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福九

5、惊马乱蹄不识途

　　第四节 惊马乱蹄不识途
　　何事？
　　禀主公，前路……
　　如何？
　　死首！
　　四六呢？
　　属下在！
　　带小候爷走！
　　诺！
　　风险雨急如破竹之势肃杀起来，写着孟字的白纸灯笼急摇，摇着笼里蜡烛将灭不灭似是垂暮。
　　分散守在马车外的三人腰间短剑都沾染了不明黑色污记，来的死首越来越多，三人俱是双眼眨也不敢多眨一下的严阵以待前后左右出现的大片黑影，看着在阵阵雷电光下那行动僵硬的死首，三人不约而同在心中暗道。
　　不妙！
　　轰隆隆，又一阵惊雷后，一道道光亮如白昼的闪电照亮满是乌云的天际，隐隐灭灭来势极快又久久不息。
　　刺啦啦啦噼啦啦啦啦啦，哄！
　　一声急又一声的闪电不断击打距离不远的山脚某处，光之灼烈，来势之猛，没有防备的三人眼中瞬间一片茫白。
　　坐在马车里的孟庭礼听着马车外不同寻常的雷电声，探手甩开帘子，将要探身而出，一道白亮的光似乎要割裂天地一般的在前路疯狂挛动。
　　雷声落幕，陷入死一般沉寂的雨夜里，孟庭主双目紧闭，口鼻流血不止，他一手揪着帘子突的回过神，惊问：“四六，去的何方位？”
　　马车下面三个人都沉默着，他们躺在地上已是七窍生血，双目全盲，他们想回答，但五脏六腑翻搅的让他们痛不欲生的连嘴都张不开。
　　得不到回应的孟庭主扶着马车边角眯着眼睛往前面看，灯笼的光很弱，一小圈的光感让他只能瞧见地上躺着的马后蹄正朝天不住的抽搐，面上滚热的气流越来越急烈越来越炙热，抬眼看前方猛扑而来的一片红光，心神俱震。
　　火势滔天的深林里，四六抱着裹在披风里的小侯爷快速往前奔逃，他跑的双目充血耳中俱是嗡鸣不止，背上面上被火浪烤的滚烫至极，但，不敢慢一步，也不敢往后看一眼，前路荆棘重重，若是倒下，他们，必死无疑。
　　火太大来势也过于凶猛，即使是如这般破了天的大雨，也没能减轻火势的狂延。
　　跪坐在河里，四六将怀里还昏迷着的人半泡进水中，而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有好几处都被烧了一个个破洞，泡在水里，一阵阵说不出来的钻心之痛布了全身。
　　回去的路走的很艰难，因着被闪电近距离灼伤了眼睛，四六现在行走完全靠背上醒转过来但虚弱的小侯爷贺黎羽来指路。
　　深山老林最不缺的是相同的风景相同的树，饥饿，干渴，疲乏已经够折磨，而不熟悉路定然是死路一条。
　　离想要去的地方走的好像没个尽头，一路走走停停大概折腾了七日，在这日落月生又日出的七日里，四六没能找到他主公孟庭礼，倒是又返回到了那片火林附近。
　　耳里除开呼吸声，周围是一点声息也没有，就连风都没有一丁点，犹犹豫豫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开始踩的有簌簌沙沙的声响，脚面发热，鼻间也隐隐有焦糊味，四六突的停下来，他皱眉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不由骇然道：“小侯爷，这是哪里？”
　　趴在四六背上的贺黎羽眼睛半眯着也瞧不清究竟是在哪里，入眼尽是有些浓稠的黑，如若不是有光，十成会错以为入了夜。
　　还是又饶回来了，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最后还是绕回来了，四六脱力的跪倒在地，蒙在眼前的深灰色布片被血浸透了，意识模模糊糊中他嘴巴张着好像在说“小，小，候……”。
　　好冷，意识回转前的唯一感知便是冷，脸上手上啪啪啪的有水滴落的声音和感觉，贺黎羽挣扎着睁眼，未等睁开，一滴又一滴水砸在眼皮上然后滑进微睁的眼睛里，生涩刺痛。
　　在下雨，还有光，就是不知已经是何时，又在何地。
　　啪啦啪啦啪啦！
　　微睁着眼睛的贺黎雨看灰蒙蒙的天上暗下来一块，那物遮挡着砸落在脸上的雨，自脸上滑下的雨水依旧冰凉，他睁开眼看头顶上突然冒出来的一片绿色，缓眨了一下眼睛，一时不知这绿色是何物，但听着雨声砸在上面的啪啦啪啦声，再加之那一片绿色边缘如圆盘一般，他便知，这原是一片荷叶，握着荷叶茎干的手很白也很小，雨点子砸在荷面上，砸的不住晃动，但那手握着茎干却没有跟着动一毫，垂眼看举着荷叶的人，只能看到两条小腿，这两条小腿，短，瘦，白，还有，猩红色鞭痕。
　　是谁？孟庭主的几个护卫没有孩童？是谁？想的脑中隐隐作痛的贺黎羽皱起了眉，他动了动耷拉在泥地里的手指，突地，一个冰凉的东西从头前伸来按到他的眉心抹了一下，疲乏的意识突然绷紧，贺黎羽抬起手，但只抬了一下便重重的砸在泥地里溅起一两点水到手背上。
　　心凉的彻底，此时的贺黎羽心中满是绝望和痛苦，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不甘心还未报仇，更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毫无作为的死了，他还要血洗仇敌，他还未杀光那些叛徒，是谁，到底是谁。
　　按在眉心的不是利器而是人的手指，冰凉的指尖在眉心抹了一下后顺着贺黎羽的鼻梁往着两边摸上了他的眼睛，手指很冰，眼睛闭着感受到那指尖温度很冰，好像是寒冰一般往着眼睛里渗，这是要挖他的眼睛吗，内心恼恨狂怒又绝望不已中的贺黎羽想着要被人折磨至死竟不知不觉流了泪。
　　啪啦啪啦啪啦，雨点急落又陡停，但这变化没能影响犹陷在内心波涛汹涌般的仇恨里不能自拔的贺黎羽，想象中的挖眼睛的疼痛没有袭来，按在眼睛上的手指也拿开了，睁开眼，头顶上方翠绿的莲叶偏开半扇，啪哒啪嗒的雨漏了一两滴砸在眼睛里冰凉生痛，眼睫微闪半眯地看着荷叶上方的半张脸，脑中陷入一片空白。
　　“你”气息微弱，弱到连着说话都不能清晰的吐出。
　　没有回答，握着荷叶茎杆的手突的松开，人踩溅起来的泥水附满手背。
　　啪啦啪啦的声音砸盖在脸上的荷叶，贺黎羽双眼瞧着近在眼前却模糊不清的绿，痴呆了半响犹是不信，耳中啪嗒啪嗒啪嗒的雨声盖过了所有并放大到好像这天地只有这雨声。
　　再次醒来，不知道是在哪里，迷蒙的看着头顶上方黑漆漆的一片，耳里听着滴滴答答的水滴声，贺黎羽的内心平静无澜又空乏。
　　“爷爷”
　　耳朵里的声音模糊不清，眼皮也似是千金重的睁不开。
　　“爷爷，他好像醒了！”
　　“我看看！”
　　哒哒，哒哒，哒哒。近到耳边的声音，额头上干燥的手温，是被人救了吗？是，那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