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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所谓小课堂 ...

  •   “既然陈夫子今日是因为你的课业纸完成得不好才让我来给你开小课堂的话,不如我们就先从昨日的课业纸开始讲起吧?”安定慈把书箱放到桌上,从里面取出了纸笔,书,还有他自己的那张课业纸,“早上听夫子说你昨日的课业写的是怎么种树?不若你把你的课业纸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好知道你是哪里理解错了。”
      君影慕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混杂着一抹叫做“羞窘”和一抹叫做“蒙混过关”的微妙表情:“哈哈,那个课业纸,课业纸饭前我怕被阿爹阿娘看见,早就一把火烧了,如今连纸灰都已经没剩下了,要不这篇就就此揭过吧?最重要的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早上夫子为何会当堂大发雷霆。”
      “陈夫子昨日课业布置的是对《治安策》里‘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也,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这句的见解,你的课业纸里却写的是‘种树’。写得如此文不对题的,他老人家自然是要生气的。”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所以你们的课业纸写的不是种树?”
      安定慈啼笑皆非:“我们学的是《治国策》,又不是《齐民要术》,又缘何要写种树呢?你不会是把‘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也,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这句理解成了种树要点了吧?”
      “不……不是吗?”她面带惊诧。
      他扶额:“那‘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也,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这句话你是怎么解释的,你说说看。”
      君影慕犹犹豫豫着不肯往下说。
      见此情景,他有些好笑地鼓励她道:“我又不是陈夫子,既不会打你戒尺,又不会训斥你,你又有何可怕的?”
      许是君影慕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挺直了腰板,也不再畏首畏尾,而是充满自信道:“你刚刚说的那一段不就是该这么理解嘛:国家想要把树种得牢固,就要先看看它们成长的势头。下面的树根被祸害遭了殃,上面的枝叶有毛病忧患却被遗忘,实在不是什么种树该犯的错误,应该固定枝叶保全根茎才对。”
      听她这么一解释,安定慈一时竟有些哑口无言。若不是他近几日看了《治安策》不下一百遍,他都要相信她刚刚说的这些解释,转而怀疑自己前两天挑灯夜读是不是的就是《齐民要术》了。

      可她这么解释,甚至连句读是都不对的啊?

      “怎么了,不对吗?”
      安定慈勉强笑了一下,指了指她手上那本书:“你把你的书给我看看。”
      “哦。”君影慕乖乖将自己的书本双手奉上。
      安定慈接过来一看,书上一片空白,和自己的那本注满注解的书完全不同,真的是连陈夫子第一天讲《治安策》时让他们点的句读都没有,干净得仿佛是一本新书。可这书角卷起,纸张侧边还有些折口,像是被翻了几十遍的书本,怎么看都不该是有这样干净的内页,甚至连他这样读了有百遍的书都没有这一本残破啊?
      “你这书角上的这些卷边,这折口,像是要翻烂了似的,可怎么连个该有的句读都没有?”
      君影慕绞着衣摆,像是个犯了什么大错,惶然不敢辩解的孩童一般期期艾艾:“我,我这书就是睡觉的时候拿来垫着脸的。你说的那些什么折口啊卷角什么的,可能就是我睡着了的时候胳膊一不小心压着了,要不就是发呆的时候顺手卷着玩儿的,哪有什么翻烂了的说法。”
      “那句读呢?陈夫子点句读那天,我记得你是在的,而且也没有睡觉,可怎么这书上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呢?”
      君影慕一脸茫然:“什么句读,陈夫子何时点过句读了?”

