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之锦瑟华年》缘志异

4、第四章

　　“你要去哪里”留仙在她身后大声呼唤。
　　“离开这里。”
　　此时此刻，锦瑟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小村庄。因为只要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她都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件残忍的事情。只要一想到那些人家因为自己而家破人亡，锦瑟就觉得自己心头被一块石头死死地压着。那些村民们有多悲痛，她就有多厌恶自己。她讨厌自己，一直都是。
　　“你等等我啊。”留仙快步追上锦瑟。
　　锦瑟不减步伐，顺着小路深入树林。这小村庄四面环山，若是要进出此处，唯有一这条路，其间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她时间不多了，她要尽快找到华年。所以路上不能耽误太久。哪怕现在是晚上，她也不敢休息太久。
　　留仙双手背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长腿一迈，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不近不远，始终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他看着前方小小的身影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黑发如瀑布，从上到下一泻千里。一条简单的绸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由于快步走，两边还带起一阵风，吹得衣角飘飘摇摇。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可是留仙就是有些移不开眼。
　　忽然，前方的人儿毫无征兆地停下了步伐。
　　“你为什么跟着我。”
　　留仙勾起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谁说我跟着你了。我正好也是这条路。”
　　锦瑟没说话，任由他跟在身后。不知不觉，月上柳梢头，夜色已深。锦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步伐也有些沉重。
　　“休息一下吧，你也累了。晚上保存好体力，明天才能更精神。”留仙说。
　　锦瑟点点头。二人就寻了一处空地，生起一团火。
　　火光跳动间，留仙看着静静地靠着大树的锦瑟，笑着问她:“话说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闯深山老林，也真是厉害。”
　　锦瑟淡淡地说:“习惯了。”
　　“我可听说深山老林里最容易碰见野兽，尤其是晚上，专吃你们这些小姑娘。”留仙故意压低声音，笑着说。
　　锦瑟简单地应了一句。
　　“你不害怕吗？”留仙问她。
　　锦瑟说:“那些野兽不敢靠近我。”
　　细想一下，确实这一路上没有碰见过凶猛的野兽。留仙不禁有些纳闷:“为什么？”
　　锦瑟说:“如果我要是知道为什么，我就不用去找他了。”
　　留仙透过跳动的火光，看到锦瑟清秀的侧脸，暖暖的火光柔和了她的棱角，竟微微有些迷幻。
　　“你要找谁，不妨说出来，说不准是我认识的人。”
　　锦瑟低垂着头，朱唇轻启，那两个字在唇边缠绕:“华年。”
　　两个字犹如霹雳，砸向留仙。华年，仙号云兮仙人，在仙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他的名声好像有些不好。人人都说他是个疯子。整天不务正业，饮酒作乐。仙帝召集群仙的时候，也只有他敢不到。几万年修成的灵丹妙药，一个不留，说散出去就散出去了。而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天下如此之大，就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不过留仙却从来不觉得华年是个疯子。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这种有血有肉的活比起无尽的寿命，更让人羡慕。
　　唯一遗憾的是，云兮仙人已经死了。他是被仙帝赐死的。
　　只是，留仙看着锦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找华年干什么？”留仙问她。
　　锦瑟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就是为了知道我到底是谁从何而来又要到何方吧。”
　　留仙说:“这种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就算你知道了答案，也没有任何意义。”
　　锦瑟抬起头，一双透得发亮的眼眸中多出了某种意志，在火光的照耀下，这意志越发闪耀，直戳留仙的心窝。
　　“会有意义的，知道这些之后我便可以明明白白地赴死。”
　　哪怕是人生中的最后一秒，锦瑟也想明明白白地迎接死亡。
