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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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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成远的车逐渐地驶进了A城的范围。乡村的绿意已经彻底消失了,袁梦青能看到的只有望不尽的陌生。宽到看不到对岸的马路,鳞次栉比的写字楼,多到如迁徙蚂蚁般的人群......这一切,都是生长在乡间的袁梦青从没有见过的。她怀着无比忐忑不安又惊惧的心情看着这些对她而言大得像怪物的房子,把嘴紧紧地抿在一起,企图获得一点安慰感。
袁成远的家是在郊区的别墅里。全欧式风格建筑的三层洋楼,坐北朝南自带一个超大花园,从远处看就已经能感受到袁成远的富裕来了。别墅里面就更是富丽堂皇了,袁梦青一行人一入门便有两个保姆过来给他们拿行李,还有一个保姆端来了清凉的饮料,餐厅的桌上已经备好了热饮和热食等着主人来用餐。
仿佛一切果真如所有人所言,是最好的安排。
饭后□□就把袁梦青带到了二楼一个偏暗拐角的房间里,这本来是一间客房但里面堆满了杂物,佣人们临时急急忙忙地搬走了杂物腾出一个能睡人的空间,却没能彻底清除因长期无人居住而滋生的霉味和灰尘味。
□□像是有些头疼似的单手撑着脑袋看着这个显得有些简陋的屋子,她穿着的亮片裙在这个稍显灰暗的角落里反射着刺眼的五彩光芒,活像一个迪厅的彩色灯球。
“啊,先让小青住在这儿吧,明天我把原先给小爱准备的房间收拾出来。”小爱是□□没能出世的小女儿,想来在流产之前□□和袁成远已经给她准备好一个房间了。
站在她们身后的袁成远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的意见,他帮着袁梦青把行李放进房间以后就从兜里拿出了一沓现金放到了袁梦青的手里:“缺钱记得跟我说。”
袁梦青只有短短八年的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一下子愣住了。□□看到那沓钱以后眼神闪了闪然后迅速地换上了一个笑脸说:“是啊,女孩子要富养的嘛,明天姆姆就带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袁成远像是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他点了点头说:“跟着你姆姆,缺什么就跟她说。”
袁梦青哪里想得出来自己缺什么,只能愣愣地点头,像供奉贡品一样地端着那沓厚厚的钱。
袁成远见她点头后就开始起身向楼梯口走去,一句“我今晚不回了,有事”的功夫人就走到大门口消失了。
袁梦青和□□在袁成远远去的汽车马达声中面面相觑了一会,直到袁立仁在楼下吆喝着再来一碗汤的声音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凝视。
□□将她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全都藏到她精美的妆容后,露出了那副袁梦青熟悉的,睥睨中带点无所谓的表情。她站在房间门口,包养得当的修长手指遥遥指了指袁梦青那个有些破旧的布箱子说:“这里面的衣服都别穿了,我叫人明天给你送几套衣服过来。我不喜欢那些土了吧唧的衣服,也不想看到他们出现在这个房子里,明白吗?”然后她一把就抓走了袁梦青端在手上的一沓钱,镶着水钻的美甲在袁梦青稚嫩的手心里划出一道红红的印子。
“买衣服是要花钱的,这点钱可能还不够。”说着□□就开始数这打钱的数目,她嘴里嘟囔了一句“袁成远倒是大方”后就叫来楼下的佣人安排袁梦青睡觉,接着她就拿着那沓钱哼着小调上楼去了。
袁梦青一时半会好像理不清自己怎么就从家里来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那个破旧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那,一时不知道自己还没有必要打开箱子,房间里的中央空调往她身上送着带有霜气的冷气,把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吹了起来。
忽然,一双滚烫温度的手抚上了袁梦青露在外面的手臂,两者温差之大惊得袁梦青差点跳起来,她猛地回头,却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袁立仁握着她的手臂却没有直接把她从怀里推出去,而是用一种俯视的姿态对怀里的她说:“你打算穿着这身脏兮兮的土布衣服睡觉吗?”
