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锦绣年华》百柏白稗

30、第三十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段逸日日埋头苦写，没有松懈。古晓月不识字，看不懂，但她会做饭，虽不能做到每一顿都不一样，至少也是顿顿精良，力争不让段逸在吃食上出什么问题。

　　古晓月盛好鲫鱼汤，拿过一旁的抹布擦了擦手，就端着鲫鱼汤进了饭厅。桌上已经摆了三道菜，古晓月放下大汤碗，才探出头往段逸那屋看了看，走出去，进了段逸的屋，笑着唤他：“段大哥，吃饭了。”

　　“好。”段逸应了一声，便放下笔，站了起来。

　　古晓月就站在他身边，看了一眼他写的文章，却是一个字也不识得。古晓月心下微微一酸。她从前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周岩，可面对段逸，见他一手字写得端正漂亮，自己却一个也识不得；听他念书之乎者也朗朗上口，自己却一句也听不懂，心里多少是有些自卑之感。

　　说起来她也算是举人娘子了，却还只是个乡野农妇一般。尤其那天见过一身书卷气的宁大人之后，古晓月便越发自惭形秽。

　　不过这些古晓月的小心思却并未教段逸知晓，她隐藏得很好，再加上段逸也并不是十分细心的人。他能记得古晓月入春需要换新衣裳已经很了不得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心里还会有这些自卑的小心思。

　　在古晓月这点不可为人道的小心思中，段逸终于写好了他的五篇新策论。他没有当天就把策论送给宁青穹看，而是先将这五篇文章放了一放，沉淀了三天，待到第三天重新拿起来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纰漏，也没什么需要添加删改的内容了，才收拾好这五篇文章，施施然往尚书府去。

　　因着宁青穹官职比她夫君谷涵大，是以外界便管这府邸叫尚书府，而非侍郎府上。

　　段逸一路顺风地进了谷府，便有些激动紧张地等在了花厅。过了一会儿，便有仆人进来，请他移道书房。这也是应有之义，宁青穹是要看他的文章，又不是与他叙旧，书房自然比花厅更显得郑重一些。

　　段逸被人领着进了书房，宁青穹已经在书房等着他了。她今天休沐，便没有穿官服，一身藏青色的常服袄裙。见段逸进来，便对他笑了笑，问道：“会试将近，准备得如何了？”

　　“挺好，该学的学生都学了，只等考试全力以赴。”

　　宁青穹唇角又弯了弯，对他招招手，开门见山：“给我看看你这些日子都写了什么样的策论。”

　　段逸应了一声，从自己的包中拿出策论，恭敬地递给宁青穹。虽然宁青穹在仕林中褒贬不一，但段逸却是真的敬佩她的。

　　十多年前各地乡试还是世家大族、大商家和皇派斗争的角力场，谁家势大，谁家的人就能取中，反之不中，考试并不公平，寒门子弟必须依附一方势力才能有出路，如果早十年给段逸考举人，段逸恐怕自己是很难中举的。

　　但是宁青穹主理科举事宜后，就改革了乡试考试批卷流程，断绝了这种不公平的潜规则，让每个学子都能清清白白地上考场，不仅重塑了乡试的公平公正，还缓解了朝堂上的党争之风。而这不过是她当上科举部尚书后的其中一项政绩而已。

　　因着了解这些过去，段逸对她恭敬也是真心实意的。

　　宁青穹接过他的策论看了起来，从一开始的平静无波，到后来眉眼略松，宁青穹指着段逸策论中的某几条建议同他说明不够贴合实际，有太过理想化之嫌。段逸立刻严肃起来，认真地询问什么样的建议和论点才是切合实际的，宁青穹一一答了，还嘱咐他回去好好琢磨，段逸连连点头，把她说的这些都记在心里。

　　宁青穹又指点了他一些其他方面的内容，段逸是认真求学的态度，宁青穹也不介意多说一些，一说就说了一整个下午，茶都喝了好几杯。最后宁青穹对段逸说：“你只要多观察生活，改掉理想化的毛病，会试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了，好好考。”

　　段逸听到这评价心中一喜，郑重道谢：“多谢宁大人指点。”

