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郊游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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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秋高气爽，天气也晴朗，倒是个出去野游的好天气。如此好的天光可别辜负了，大家回去收拾收拾，我们下午去凤凰山郊游。”上午的课毕，陈夫子望着窗外的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满学堂的学生们都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一时竟无人动作，仿佛大家都被施了定身术般定在原地。
没听到动静的陈夫子收回目光，看着一屋子傻兮兮的学生没好气地拿书卷敲了敲桌面：“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吗？还是你们愿意继续上课？”
学生们“轰”地一声躁动起来，七嘴八舌道：“哪里哪里，我们就是太高兴了。”“下午不用在家温书，还可以去郊游，我不是在做梦吧！”“快掐我两把，我看疼不疼！”
最后也不知究竟是哪个学生开的头，四五个男学生冲上去就要把陈夫子抛起来，吓得陈夫子连连后退，嘴里还一叠声地喊着：“不得无礼，不得无礼！来人，来人啊！”
可陈夫子哪敌得过一群年轻力壮的青少年，眼看着就要被抓住扛起来了，最后还是门外守着的管家听着陈夫子喊人的声音带着人赶来才勉强拦住了。
安定慈、恭鸿、君影慕和云锦书是少数几个没上去的学生。
恭鸿摇着头，一脸无奈：“这几个人，哪还有一点天家贵胄，官宦子弟的样子，也不怕别人瞧了笑话。”
“唉，要我说，这几个人速度也太慢了，我要不是顾着男女授受不亲没上去，哪还有李管家什么事。”君影慕也摇着头，语气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几人斜了她一眼，默契地偷偷往左右迈了两步。
安定慈心思一转，却想到了她那句“要不是顾着男女授受不亲”。
除了送弓那日上她还勾肩搭背了几次，那之后的半个月不论是小课堂还是习射，她再都没有一点逾矩。与其说是不逾矩，不如说除了必要的动作指正之外连肌肤接触都没有。
他心里五味杂陈，一种无法言说的憋屈感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却又不得不受着。
到了下午，一队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着凤凰山进发，那架势，比起年初天子泰山封禅也只差了一根小指头的距离。
陈夫子选了地方，大家取出糕点酥饼一碟碟一盘盘地往几案上摆，嬉笑打闹，好不痛快。
但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陈夫子见大家都把点心摆好了，他优哉游哉地往自己空无一物的几案旁一坐，扇着文人扇，施施然开了金口：“李管家，把东西拿上来吧。”
李管家依言，取了两只都篮，都篮里头是两套茶具，除了制茶用的七件工具之外，从风炉、炭挝、火夹、交床到鹾簋、熟盂、畚、碗、札、涤方、滓方等一应俱全，那茶碗甚至还是上好的越州青瓷。
一见这架势，一群学生的兴致瞬时间就好像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要多萎靡就有多萎靡。
“夫子，您这是不是也太不厚道了？说是来让我们郊游的，结果却搬上来这两大套家伙，您可别说是您要煮茶给我们喝啊。”恭昭第一个跳出来抗议。
陈夫子摇着手里的文人扇，语气是一贯的不急不慢：“既然是两套大家伙，那肯定不是我煮茶给你们喝。今日趁着大好天光，我们也来向各文人雅士学习，办一场斗茶会。一会儿你们两两一组，进行斗茶比试。输了的人嘛，也不需要什么大惩罚，”他摸着胡子，露出了一副馋嘴的表情，“正好夫子我什么点心都没准备，就把他的点心给我一盘就好。”
一群学生齐刷刷地默默捂紧了自己的食盒。
“来，第一组，恭靖对恭昭。”
恭靖和恭昭两位皇子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陈夫子这么分组，倒是个各不得罪的分法。
被点名的两位一脸颓丧。平时陈夫子教的这煮茶的功夫，他们俩一个都没好好听。在皇宫内院里，皇子们哪里需要自己煮茶喝，这门功课自然被这二位当做是没用的自动忽略了。
“就从取水开始吧。”陈夫子一指不远处的小溪，“从那里去取煮茶的水，再回来把风炉一应茶具支上。”
两位皇子苦哈哈地提着水方取水去了。
安定慈回头，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满不在乎还在和云锦书闲聊的君影慕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道：“一会儿两位皇子煮茶的时候你可要认真看，万一有什么不会的还能临时抱佛脚，不至于被夫子教训得太惨。”
君影慕摆了摆手，笑道：“仲俨就别忧心这个了，我是什么样子，夫子心里哪会不清楚，反正都是输，何必白费这么些功夫？”
他皱着眉，认真地纠正她：“也不能这么说。若你真的觉得白费功夫，那你便随意看看，能记住多少是多少。夫子大约是会把你放在最后一组比试的，在那之前，夫子若是纠正了什么错误你也一并记着，不要再犯。”
“好，我知道啦！仲俨还真是个小夫子啊。”罗里吧嗦的那一句，被君影慕就着豆包吃下去了。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反正她也依旧是那个歪在案几上的姿势同云锦书说着话。
秋天的日头落得快，还没等所有人都煮过一遍茶，太阳就已经偏了。
大约也是托了前头那好几个磨磨蹭蹭取水煮水加盐加这加那，花样繁多最后还被陈夫子一顿嫌弃的那些人的福，等最后大家都已经开始往马车上收拾时候君影慕也依旧是那个歪在案几边的姿势变都没变一下。
