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事件簿》与或树

2、师说【1】

　　“换人”
　　审讯室门被推开，崔胜澈和尹净汉换下里面本来的两个刑警。
　　“我看你是真不打算说？”崔胜澈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冷笑，市局刑警队崔队长出了名的老辣，平时梳着背头带着警帽，看起来就不像善茬，不过尹净汉却清楚，旁边的人没吹起头发的时候顺毛刘海有多么小公举。
　　“人死了，毒死的，东西从你手上送出去的，”崔胜澈靠近，“你说说，嫌疑人还能有谁？”
　　“我真的不知道啊！”对面的穿着快递公司制服的大汉一脸恐慌，“我收到分拣就在那儿了，到他取走真的没人动过啊！”
　　“那就是你干的了？” 崔胜澈斜眼瞅他。
　　“不是，不能是我啊，我和他没仇没怨的，我怎么敢杀人啊！”快递员也是三十好几的汉子，这会儿缩在审讯室的塑料椅上，比霜打了的茄子看起来还要萎靡。
　　“我再给你个机会，想清楚。”崔胜澈冷着脸大步走出审讯室，“嘭”的甩上门。
　　“你别怕，我们队长就是这种脾气。”尹净汉把桌子上的水杯向前推了推，“我知道你不能说这件儿从你手上丢出去过，不然你工作肯定要完，但是你也想想，要是不说清楚，你这工作一样保不住，要是在背上杀人犯这名头，不是更难了么。”
　　“我真的不知道啊！”面对看起来更温和的尹净汉，快递员明显平稳了不少，“我们中午取件都是学生们自己过来，中午那会儿人又多又乱，根本顾不过来，打眼一看没有丢件就行了。现在的人一点不知道体谅，我们在学校的这种更麻烦，就怕投诉，平时都盯得紧呢，取件划单子，只要名字电话对的上就能取走。”
　　“你能确定，那个快递是他本人去取的吗？”
　　“... ...是的吧，下午那会儿，没什么学生，就他一个男的，看起来就是老师”
　　尹净汉皱了皱眉头，“你能保证在他之前没有人碰过那个箱子吗？”
　　“我能啊！”
　　“你好好想想，”尹净汉放慢语速，“是不是你没留神的时侯，箱子被人掉包了？如果真的没人替换，那你...可就是犯罪嫌疑人了... ...”
　　“我...要是真被换走的，那就是中午那会儿！学生最多的时候，我顾不上的话...不过我敢保证，中午十二点以前，一点以后绝不可能，那会儿我盯得死死的呢”。快递员也散了气，承认快递从自己手上被换走比单纯的丢失更加麻烦。
　　尹净汉走出审讯室，对着等在门外的崔胜澈摇了摇头，“放人吧，他什么也不知道”。
　　“嚯，有点麻烦啊。”崔胜澈跟着尹净汉一起朝会议室走，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是这两个人的惯用技俩，不算是无往不利但平时也多有成效，“你觉得这个案子是什么性质啊？”
　　“仇杀吧？”尹净汉推开会议室门，“先排除激情杀人，这明显是有预谋的，李立社会关系这么简单，普通人一个，情杀的可能性太低了，不过也不能排除。”
　　“队长，尹博士”看到这两个人进去，原本在会议室里的人都抬头打招呼。
　　尹净汉是去年年末被调到市局的，以犯罪心理学专家的身份在刑警队挂着顾问的名头，因为这是公安大学的硬性要求，教师必须有现场经历，所以尹净汉才极不情愿的到这里，不过这一年里，热爱躺平的他居然也出了不少现场，和崔胜澈搭档破了不少案子，现在在市局跟在自己家似的。
　　门又打开，李知勋和全圆佑一前一后走进来坐下。
　　“人齐了，开会。”崔胜澈拿着手里的水笔敲白板。
　　“11月4日，辖区派出所接到报警，工程大学职工家属院发现尸体，死者是工程大学通信学院副教授李立，第一发现人是他的同事同学院的老师林炜。被发现时尸体已经轻微腐败。” 他语速很快，毕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没露出什么情绪。
