为他借机生事。但是涉及到整个集团的利益，也只能勉为其难。心中不是不懊恼，为什么总要处理这些事情！
　　内线的红灯闪烁，石璞按下应答器，是林斐斐的声音：“石总，张副总经理和郑经理到了。”
　　“先请张副总经理进来吧，你招待一下郑经理。”

　　星洲建筑的副总经理张元民心情忐忑地坐在石璞对面。虽然XX高校新校建设事项并非自己经手，然而作为公司副总终是脱不了干系。如今事情闹得动静很大，如何收拾残局，也许对自己是个机会。对面坐着的石总，神情淡漠，据说对工作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然而从昨夜的经历来看只怕传言并不属实。总觉得他看似温和淡漠的眼眸中偶尔会闪现锐利的光芒，被他这样看上一眼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石璞也静静地打量着张元民。眼前这个年近四旬的男子，身材魁梧，有着中年人的啤酒肚，中年人的圆滑。从基层做起，一路升到公司副总的位置，应该还是有能力的。这几年被从天而降的施展所压制，碌碌无为，也许可以利用他做突破口，查清今次事件。
　　斟酌了一会，石璞先开口：“今天有人举报星洲建筑在XX高校学生宿舍的建设过程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重复了一边刚才和程谦说过的话，眼睛直视张元民。
　　张元民微微愣了一下，心里揣摩着石璞的意思，是想大事化小呢，还是乘机把施展给端了。传说他与施展不和，但是豪门大宅里的事谁知道呢。也许今日就是出头之日了，也许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肯定要赌一把，只是把注压哪儿呢？迟疑着说：“XX高校建设的项目一直是由施总直接负责的。”
　　听到张元民的回答，石璞忽然淡淡地笑了下，张元民的心“咚咚”地狠狠跳了几下，不明白他为何笑的暧昧，只是石总的笑容……张元民感到自己的脸烫了起来。
　　不给他一点提示，怕是不会轻易趟这趟混水吧。“目前当务之急是解决本次事故。其次我也想了解这是不是一次偶然。毕竟对公司经营来说质量信誉是第一位的，星洲良性发展应该是公司每个人的共同的期望吧。”
　　简直是要溺毙在他的笑容里。出了石璞的门，直到撞到小郑的身上，张元民才从茫然中清醒，赌注已经押下了，再也无法置身事外，还是赶紧去把他对石璞承诺的事情做好吧。

　　郑青进门的时候，自我感觉还是相当镇静的。身为子公司项目经理的他，很少有机会踏进星洲大厦的顶楼。脚踩着松软的地毯，身处装饰古朴的办公室，虽然看着朴素，作为业内人士却知道奢华暗藏其中。这种让人看不出来的奢华才是真正的奢侈。眼前这个人，面带着迷人的微笑，穿着貌似普通的灰色西装，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却有着说不出的优雅。
　　愤愤地想：“不公平！不公平！”据说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就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可是上帝似乎特别关照眼前的人，门呀窗呀的仿佛全世界都统统为他而开。作为施展的大学同学兼好友，初识施展时就已经知道上帝造人是不公平的。施展有才有貌，还有个身价上亿的姐夫。大学毕业别人还在为工作发愁，他就进入星洲建筑任总经理助理。一年之后又顺利升任总经理。难得的是施展一路青云的同时并没有忘记提携好友，才使得自己能够年纪轻轻就担任项目经理。而眼前的人得天独厚尤胜于施展，含着金汤匙出生，又天生丽质……凭什么他就能拥有这一切！那份沉静、清贵的气质，没来由就给人压迫感。不公平！
　　“石总，你好，我是郑青。”
　　“请坐。”没有动身，只是指指对面的椅子。石璞毫不客气地直视来人。来者年轻、干净、清爽，藏青色的西装，即使忙碌了一天一夜依然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浓眉大目。看似单纯，却已经做到项目经理的位置，应该不简单。
　　郑青垂眉敛目，努力做出冷静的样子，沉默地等待上位者的发言，躲闪的目光却显示了他此刻的不安。
　　“有人举报星洲建筑在XX高校学生宿舍的建设过程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第三次同样的话语从石璞嘴中吐出来。“我想请你告诉我工棚坍塌事故是不是一次偶然？”
