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剑法》木太郎

1、千钧飞絮

　　日悬正中，湖水泛起粼粼波光，蝉又在高处鸣得嚣张，湖边柳树上的柳枝轻飘飘，却寂然不动，可见此刻无风，热极了。
　　白飞絮醒来有一段时间了，双眼微眯，静观默察街边的行人。
　　那些行人只要看向白飞絮，无一不对他露出嫌恶之情，闷热的天还勉强用袖子捂着鼻子，脚步加速，绕路走，生怕自己沾上白飞絮的酒臭味。
　　白飞絮也不想讨人嫌，只是昨夜喝得太放肆，胃里难受得紧，头也刺痛，便一直没有站起身来。

　　一个少年在白飞絮面前丢了一个铜板，铜板落地声响起，少年匆匆跑走。
　　白飞絮朝少年喊了一声：“谢谢！”
　　遗憾的是，声音并没有白飞絮想象中的洪亮，沙哑极了，很是刺耳，也不知这道谢能否传入少年耳中。他的嗓子前些日子受损，那是因为他想学着吞剑不成，反倒刺伤了自己。
　　白飞絮当真是一个酒鬼，喝酒使得嗓子更刺痛，尽管如此，也拿自己剩余不多的银子全部换了那烈酒。现在，他只剩下了少年给的铜板。

　　这铜板价值虽小，也能引来人。
　　人未到，声先到说的就是朝白飞絮走来的丐帮老男人，白飞絮还没见着人，就听到一声：“何人在此处抢我丐帮生意？！”
　　丐帮名动九州，弟子遍布天下，号称剑法第一的青曜派都不敢轻易得罪丐帮，白飞絮背后无靠山，之前又与另一个地方的丐帮弟子发生口角，实在不想和这等帮派再扯上关系，只强忍着胃疼跑走了。

　　白飞絮一路跑来身形摇晃，头脑也不甚清醒，逃到熙熙攘攘的集市，回首一望，并无发现有任何人在追逐自己，才放下心来。
　　这一回首，没留意前方，白飞絮撞倒了一个姑娘。

　　这姑娘一身宽大华服，也不看出华服下的身材是否窈窕，妆容粉面油头，这一跌跤，白飞絮能见她脸上的粉一抖，溢出脸上，随即她惨叫一声，直呼：“痛痛痛，扭到脚了，啊，好痛啊。”姑娘痛也不忘用手紧紧拽着白飞絮的衣角。
　　浓妆姑娘这一惊叫，使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白飞絮预感接下来这些闲人要围成一个圈，对着他们开始指指点点。白飞絮小声跟浓妆姑娘说：“得罪了。”便把浓妆姑娘抱起，跑到一个无人小巷。

　　浓妆姑娘拍打白飞絮，力道不小，白飞絮将她放下，浓妆姑娘落地时没站稳，白飞絮伸手一扶，姑娘才稳住，用手捂住自己的撞到地上的位置，一脸痛苦不堪，小脸扭曲，粉一直在往下掉。
　　一直看着姑娘难受也不是办法，白飞絮蹲下，手刚碰到姑娘的脚，姑娘挣脱，环顾四周，愤愤然大喝：“你这登徒子，带我来这作甚，我要喊人了！”
　　白飞絮心说，我再饿也不想吃你脸上的粉。嘴上还是十分礼貌：“姑娘不要惊慌，在下只是想要查看姑娘伤势如何，给姑娘上药，好对姑娘做一些补偿罢了。”
　　浓妆姑娘嘲讽：“好笑，叫花子也补偿，如何补偿，给我你的卖身契吗？我也养不起你。”
　　叫花子这个词显然白飞絮是不认同的，噗嗤一笑，当他看到自己身上的泥垢，衣服破烂，再摸钱袋，钱袋干瘪，白飞絮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乞丐。

　　白飞絮长叹一声，拿出抱在怀里的长刀，那长刀与别的刀不同，未露刀锋，也足够威严，姑娘吓得往后退一步，颤声道：“英雄有话好说，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方才说谎，并未受伤，英雄饶命……”
　　白飞絮没把长刀出鞘，而是摆弄两下，从长刀上抠出一块巴掌大的绯色宝石，递给姑娘：“补偿不要了？”
　　姑娘摇头，连忙说：“小女子如何受得起。”
　　白飞絮试探道：“这宝石只是刀上的装饰，拆下来不碍事。再说，你故意撞我，我又不值钱，一身酒臭，别人避开还来不及，除了为这宝石我也想不出其他缘由了。”
　　“你怎知我是故意的。”姑娘一瞬间冷下脸来，声音变得低沉，不再有先前的造作之意。
　　“如何知道你是故意的可不能跟你说，不能让你积累经验，只能说你太假了，你骗人还不够火候。这一路风霜我脸上着实积了不少污垢，眼睛却晶亮着呢。”白飞絮笑道。他常年酗酒，脑袋总是昏沉，不能具体分析这姑娘何处假，直觉却跟他白飞絮说，这姑娘很怪，和别人不一样。可白飞絮也不能用直觉确定，这姑娘若是再坚持一句，他说不定就信了。
　　姑娘也是个爽快人，没有扭捏，直接问白飞絮：“‘千钧飞絮’说的就是你吧？”
　　白飞絮原以为这姑娘是看到自己刀上的宝石，才向自己撞来，原来是为了他这个有点功夫的乞丐。白飞絮奇道：“真没想到师兄弟们胡闹取的花名都传到咸州来了。啧，还以为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千金，原来这么关心江湖是非。”
　　姑娘不理会白飞絮对自己的调侃，面露狠戾，说：“我想求你帮我杀人。”
　　“好恶毒的女子，处心积虑跟我搭话为了杀人。你找错人了，我白飞絮从来不为财杀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姑娘不如早日放下。”白飞絮摇头。
　　姑娘沉默，握紧双拳，极度隐忍着自己的愤怒，看着白飞絮不说话。