袁梦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这身沾染了乡间黄泥的白色棉麻布的裙子确实在干净的床单映衬下显得有些脏,一股类似于羞愧的心情迅速占据了袁梦青的心,她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开始无限地在脑内循环刚刚□□和袁成远的表情,害怕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却没有意识到袁立仁一直握着她的手臂没有松开。
袁立仁握着袁梦青手臂的手往上移了移,放到了袁梦青的双肩上。已经步入青春期的袁立仁现在已经具有了成年人的身量,那双与他一米八身高匹配的手放在袁梦青瘦弱的肩膀上显得格外的大而具有男性特征。他双手暗暗地用力捏了捏袁梦青的肩膀,突然俯下身在袁梦青的耳边说了句“早点睡”。
温热的气息喷在袁梦青凉凉的脖颈上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袁梦青觉得腰间一软,后耳根都跟着痒痒的,不舒服。
于是袁梦青就伸手去搓她的耳后根,想要让这种奇怪的感觉消失。
她抬手的一瞬间,袁立仁就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他笑着说了句“晚安”就离开了这个显得有些简陋的客房。
袁梦青心中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刚刚哪里怪怪的,但是心思单纯的她只是理所应当地把这当做袁立仁的好意,认为这是这个哥哥愿意诚心接受她这个家庭成员的加入,她甚至有点感谢袁立仁这看似是安慰的动作。
直到很多年以后,等袁梦青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姑娘时,她才真正明白袁立仁当时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才明白自己当年到底是多么的无知又无助。
袁梦青的新生活总体而言并没有袁梦青想象中那么难熬,甚至还很自由。袁成远和□□大部分时间都是不在家的,他们对袁立仁和袁梦青的生活只有一个硬性指标要求就是不缺钱。兄妹俩的生活有佣人和司机照顾,兄妹俩的学习有专门的家教老师负责,袁成远只负责给钱,□□只负责给他们两个买点衣服,虽然给袁梦青买的衣服总是要在价格上打点折扣。只要袁立仁和袁梦青没闹出什么需要进警局的事情,夫妻两个都是不管的。
所以,袁梦青到达这个陌生的别墅之后,和袁立仁相处的时间反而是最多的。
袁立仁一开始对待袁梦青的态度非常的正常,依旧是那样嘲笑地看着乡下人袁梦青如何在现代文明面前露出无知的窘迫,偶尔地也会善心大发地陪着袁梦青看会动画片,甚至还陪着袁梦青去新小学报到。
或许是因为袁立仁毕竟是认识的人,来到这个新环境以后的袁梦青像是小企鹅渴望靠近成年企鹅一样,渐渐地对袁立仁产生了一种夹杂着害怕和依赖的情绪。
一旦开始产生依赖的情绪,袁梦青就越来越期待袁立仁的陪伴,对袁立仁讽刺或是嘲笑的眼神就越是能够忍受,到后来就成了一个袁立仁用呵退都吓不走的跟屁虫。
袁梦青到A城以后不久就被袁成远安排转学到A城师大附小,是当地最好的小学。为了让袁梦青进一个好一点的班级,袁成远没少在这件事情上花钱。可是有些东西钱能解决,有些却不能,比如,成绩。
城乡教育水平的差距直接让原本成绩不错的袁梦青到这里变成一个成绩倒数的孩子,她每天都要在班级或是办公室被老师甩着卷子质问“你是个猪吗?这都学不会?!”