　　本能的反应：“石总，事故的原因还在调查中，现在还难以下断言。但是说在整个新校建设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这样的问题是不可能的。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
　　石璞没有回应，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看着郑青。现在可以肯定办公室的建筑质量很好，隔音效果绝佳，安静的只有电脑运转的声音和郑青感到的自己的心跳的声音。沉默、沉默到郑青心跳加速。微笑，微笑到郑青失去自信。
　　“也许，你不知道，”石璞慢慢地说：“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白皙修长的手端起桌上的水晶杯，轻轻地晃动着。收回直视郑青的目光，专注地盯着杯中的茶水。
　　什么意思？郑青心中盘算，自从认识了施展，郑青从来不敢小看这些貌似纨绔子弟的公子哥。这些公子哥总是一副纯良无害仿佛只会游戏人间的样子。其实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远比一般人复杂，决定了他们的心思也比一般人疙瘩的多。真正单纯的是像他这样从小家庭简单和睦，家境小康的人。当然自从和施展成为好友以来，郑青也不复是原来简单的郑青。只是这样短暂修来的道行，那比得上人家从娘胎里就开始的修行。
　　“石总，一项工程层层下包，如有疏漏的地方，确实是我的责任，请容我去调查之后来给您汇报。”定了定心，郑青语气平静地陈述。
　　石璞闻言展颜一笑：“你的意思是我太苛刻？一项工程层层下包，总会有疏漏的地方，是吧！”
　　“石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石璞的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郑青偷偷瞄了眼正在听电话的石璞，石璞眼看着电脑，一手拿着鼠标，脸上是莫测的表情。
　　“好，辛苦你了，多谢。”挂了电话，蹙着眉看着电脑上的东西，又是沉默。这样的沉默愈发让郑青忐忑不安。郑青一向来是藏不住话的人，最害怕的就是面对沉默。
　　“刚才，工程部的王经理给我的消息，事故原因已经初步查明。”石璞顿了顿，似有深意地看了眼郑青，郑青一脸的紧张，不加掩饰。
　　“据工程部质管的分析：公司建筑二队擅自改变工棚原设计标准，盲目施工，偷工减料，工棚质量差，实际建成的工棚纯系不合格的建筑物。工棚建成后又不经检查验收，就仓促进住好几百名人员，工棚承载不住，终于坍塌。”
　　郑青张了嘴，一时无法合拢。
　　“所幸，事发是在傍晚，大部分工人都在餐厅用餐，没有在工棚休息，否则伤亡会更多。”依然是平静的语调，复述着电脑上刚收到的邮件。说罢，石璞双眉微蹙，专注地看着郑青：“王经理还说，由于伤势过重，又一名伤者在医院死亡。”石璞一直平静的语调忽然有那么一点悲凉。
　　郑青感到一阵心慌，出现死伤决不是任何人的本意。郑青年轻的心还不能承受这样沉重的责任。“我，对不起，石总，我……”郑青有些慌乱地开口，却被石璞摆摆手打断了。
　　“小郑，考虑清楚再给我答复吧。公司一向善待员工，身为公司职位不低的一员，希望你也能为公司的发展考虑一下。请你自己权衡。”石璞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显得分外沉重。
　　“好像下班时间了，你先回去吧。明天给我答复，可以吗？”石璞温和地问。
　　再次抬头看着石璞，仍然是平静的面孔，却被郑青捕捉到一丝悲哀的情绪。“那，石总，我先走了。再见。”
　　走出石璞的办公室，门轻轻地掩上，在掩上的前一刻，还能从门缝中看到石璞，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在思考什么。
　　楼道里灯火通明，暖气充足，郑青却感到心中阴郁，凉意丛生。在石璞办公室呆了半个多小时，没说上几句话，大部分时间在沉默中，结果却特别沉重。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鲜血和呻吟，而且多少还与自己有关。想装作不曾发生过是不可能的。脚步沉重的走出星洲大厦，冬日的傍晚已经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是行色匆匆赶回家去的人们。有的时候索性良心全无也就罢了，这样的天良没有完全泯灭实在是太痛苦了。自己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