　　“死亡时间估计在11月3日下午五点到八点之间，”法医全圆佑把报告书扔过去给崔胜澈，“□□中毒，没有其他外伤。”他推了推眼镜，“没有更多发现了。”
　　“现场呢？有别的发现吗？”崔胜澈把头转向李知勋。
　　“没，有毒物就是桌子上已经拆封的坚果，刚取得快递，那个快递员不是已经被你们拘了么？”李知勋是痕鉴科科长，最讨厌出现场，恨不得长在痕鉴科办公室。
　　“毒物来源？”
　　“没查到，但是大学实验室应该很容易拿到”。
　　“社会关系呢？” 崔胜澈抬了抬下巴冲着后面示意。
　　“刚去了工程大学，”权顺荣从兜里掏出笔记本，“社会关系简单，在学校任职，明面上没有大问题，也没有什么仇家，就同专业的老师比较熟悉，生活圈子很小。”
　　“工作上的人员往来有什么异常吗？”尹净汉插话进来，偏头顿了顿，“有没有评职称或者是学术上的纠纷？”
　　“就目前的调查来看，没有。我和小葵下午过去的时候做了些调查，据他的办公室助理讲，他这几年都没有评职称的打算，一直进行的都是基础学科研究。”
　　“对，我去找了他的研究生，就仨，还有俩在校外实习，剩下的那一个也说不清楚。” 金珉奎才进警局不久，最近跟着权顺荣跑现场，还没什么凶杀案的经验。
　　“现在的大学教授都这么不行吗？”崔胜澈皱着眉头吐槽。
　　“不难理解”，尹净汉扶着转椅，“工程大学在咱们市也就是一普通一本，还是这几年才升上来的，又不是王牌专业，国家省市学校都不重视，学生混个文凭，老师一样混日子。”
　　“这么说不太好吧，”金珉奎没有尹净汉看的那么通透，“我今天还见了他带的两个大四的学生，昨天去招聘会来着，见他们老师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你说现在小孩哪经历过这个，听说他们老师死了吓得直哆嗦。”
　　“没有仇家么？”崔胜澈在白板上本身写着‘仇杀’的地方画了个圈，“家庭关系呢？”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老婆孩子，都在市里，他自己平时一个人住在学校职工家属院，周末回家，我们还专门去了他宿舍，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痕迹，情杀更是直接pass了吧”权顺荣挠头。
　　“啧”，尹净汉打起精神甚至还笑了笑，“久违的要认真了呀”他拿胳膊肘碰了碰崔胜澈，“肯定有遗漏，从头再来一遍”。
　　痕检科办公室在4楼最拐角，有两面大玻璃窗，通透又敞亮，可惜李知勋偏偏要拉着酱菜色的丝绒厚窗帘，毫无低碳环保意识的全天开灯。
　　尹净汉自觉的推门进去，拉开窗帘，十一月的夕阳，潮退一般的染红着整片天空，倒映着远处林立的高楼，被分割成漂亮的几何方块。
　　李知勋盯着面前桌子上的物证没有抬头，“怎么没和你们家小公举一起？”
　　“他处理那个快递员去了，我还是在你这儿思维比较活跃。”
　　尹净汉和李知勋早在他进警局前就是朋友了，志同道合而且有共同语言那种，尹净汉到这里后，这俩人就靠双商制霸了整个城南分局，虽说武力值上稍微欠点，不过还有崔胜澈做后盾。
　　“你当时是怎么得出坚果是被掉包的结论的？”尹净汉在背靠窗户的转椅上坐下，“联系坚果原厂商那边了吗？”
　　“联系过了，不过我觉得肯定和原厂没有关系”，李知勋把放在证物袋里的坚果立起来给尹净汉看，“这是最近几年特别火的电商品牌，又不是袋子里有根头发，是□□啊大哥，听他们讲已经和厂商联系过了，厂商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我倒是不觉得这能和厂商有什么关系，除非是有反社会的员工在他们生产线上，选了一袋碧根果投毒，无差别杀人选这种方式可真是够新颖的”。

　　“那倒是”，尹净汉滑着椅子转轮到桌子旁边。
　　“而且你看这里”，李知勋伸手指给尹净汉看，“这个地方虽然被撕开了，但是这里明显是后期热熔塑封的，一般人拿到手里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个操作有难度吗？”