　　可是，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懵懂之徒，又有多少人能明明白白地过活一生。
　　留仙看着锦瑟，火光下的她少了几分冷僻，多了几分柔和。留仙觉得他要告诉锦瑟，不能再让她在华年身上浪费时间。
　　“锦瑟……”留仙声音有些哽咽，“其实，在我知道华年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年了。你找不见他的。”
　　留仙偷偷抬眼，明明他没做什么亏心事，可是他就是不敢看锦瑟的眼睛，那双知道真相之后失望又难过的眼睛。
　　然而事实却出乎留仙的预料。
　　锦瑟好像并没有特别的伤心，反而微微叹气，轻轻说:“我知道的……”
　　锦瑟当然知道啊，她怎能不知道。梦里的华年留给她一个背影，白衣染成了红色，身上插满了箭。她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背影，越飞越远，越飞越远，她想大声叫住他，却根本喊不出口。最后只能看着插满了箭的他轰然倒地。
　　留仙不免有些惊讶:“你知道那你还去找华年！”
　　锦瑟抬起头，昏黄的光影照在她的侧脸，漫天星辰倒映在她的眼眸中，留仙觉得此时此刻的锦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承担了一切，包容了一切，却都藏在心里。坚强却悲伤，孤独又执着。
　　“你相信转世轮回吗？”锦瑟轻轻说。几个字在留仙心中掀起涟漪。
　　留仙一惊:“你要去找华年的转世！”
　　锦瑟点点头。
　　“你放弃吧，根本找不见他的。你都不知道现在的他变成了什么模样。而且就算你找到了，他也已经在轮回中丢了记忆。早已不记得你了。”留仙说，“仅凭你对他的一点印象，怎么可能找到他。”
　　锦瑟却笑了:“你都没找过，怎知找不到万一，一切就是那么巧呢？”
　　留仙看着锦瑟笑，他突然发现，他看不懂她。
　　“对了。”忽然留仙一拍脑袋，他怎么能把师父忘掉！
　　“我可以带你去找我师父。我师父就是通晓人的转世轮回的德风仙人。如果是他，一定知道华年的转世，这样也能省去你不少时间。”
　　“你师父住得远吗？”锦瑟问。
　　“我师父住在东山之巅。”留仙说。
　　东山啊，离这里有点远，锦瑟能感觉到，最近体内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正在隐隐躁动，而且越发强大。她下意识摸摸头上的草帽，她清醒的时间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
　　留仙看出了她的忧虑，笑着说:“我有大鹏，仙界中速度最快的鸟，只要一个星期就能到达。”
　　“所以，这位美丽的姑娘，你介意与我同行吗？”留仙笑着说，梨窝安然，皓齿生辉。一双眼睛里，蹦出了明亮的光，那么耀眼，那么张扬。
　　“谢谢你，留仙。”
　　“小事一件，不足挂齿。”留仙潇洒地摆摆手，随意地说。
　　“所以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睡觉，保存体力，什么都不要想。”留仙笑着说。
　　锦瑟点点头，靠在大树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留仙看着她的睡颜，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你知不知道，刚刚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右手一翻，一床蓬松又温暖的棉被出现的手中。他轻轻走过去，为她盖上被子。
　　忽然，锦瑟睁开了眼，看见笑得灿烂的留仙。
　　留仙挠挠头，说:“晚上天气冷，盖上被子比较暖和。”
　　有那么一瞬间，锦瑟觉得遇见留仙是她今生最大的幸运。
　　锦瑟笑了，眼睛弯弯，嘴角弯弯，就连好看的眉毛都舒展开来，像花一样，绽放娇颜。
　　“谢谢你，留仙。”
　　留仙长臂一捞，搭在锦瑟的肩膀上:“这就对了，小姑娘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干嘛整天冷着一张脸，像这样笑笑，多好。”
　　锦瑟收回笑容，伸手打掉他的胳膊，瞬间闭上了眼睛。
　　留仙还在喋喋不休地说:“有没有人告诉你，其实你笑起来很漂亮。”
　　锦瑟淡淡地回复:“没有。”
　　留仙也不恼:“那现在有了，我就觉得很漂亮。”
　　“哦。”
　　“所以啊，就算为了我，你应该多笑笑才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就说我吧，我的运气就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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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有了温暖的被子，又或许是身边有了陪伴，锦瑟今夜睡得异常安稳。月如媚，夜朦胧。不知不觉，困意席卷全身。草丛中蟋蟀低鸣，晚风轻轻，不小心吹动了梦的衣角。
　　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就算他再模糊，锦瑟也依然清晰地知道，他是华年。