　　天下怨妇千千万，白飞絮懒得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不愿多说，动身想走，姑娘突然捞起自己的衣袖，将自己裸露的双臂给白飞絮看，白飞絮转身惊呼：“非礼勿视。”
　　不见姑娘害羞，只听她冷笑一声：“假正经。怕什么，我让你看，你就看。”
　　白飞絮斜眼瞄去，本以为会看到白如玉般的嫩臂，不想瞅到了纵横的新伤旧伤，看得胆战心惊，这姑娘被虐待有一段时间了。
　　血液凝固在姑娘手上，姑娘也没洗去，白飞絮心说，平常千金出来游玩都会带一两个小厮侍女，这姑娘却独身一人，手臂上的伤也没人帮忙清理，应该也是地位不高，没人伺候。本以为她打扮得滴粉搓酥，服饰贵重，便是富养长大，刚才见这姑娘轻轻一摔喊痛就心生不屑，自己还是太以貌取人了。
　　白飞絮仔细想来，这姑娘刚才在街上不止是为了留住自己喊叫，也是身上有伤，一跌更痛了。
　　在心中为姑娘创造了千种故事，白飞絮心中怜惜这姑娘。
　　姑娘不为白飞絮对自己流露的怜惜之意而动情，面上不见哀求神色，硬邦邦地问：“看够了吗？你到底帮不帮？”
　　白飞絮说：“你没说是哪人，我不能鲁莽给你承诺。”
　　“聚仙谷秋来风。”姑娘答。
　　白飞絮一惊：“是他把你伤成这样的？聚仙谷远在洛州，离此地何其远，你怎的与他结仇？”
　　“你帮我就与你说明缘由。”
　　“那姑娘还是别说的好，恕我不才，不能帮姑娘你，我功力浅薄，如何打得过秋谷主？再说，恩师与秋谷主交好……”
　　姑娘打断白飞絮：“谅你也打不过，我便不把这责任推给你。我住曲府西苑，名叫沈兰。”说完就用奇怪的走姿离去，白飞絮想扶，沈兰说：“陈年旧伤，让我自己走。”白飞絮便不再跟着沈兰。

　　刚回到街上，白飞絮还没来得及伤感九州各地都有遭遇凄惨的人，再次听到远处女子的尖叫：“抓贼啊！”
　　白飞絮侠义之心在心底深处重新燃起，纵身跃上屋顶，瞧见一人横冲直撞穿过人群，那人白日穿黑衣，显眼得很，一个中年妇女在后面边喊边追，白飞絮在屋檐间飞跃，两三下便追上小贼，从屋顶上跳到小贼面前，两指作利剑，点中小贼的穴，小贼身体被定住。
　　小贼虽不能动弹，却死死攥着中年妇女的包裹，手劲极大，白飞絮手刀在小贼手腕上一切，伸手一接，包裹落在白飞絮手上，白飞絮听见包裹叮当作响，下意识一捏，那包裹里的东西不像衣物，硬得很，倒像一堆瓶瓶罐罐在包裹里。
　　中年妇女此时已气喘吁吁地来到白飞絮跟前，慌忙从白飞絮手中夺过包裹，敷衍说道：“多谢大侠相助。”说罢便离去。
　　白飞絮拿捏下巴，这中年妇女害怕自己拿走包裹，防备心极重，也不知道包裹里是什么宝贝东西。

　　目睹这一幕的人为白飞絮喝彩，拍手叫好，使得白飞絮一时得意忘形，还以为自己是大侠的风流模样，忘了自己衣服上的洞，挺胸抬头，人群中传来几声嘲笑，白飞絮不予理睬，大摇大摆地围着小贼转圈，道：“你这小毛贼，在白日下作案，自有人收拾你，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小贼怒目瞪着白飞絮，白飞絮解了小贼的穴道，小贼仰天长叹：“愚蠢啊愚蠢。”
　　白飞絮紧捏小贼的手腕，问道：“什么意思？”
　　小贼手一抖，白飞絮眼尖，放开小贼，往后退一步，拿左臂格挡，大喝：“有暗器！”
　　说完，白飞絮左臂上有几根银针落地，小贼轻功逃走，白飞絮回味小贼的话，没再去追。
　　路人见好戏结束，纷纷散去，只有一布衣少年上前问道：“大侠可有受伤？那小贼阴险狡诈，竟使暗器伤人。”
　　白飞絮抬起左臂，玩味一笑，少年定睛一看，看到白飞絮烂衣下的金属护臂，那护臂好威风，几道划痕在上，显然这护臂有不少经历，划痕下依稀能瞧见繁复花纹，花纹不使显得娘气，反而显得大有用途。
　　白飞絮很是神气：“当然没事，我这护臂可厉害，他想把银针插入我这护臂还需要多花几年功夫。”
　　少年诚恳赞道：“确实是件了不起的武器。”
　　白飞絮道：“那是当然。”他边说着，边用破了几道口子的衣袖盖住护臂。
　　白飞絮迈开步子准备离去，少年挡在白飞絮面前，说：“大侠，最近咸州江湖人士剧增，其中一群人霸道无比，常在我们酒家吃霸王餐，官府不敢管，我们每天都在亏损，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侠，您武功高强，那几个恶人定不是您的对手，请您帮帮我们。”少年突然跪下磕头，把白飞絮吓了一跳，赶紧扶少年起来。
　　“酒家酒家，那肯定有酒。”白飞絮想着，应允了少年，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