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叙旧 ...
-
结束一天的训练时雪已经停下。原本洁白的路面经过一整天车辆的碾压变得泥泞不堪，建筑物上的积雪也已融化大半，早就没有了清晨圣洁美好的模样。暮色中，影山与及川对坐在东京街头的一家咖啡店，各自低头搅拌着杯中的热饮。清晨重逢的欣喜仿佛随着东京的初雪一起消融殆尽，沉默中两人都显得有些拘谨。七年未曾联络的空白不知该从何说起。
影山抬起眼偷偷打量着对面的人。及川前辈似乎并没有很大的改变，仍然是记忆中那个光彩夺目的栗发少年，仿佛只要他在周围自己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是，微弯的眼角爬上了几丝细小的纹路，明媚俊朗的脸庞如今也多了几分稳重。握住茶匙的手指依然是那样纤细修长，只是再也看不到那双手碰触排球的瞬间了吧？这个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人，如今真的再见却好像隔了一层玻璃看不真切。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及川徹无意间抬起眼，焦糖色的眸子捕捉到了凝视着自己的清澈的眼神。两人不由地相视而笑。
“其实，我回国工作的事情有告诉眼镜君。但他说‘不如给国王大人一个惊喜’，所以我就没有提前和小飞雄联络。”
“那个混蛋月岛！”想起月岛早上说什么惊喜正在路上，影山有种被耍了的感觉。这两个喜欢捉弄人的家伙凑在了一起，自己以后岂不是要倒霉了？
“说起来，由美和眼镜君在同一所医院工作，飞雄你知道吧？”
“由美？是及川前辈的女朋友吗？”
“是太太哦！我们去年结婚了。我以为眼镜君已经告诉你了。”及川的语气仿佛是在说“昨天下雪了”这种稀松平常的事。
“我并不知道。总之，恭喜及川前辈！”影山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僵硬。
月岛在大三时曾去美国交流一年，在那里遇见了正在攻读运动医学博士学位的及川徹。直到那时影山才听说及川前辈在美国留学的事，也听说了及川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所以，及川徹已婚这个消息并没有在影山心中掀起太大的波澜。毕竟自己已经25岁，及川前辈也马上要到而立之年。结婚生子、成家立业，这些不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吗？及川前辈能够遇到相伴一生的人，作为后辈应该要为他高兴。
可是，在影山的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瞬间被抽离，突然觉得无比空虚乏力。
自从北一入队时被那人的一记发球夺走了全部视线，从此自己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模仿他的大力跳发，学习他传球的技术，珍惜地将他的每一句指导熟稔于心。进入乌野高中后，自己的才能得以展现，在国家队中也逐渐崭露头角。然而，比起运动服上是印着“Japan”还是“乌野”，影山更在乎的是与及川前辈一胜一败的比赛，更想得到的是来自及川前辈的认可与肯定。
更重要的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面对及川前辈时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想要抚摸他栗色的发丝，想要感受他掌心的温度。无数次，及川前辈出现在自己年少的梦境中——低沉的声线，温柔的笑靥，热烈的拥抱，一切的一切都让影山沉迷。
我是同性恋吗？影山曾经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从国中时期性意识觉醒以来，影山从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青春期的第一次自赎也是躲在卧室里对着大胸美女写真完成的。而在意识到自己对于及川前辈的异样情感后，影山曾经尝试过一边想着及川前辈一边进行自我释放，但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最最崇拜的及川前辈与这种勾当联系在一起。这使他更加坚定了自己不是同性恋的想法。然而，影山始终不明白自己这种由崇拜衍生出的情愫该归为何类。
在听说及川有女朋友的消息后影山难过了很久，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这份心意传达出去。自己是男生，而且对及川来说是一个讨厌的竞争者。这样的他，如何奢望及川前辈能对他拥有队友以外的情感？那么完美的及川前辈，应该拥有完美的人生。就像现在这样。而他又何必把这种微不足道的感情说出来扰乱他的生活？
“及川前辈的伤怎么样了？现在还有在打球吗？”影山不想继续由美的话题，挑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个啊~现在已经没事了。大一那年为了争取入选国青队的机会而拼命练习，结果导致右膝半月板撕裂。后来在美国留学期间做了半月板缝合手术，现在复健的很好。只是再也不能成为职业选手了，现在也没机会和小飞雄一较高下了。”及川故作轻松地说着，而影山明白这若无其事的语气背后埋藏了多少痛苦与无奈。
“及川前辈，我有好好努力！我一直在努力打球！”
及川被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弄得一头雾水。然后才想到对方说的是七年前他们的简讯。
在得知及川因伤休学的消息后，影山恨不能马上冲到他面前。但是，最新的排球月刊封面上印着自己的照片——国家队新鲜血液，天才二传手影山飞雄。影山不确定受伤的及川前辈是否想见刚刚加入国家队的自己。他不愿再让及川前辈痛苦。于是，在及川家门口徘徊良久的影山最后还是没能按响门铃。他只是拿出手机发了一条讯息——
「及川前辈，请务必好好养伤！我在球场上等你！」