　　“容易，你家有熨斗你也能封”
　　“我家有熨斗，怎么了？”崔胜澈推门进来打岔。
　　“在说这个包装的事，难度不大，但是操作还是要花时间的，只做一次不可能做的一模一样，要么是运气好一次成型，要么就是先前实验过很多遍。”李知勋转着手里的铅笔，“袋子上只有李立一个人的指纹，做的这么小心，我才不信对方是会赌一次性的运气的人。”
　　“要提前做实验的话，得用同一款袋子吧，控制变量法，初中物理，我都知道”崔胜澈直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说明凶手很了解李立，知道他喜欢吃这个。”
　　“不一定，”尹净汉抬头，“只要知道李立的订单内容就可以了，而且买坚果这种东西，我觉得大部分人是没有品牌追求的，而且，我不怎么觉得这个牌子的好吃”。
　　“得，那我们现在捋一捋”，崔胜澈从桌子上下来到立柜摸了纸笔，这俩大爷他哪个也指挥不动，早就习惯自力更生了。
　　“死者是□□中毒而亡，毒物源头是这袋坚果，有没有异议？”
　　“没有”，李知勋肯定的回答。
　　“行，这个地方可不允许后期反转了哈。继续——”
　　整个办公室浸泡在暖色的夕阳里，三个人面对面，进行着没有温度的对话，“这袋坚果是李立本人在天猫超市下单购买的，根据快递员的供述，下午四点左右，李立自己去快递点取了快递，之后离开回家属楼，电梯监控显示，他回家时带着快递，而一直到他被发现死亡期间，没有人出入过他家。”
　　“而且纸箱上的指纹显示，除了李立本人的指纹以外，还有几枚不清晰的指纹，其中两个经过比对，确认是快递员的，”李知勋补充，“剩下的根据物流信息，已经发给辖区派出所民警要求配合了，我觉得这几个估计全是快递的，等结果吧。”
　　“OK，从发货到送到工程大快递点期间，包裹被打开替换的可能性首先被排除，这我觉得没有异议”，崔胜澈征求两人意见。
　　“+1”
　　“+1”
　　“从李立拿到包裹到他中毒死亡，也没有第三者参与。”崔胜澈在纸上画叉。
　　“同意”李知勋点头。
　　“问题还是出在快递点呗”尹净汉眯着眼睛，“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他从崔胜澈手里拿过笔，在纸上重重写下数字，“有大量的学生取快递，快递员顾不上，凶手趁机偷走包裹，替换掉里面的东西，再把包裹送回快递点。”
　　“等等等等，”崔胜澈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送回去？直接换不行吗？”
　　“都快9012了……你没有在网上买过东西吗”尹净汉露出嫌弃的表情，“取快递的时候快递员要当场扫码确认收货，换一个一模一样的快递单吗？现在的快递单可都是机打的，一份只出一张单子。”
　　“就是说只能换里面的东西，不能换箱子？”崔胜澈又自己重复一遍，“这样啊……”
　　“考虑到操作性，只能这样咯”。
　　“那这时间……是不是有点不够？”李知勋看着崔胜澈手底下涂的乱七八糟的纸，提出了三个人都想说的问题。

　　“还有一点，”尹净汉又瞄了一眼桌子上的证物袋，“凶手怎么知道李立会买这些东西，又怎么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到货？”
　　“看来还是得排查李立身边的人，”崔胜澈把手里的纸折了折装进夹克兜里，“今儿就到这了吧，下班下班，烦死了”。
　　尹净汉跟着挑了挑眉，也起身和崔胜澈一起离开。“欸”他又推门把头探进去，“明儿你去现场瞅瞅呗？你手底下那几个崽还是太嫩了。”
　　李知勋叹了口气，他是真不想出门，奈何人命关天，这边又是尹净汉开口，他也没办法拒绝，只能不耐烦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