　　又是那个灰暗的世界，又是那片红色花海，女孩抬起头，小声问他:“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华年摸摸她的脑袋，笑了:“当然好啊，有山，有水，有花，有鸟，有风语，有虫鸣，有云飞，有人停。有意想不到的奇缘，也有不期而遇的温情。有你不确定的未来，也有我曾经丢掉的回忆。”
　　女孩眼睛里蹦出了向往的光:“我想去看看……”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华年的笑容越发灿烂，像冬日里的暖阳一样，拥有恰到好处的温度，不经意间包裹了女孩冰冷的心。
　　画面一转，她梦见自己被绑在石柱上，缺只胳膊，少条腿，瞎了一只眼睛，浑身都是血，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而周围都是冤魂的哀嚎。
　　她当时在想什么，可能自己快要死了吧，可能在下一秒，也可能在下一分钟。痛苦吗？好像并没有，这仿佛就是她应该得的下场。
　　然而，下一瞬间，光芒四射，他手握长剑，雪白的长衫沾了血迹，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就这么潇潇洒洒地闯进来。闯进她的心上。
　　她仅剩一只眼睛，却还是瞪得浑圆，仿佛一不小心，便会把他漏过去。
　　他说，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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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瑟醒了，看着周围，玉树林立，原来，是梦啊……不小心又梦到他了……
　　忽然，一个灿烂的笑容撞进她的眼睛:“早上好！”
　　留仙在她不远的地方，单手撑腮，看着刚刚睡醒的锦瑟。笑出一口大白牙，一对梨窝恰到好处地窝在嘴边，外带一颗小虎牙都那么生机勃勃。
　　恍惚之中，锦瑟在留仙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一定是因为梦的原因，她才会把留仙看成华年。锦瑟轻轻摇头，甩掉刚刚的想法。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留仙关切地问到。
　　锦瑟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果然还是留仙。
　　“还好。”锦瑟淡淡地回复。
　　留仙起身伸个懒腰，他就像个小太阳一样，随时随地充满活力。
　　“那咱们出发吧，去找我师父。”留仙笑着说。
　　“好。”
　　留仙向天空吹一声口哨，不多时，天边一个黑色的小点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像个小房子，最后稳稳地落在二人面前。承载二十个人都没问题
　　留仙摸摸大鹏的翅膀，笑着说:“鹏哥，带我们去找师父吧。”然后一个飞身，跳上大鹏的背，白色的衣摆带起一片风，划过锦瑟的眼睛。
　　白色过去，便是留仙灿烂的笑容。
　　锦瑟一直盯着留仙的笑容发愣，他就像阳光一样，不由自主地吸引自己的视线。
　　留仙伸出右手，笑着说:“上来吧。”
　　锦瑟愣愣地抓住他的手，身子一轻，被他拽上大鹏背上。
　　“准备好了，”留仙转头，笑嘻嘻地对锦瑟说，“出发！”
　　下一瞬间，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两三下便飞出十里之外。
　　风轻轻吹过脸颊，云彩在身旁飞舞，锦瑟坐在留仙身后，眼里只剩下他不算宽大的背影。白衣不染尘埃，让人如此心安。
　　这个背影，好熟悉……好像曾经，她也是这样看着他……
　　“怎么样，飞起来的感觉爽不爽！”留仙转过头，笑着问她。
　　锦瑟扭过头不去看他的笑脸，嘴硬地说:“不过如此。”
　　留仙笑容越发灿烂:“没关系，还有更爽的！”
　　下一瞬间，大鹏像是得到什么指令，快速煽动着翅膀，向天空更高处飞翔。旋转，翻飞，跳跃，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留仙享受着飞翔，享受着刺激。但是他没注意到，锦瑟在身后紧紧地攥着大鹏的羽毛。
　　忽然，大鹏鸟在高空停下飞翔，收紧翅膀。锦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三，二，一……
　　下一瞬间，大鹏以极其快速的姿势飞速落地，像飞出的箭矢一样，快到无人能敌。
　　“停下！停下！我要下去！我要下去！”锦瑟害怕地大声呼喊。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地面，结果就受到这么强烈地刺激。
　　“你说什么！”
　　“我要下去！我要下去！”
　　然而留仙的耳边只剩下强劲的风声，什么都听不见。
　　当大鹏落地，留仙这才发现身后瑟瑟发抖的锦瑟还紧紧抓着大鹏的背。
　　留仙有些懊恼，都怪自己玩得太过了，忘记她了。
　　“你，还好吧，早知道你这么害怕，我就不玩了……”
　　锦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蹦出光亮:“刚刚那个叫什么，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瞬间，留仙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