三个月以后影山才收到回复——
「小飞雄，恭喜入选国家队。请你好好努力，把我的那一份也打出来。」
影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天他流了一整夜的眼泪。
后来他们没有再联络。影山明白，再多安慰的话语也无法减轻梦想破灭的痛苦。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打好排球，把及川前辈的那一份也打出来。影山知道，及川前辈一定会在某个地方注视着自己。
“我知道。这些年小飞雄的比赛我都一场不落地看了哦！‘神吻之指’影山飞雄选手。“
“及川前辈真的有一场不落地看我比赛吗？我以为你已经放弃排球了。”
“你这小鬼说话还是这么欠扁！”及川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老实说，刚受伤的时候确实想过要放弃排球。但看到你这个小鬼出现在排球月刊封面上，就觉得不能放弃。”
“我？为什么？”一瞬间影山竟然有一丝小小的期待，紧张得手心沁出了汗。
“小飞雄太不上镜了啊~明明日本队的队服很好看，穿在你身上怎么就那么丑？！”果然……自己怎么会期待这个人能说出什么意料之外的答案。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久违地看到炸毛的小飞雄，及川咯咯笑个不停。良久，他望向窗外凌乱不堪的雪景继续道，“受伤后的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天赋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追上天才的脚步吧？就算勉强入选了国家队，也不能像飞雄这样在球场上大放异彩。所以，受伤对我而言其实是一个转机。”
“不是这样的！及川前辈，你为什么总是误会自己？！”影山眉头紧蹙，双手紧紧握住面前的牛奶杯，发狠的力道使得指尖有些发白。太多情绪堵在胸口，影山只觉得眼眶一阵酸胀。
“飞雄你听我说。”及川轻轻松开影山紧攥的双手，安慰地握在自己手中。“我并没有误会自己，我很清楚我的才能在哪里、飞雄的才能在哪里。我们都有排球的梦想，但因为才能不同实现的方式也不同。飞雄你负责征战沙场，而我负责在后方给你支持。这样不是很好吗？决定去美国留学后我一直在思考应该选择什么专业，后来看到排球月刊上你的照片，我就决定不能放弃排球，要一直守护我们的梦想。”
影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着飞雄。因为知道你在努力着，我也一直非常努力地完成学业，希望能早一天回到日本。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并肩作战了，这样不是很好吗？”及川像是在安慰没能抢到糖果的小朋友，言语之间满是耐心与温柔。
影山点了点头，为自己突然的失态感到尴尬。是啊，无论如何，这个人现在回来了，我又可以站在他身边。这样真的已经足够好了。但是，不能打排球的他一定还是很痛苦的吧？对于自己而言，不能打排球是最大的绝望。那么及川前辈又是如何度过那段绝望的日子呢？影山无法想象。
“没事啦，都已经过去了。”对面人像是看出了影山的心思，安慰道。“我刚受伤的时候意志非常消沉，也就是那时候认识了由美酱。她温柔又善解人意，每天陪在我身边，手术期间也是一日不离地照顾我。我们认识一年就结婚了。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无法熬过那段时间。”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影山心里升起一股对由美由衷地感激之情。
“由美也是一名医生，在美国拿到学位以后和我一起回来了东京。她对长辈很孝顺，我妈妈非常喜欢她。”
“那你呢？”影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完却又无比后悔。问别人是否喜欢自己的妻子，这是什么烂问题！
“什么？”及川开始没有理解问话的含义，明白过来后思索了片刻，然后笑着说，“由美对我来说是天使哦！拯救了我的天使。”
天使吗？真好啊……
“说起来，飞雄也长大了，有没有交女朋友？”及川徹拍了拍影山的头，一副自家长辈的慈爱模样。
“及川前辈是我家亲戚吗？！你才是长大，哦不，变老了吧？！”影山愤愤不平地反驳道。
“记不记得国中时候有女生跟你表白，你问人家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会不会打排球……”想到陈年旧事及川不禁又被单细胞的后辈逗笑了。
“……那是因为我心里只有排球而已！”
“果然还是个排球笨蛋！我拜托由美留意一下吧，如果有合适的女孩子就介绍给你。飞雄喜欢哪种类型的？”
“为什么非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影山对于过分热心的某人有点气恼。难道就这么急着把我推开吗？我只想远远看着你，不会打扰你的生活。这样也不行吗？
“当然是希望我可爱的后辈也能幸福啊！”
“咳、咳……”影山不小心被牛奶呛到，借机转移了话题。“马上要备战世锦赛了，我没时间考虑这些。对了，封闭训练的话及川前辈也会一起吗？”
“当然了啊。封闭训练我会全程和你们一起。训练前的热身、训练后的肌肉放松、饮食配餐、体脂率调整，这些都是队医的工作。到时候就让飞雄见识一下及川医师精湛的业务水平~”
影山内心充满期待，但却故意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然后及川徹接到了妻子催促回家的电话，两人一同走出了咖啡店。
影山站在店门口望着及川的背影，默默地想：以后都有你陪我征战赛场，我已经很幸福了。只要能远远望着你，真的已经足够幸福了！
转身离开前影山望了望咖啡店的招牌——雪国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叙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