　　宁青穹轻轻一笑，“不必如此客气，”她抬眼看看天色，段逸是午时之后送来策论，宁青穹这五篇讲下来已经到了傍晚，她便道：“天色已暗，不如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段逸并没有应下，回道：“多谢宁大人抬爱，只是学生已经与内子说好回去用饭，若是先吃了饭再回去，怕她担忧。还请大人见谅。”

　　宁青穹倒没有什么不满的，反而因为段逸关怀家中童养媳而对他高看一眼，笑着说：“那就代我向她问好，我送你出去吧。”

　　段逸哪能真的让宁青穹送自己，连忙推辞一番，且走且辞，总算把宁青穹留在了书房院子门口。

　　因着得了夸奖，段逸回家后心情大好，古晓月一迎出来，便见着他满脸都是笑容，一直提着的心不禁也落了回去，问他：“宁大人怎么说？”

　　“宁大人说我写得不错。”段逸一脸喜气，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琢磨好会试那篇文章要怎么改了。

　　古晓月见他如此，也跟着高兴，“饭菜已经备好，先吃饭吧。”

　　段逸却摆摆手，“你先吃吧，有篇文章我先改一下，等我改完再吃。”

　　古晓月担心他的身体，劝道：“何必这样急，吃完再改不是一样的？”

　　段逸摆摆手，径自进了自己屋，“我怕晚了会忘了。”任古晓月如何劝也不听，径直翻开自己为会试所作的文章，做了最后一遍修改，改过之后，见文章已经定型，不需要再作修改，便找来火盆，放进去烧了。

　　天色已黑，火苗窜动，却映得段逸的目光越发明亮。

　　他写这会试时要用的文章并没有太避着古晓月，因为段逸知道古晓月不识字，即使看了也不知道他写的什么。但是即便如此，当这篇文章最终定型，出于谨慎考虑，段逸还是把它烧了，毁尸灭迹。

　　文章什么的，自己记在心里就好。

　　好在天气虽然越发暖和，这两日却有点倒春寒，段逸把火盆拿出来烧一烧也不算十分出格的行为，古晓月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劝他赶紧吃饭。段逸做完这些，才放心地去了饭厅吃饭。古晓月已经先行用过了，便用公筷夹了一些段逸爱吃的菜放到段逸碗上，嘱咐他慢慢吃。

　　段逸从善如流，还夸古晓月烧的菜好吃。古晓月抿着唇笑，殷勤地给段逸盛了汤，看着他喝下，两人在饭厅说说笑笑吃完，古晓月便收拾起了碗筷，一边收拾一边催段逸回屋看书。

　　有宁青穹这个科举主考官指点，古晓月也不认为段逸这次一定考不中了，说不定段逸运气好，还真的能考上这次的科考。

　　段逸有些好笑，前些日子古晓月还总觉得他读书太辛苦，应该多休息，不必那么累着呢。这才被指点了一下，她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如此平静地过了几天，离会试越来越近了。这天段逸和古晓月一起吃完晚饭，慢步往自己屋中踱步，可当他走到屋门口，看到屋内的情形，却整个人愣住了。屋内的书桌地上丢满了纸和书，他放在桌上的五篇策论也不翼而飞。

　　段逸反应过来，疾步往屋里走去，四下里把书和纸拾起来，才发现和策论有关的文章几乎全不见了，就连草稿都不落下。

　　段逸来京中也没什么熟识的人一起考，可以说没有其他学子知道他住在这里，再加上只是吃个饭的功夫，他也不觉得这能是其他学子做得到的事。所以此事绝不是冲着他来的，那就只能是冲着宁青穹去的了。

　　宁青穹除了会试主考官这一攻击点，也没其他好攻击的了，段逸想清这点后，就对要不要知会宁青穹一声有点犹豫。首先宁青穹没有向他泄题，也没有提点他注意哪个方向的题材，他也已经烧了会试的那篇文章，没留下什么把柄。就算段逸什么也不说，被偷走的那些策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而自己如果告诉宁青穹这件事，宁青穹就很可能出于谨慎考虑改换掉上辈子的考题，那他就没什么先知优势了。可不说吧，敌在暗我在明，段逸担心宁青穹没有应对此事的准备。

　　段逸捡起一本书，拍了拍上面沾染的尘土，一时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