自知是自己问题的袁梦青只能低着头接受老师的批评然后抹把眼泪乖乖订正错题。班里的孩子一开始还因为袁梦青多少是个漂亮女孩儿而愿意和她说话,但是老师的话语就像是班级上的风向标一样,没过多久班里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和这个老师嘴里的笨女孩一起玩了。
“和差学生呆一起久了也会变差的”似乎是一个不成文的避讳。
虽然袁成远给袁梦青请了家庭教师补课,但是饭是要一口一口吃的,落下的那些基础不是一朝一夕能补回来的,袁梦青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得不做一个老师嘴里的笨学生。
袁梦青抹着眼泪回家补课的次数多了,到后来连袁立仁也不能再装作视而不见了。有一次袁梦青想起自己在班级里受的委屈忍不住边做作业边抽抽搭搭的时候,袁立仁走进了她的房间。
这个时候袁梦青还住着她第一晚住的那间有些简陋的客房,□□并没有如她所承诺的那样把那间向阳的大房间留给袁梦青,而是不停地往这间拐角的客房里添置东西,最后袁梦青也就不好意思再开口说换房间的事情了。
袁立仁看着女孩形状优美的蝴蝶骨在薄薄的棉质睡衣下正如一双蝴蝶的羽翼随着主人的哭泣而上下摆动着,开口有些大的袖口肆意地展示着主人衣下白皙稚嫩的肌肤和胸前微微有些起伏的曲线,袁梦青的皮肤是那样的细嫩,远远的望着便能想象触感一定极好。袁立仁竟忽然兴起了欣赏的兴致,等袁梦青哭完开始继续做题的时候,袁立仁才说话。
他坐在袁梦青身后的床上,上身往后一仰,用手向后一撑说:“成绩差你怕个鸟啊。家里又不是没钱,学习这种事情就是随便玩玩咯。”语气里满是不在意。
听到袁立仁这样的安慰袁梦青并没有觉得好受到哪里去,反而觉得连袁立仁都觉得她成绩差到没救了,一时之间又开始抽抽搭搭的哭了。
袁立仁看袁梦青哭成这样根本没办法再继续做题做下去了,就拉着袁梦青离开书桌向他这个方向靠近。
才刚刚九岁不到的袁梦青在十四岁的袁立仁面前如同一个一捏就碎的花骨朵一样,轻易地就被袁立仁从椅子上摘下来,放到到他的大腿,圈进了他的怀里。
袁梦青还以为这是属于一个安慰的怀抱,就如同过去她的爸爸所做的那样,她竟然毫无防备地就这么安心地躺了下去,甚至抱着袁立仁的脖子大哭了起来。
袁立仁身上常年都是一股男士运动香水的味道,混杂着他的体味,浓郁粘稠。袁梦青不喜欢这个味道,但这个味道过于独特,以至于过了很多很多年,袁梦青经过香水柜台的时候还是能立马闻出属于袁立仁的这款香水。
袁梦青把袁立仁的怀抱当成避风的港口,终于将累月积于心中的恐惧与害怕全部变成嘶声力竭的一场大哭发泄了出来。
袁梦青哭得是这么用力、那么认真,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这个越来越紧的怀抱,和袁立仁那双在她背上游走的手。
袁立仁就像是一条金黄色的巨蟒,渐渐地缠上了他的猎物。
袁梦青的眼泪逐渐沾湿了袁立仁肩头的衣服,等袁梦青开始转哭泣为啜泣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和袁立仁之间已经完全是严丝合缝没有一点距离了,对方带着潮意的呼吸就在她的耳朵边上,把她耳后的碎发吹得一起一落。
袁梦青忽然就觉得不安了起来,直觉让她意识到了危险,她急忙地用手撑着袁立仁的胸口想要挣脱开。可是常年练篮球的袁立仁浑身都是肌肉,一双手臂像一对铁钳一样卡得袁梦青根本动弹不得。
袁梦青感觉到对方的脑袋往下埋进了她的颈窝里,滚烫的嘴唇已经碰到了她的颈动脉。
袁梦青被袁立仁的这个动作吓到差点尖叫出声,一种名为恐惧的酥麻从她的脚底腾升,迅速占据了她的大脑。
好在袁立仁并没继续下去,他用力地呼吸了几下之后就抬起了头。袁梦青僵直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一动不敢动。
袁立仁还是保持着这个抱她的姿势,甚至越抱越紧,袁梦青觉得自己全身都快被他捏烂了,胸口被挤压得开始发疼,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袁梦青这会竟然还以为这是一种特殊的安慰方式,她觉得已经够了,她不舒服了。于是她艰难地用着一种颤抖的声音说:“哥哥,疼。”
一声“哥哥”像是点醒了袁立仁,他一个激灵后慢慢松开了袁梦青,让袁梦青从那个充满了浓郁香水味道的怀抱撤离开来。袁立仁没有让袁梦青看到他的脸,他说了一句“换件睡衣”之后就放下袁梦青走了。
袁梦青觉得这个晚上、这个怀抱真的奇怪极了,以她这个每天看海绵宝宝和猫和老鼠的脑袋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它真正的本意上去,对袁立仁最后的那句话也感到莫名其妙。但这段时间对袁立仁培养出来的信任感让袁梦青自行为袁立仁的异常做出了合理的解释,她换上一件□□买的碎花睡衣裙、擦干净脸上扎人的泪痕,继续去写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