见阿修带着个下人一起手脚麻利地往马车上搬东西，也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安定慈便慢慢踱步到君影慕边上，戳了戳她的肩小声道：“你这么歪了半日，没有腰酸背痛吗？”
君影慕一回头看见是他，立马一手捏着肩膀一手抻着腰，露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来，对着他小声抱怨：“谁说不难受的，你当我干嘛非得歪在案几上给自己找不痛快，还不是因为那个角度陈夫子比较难看到我嘛！为了不斗茶不给点心，我也真是拼了。得亏我机灵，知道陈夫子不是好相与的，让小钺来接我的时候给我拿个热糠枕，不然等马车一路颠到家里，我这身骨头非颠错位了不可。”
这话一出，安定慈也不知道该露出一个什么表情来接她的茬，只好叹气摇头。一句“你啊……”在嘴边开了个头，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好作罢。
“二少爷，走吧。”东西收得差不多了，阿修便过来喊安定慈，也和君影慕打了个拱，“东西都收好了，就等您了。”
安定慈看了阿修一眼，阿修不为所动地依然拱着，他也不好让阿修保持这个姿势太久，犹豫了一瞬，只好对君影慕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些。”
“嗯，明天见啦。”君影慕挥了挥手，在他的目光中上了自家马车。
安定慈看了君家的马车一眼，弯腰一撩开帘子，却发现安再卿也在马车上。
他惊了一下，往前了一步，就着弯腰的姿势道：“阿爹今日怎么来了？”
安再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儿子坐下：“只是恰好下午也有些事，想着既然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便顺带着把你接回去。”
他看了儿子两眼，有些担忧道：“孩子，爹和你说过，让你离君家的那个孩子远点儿，怎么你就是不听呢？夫子让你去做小夫子教习她功课，你练习写射御之术，除此之外，还是尽量少些来往。以后像今日这样主动上前搭话的事，你还是少做吧。”
还未等安定慈答话，车帘处便传了阿修的声音：“老爷，二少爷，君三小姐过来说要送一盒枣糕给二少爷带回去吃。”
君影慕的声音接着传来：“不知世叔也在，多有打扰。只是家母知道仲俨爱吃枣糕，所以下午特地做了些新的让下人送来，说是感谢仲俨给我开小灶。”
安再卿咳嗽了一下，有些尴尬道：“好，真是不好意思，劳烦令堂了，我让仲俨出来取。”
“这些小事就不必麻烦仲俨出来了，我已经交给阿修了。怕家里那马车等着急，我就先回去了，世叔路上小心。”
也不等车里答一句，就听见脚步声已经一路跑远了。
安定慈接了阿修递进来的食盒，有些不是滋味地放在了一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食盒上的朱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再卿见他如此，又加上前头说话大约是被君影慕听了些尾巴去，总觉得有些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抓了现行的心虚感，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再起个话头，只好也闷声不响着。
马车一路静悄悄地回了丞相府。车一停，还未等安再卿说些什么，安定慈便提了食盒，躬身下了车，在马车旁等安再卿踩着车杌下来，那样子总有着一丝说不清的赌气在里头。
当爹的自然知道，怕是自己之前的话惹了他不快。可这孩子平日里最是听话懂事，也不知君影慕究竟是做了什么，居然让他如此挂在心上。
安定慈搀着安再卿下来，忍了一会儿，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阿爹，君三小姐并没有别人说得那么不堪。她是会打架斗狠的人，但家中毕竟是将帅世家，虎父无犬女，她自然也不会是个普通的文弱女子。可儿子知道，她是个急公好义的。我见过她打了文公子，是因为那天她看见了文公子打了街上乞讨的小叫花，她替小叫花鸣不平而已。”他看着安再卿的眼睛，认真道，“阿爹，是您教我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是您教我的不可欺负弱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到了君影慕身上，这些您教我的道理就被全数推翻了呢？我觉得您不能因为她的诗书策论学得不好而看轻她，一个人的品行才是最重要的。”
安再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自从徐氏进了门，他从未和他说过如此多的话，也从未和他据理力争过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家儿子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叹了口气，收回了手：“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也不再是我能左右的。也罢，我也该到了放手的时候了。只是……”安再卿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一丝促狭，“孩子，你是不是对君家的那孩子有意思？”
安定慈一愣，面皮比脑子更快地反应过来这句话，“噌”地一下烧得通红：“阿爹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回房温习去了。”
话音未落，他便似后头有什么人在赶似的，飞快地朝自己院子走了。
“这孩子。”安再卿摸着胡子，难得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郊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