      安定慈叹了一口气,深觉事情已经过去有五日之久,如今再去追究那日堂上君影慕究竟在干什么也是没有意义的,况且她记不记得自己那天做过什么事都是两说。
      他认命地把书本交还给她,让她拿着笔在自己对面坐下,对着她的书本开始一句一句地给她点句读。
      好在君影慕也算认真,一篇不算短的策论也就顺利点完了句读。他拎起一边放着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不太热了的白水。
      “仲俨你是不是累了?这水都凉了,要不我让小钺去给你换一壶热的,再去厨房给你弄个果子点心什么的吧?”君影慕说着,便站起来要叫门口站着的小侍女去厨房。
      安定慈赶紧拦下她:“不必麻烦了,我只是说了许多话有些口渴,这水不冷不热的正好下口。至于果子点心什么的就更不需要了,读书做课业的时候最忌吃喝分心,这样如何能做得好学问?”
      “哦……”君影慕的热情被瞬间浇息,顿时就委顿地坐了回去。
      安定慈见她蔫头耷脑的,以为她是之前骑马消耗太大,现下里肚子饿了又不好直说,便退了一步道:“若你饿了的话可以先让他们拿点吃食上来垫垫,可是不能边吃边学。”
      “啊,我不饿啊?”君影慕下巴抵着桌边,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他,“我只是怕你累了。”
      安定慈险些没有按捺住自己摸上她头发的手。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家里养着的那条细犬。每次要是犯了些什么错误被训斥了,它必是这副样子博你同情,叫你不忍心再说它一句重话。
      “我不累,只要是今日我教你的你都听进去了,也不枉我费了这许多辛苦。”
      “你教我的我自会好好学了,毕竟……”她说了半句,毕竟后面的话她收了声,没有再说。
      安定慈接道:“毕竟你也不想再挨陈夫子的戒尺了?”
      君影慕嘻嘻一笑,像是认了这话。
      安定慈表面上未曾表露出来什么。但心下不由得还是闪过了一丝失望。他端起水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就跟想要压下一些翻涌上来的什么小心思似的,一气灌了下去。
      君影慕见他如此牛饮,也只当是他渴得狠了。待他的茶杯放下,她便很狗腿地又给他续上了满满一杯。
      “……”安定慈见状,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有心在逃避上小课堂,“你给我倒这么多是想让我喝多了水去上茅房,好让你自己在书房里偷会儿懒吗?”
      “冤枉啊!”君影慕一把将水壶掼在了桌上,仿佛蒙受了不白之冤的样子,“我是看你喝水喝得这么急,以为你渴了才给你倒的水,你怎能冤枉我偷懒?真是好心没好报。”
      “我本来是不想冤你的,可你一会儿说要换热水,一会儿说要让下人上水果吃食,一会儿又给我倒水,让人很难不怀疑你的用心啊!”
      眼见着安定慈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坚定避无可避,君影慕只好转开眼珠,四下乱瞟,就是不敢看他:“我……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休息会儿,”她比出小指甲盖儿尖尖的那么一点点来证明自己就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心思,顺带还附送了一个讨好的笑来,“你知道我的,对这种文绉绉还要盯着书本的事,不要半柱香的时间我就能睡熟。这都讲了快一刻钟了,我就是想歇一歇脑子,喘口气罢了。”
      “只是点了个句读的事……诶,算了,你要歇便歇一会儿吧。”安定慈拿她着实没招,“下次若是想歇了你直说便是,何必这么弯弯绕绕。我只当你是不想学了,还正想说你若不愿学又何必在夫子面前发话让我来给你开小课堂。”
      “我愿学的愿学的!”像是怕他真的撇下自己回去了,她急急忙忙出声,就差了要指天画地地发誓一般,“我这不是第一天发奋么?不都是说做事还得是循序渐进的好,你总不能指望我第一次上小课堂就能一直不休息,坚持发奋到下课吧?这得一个时辰呢,那也太强人所难了。”
      “倒是我思虑不周了。”安定慈想了想,“不如今日就每讲一刻钟,歇一炷香。以后每天上小课堂的时候,讲课的时间都往上加一盏茶,直到你能坚持上半个时辰,歇一炷香,再上半个时辰。”
      “这主意好!”君影慕一拍桌子便定下了,“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是什么吗?”
      最喜欢我?
      “最……最喜欢我什么?”安定慈心跳声刹那便大了起来,砰砰跳着击打着他的耳膜,连话都一下子说不利索了:他竟不敢相信,居然能在她的嘴里听见“最喜欢他”这句话。莫不是他在发什么春秋大梦,眼前这一切其实都是一场美好充实的幻觉,其实他只不过是饭后靠在榻上看书,不慎睡着了吧?
      若是睡着了发的黄粱美梦,希望阿修晚能一点再来叫醒他去君府,让他再在这个美梦里多沉迷一会儿。

      谁知不需要阿修来叫醒他,自有人来把他浇醒。

      君影慕一副好哥们的样子拍着他的肩道:“最喜欢你的便是你可比陈夫子要好说话多了,肯听我讲理由,又愿意为了我改讲学时长,也没有动不动就要训斥我打我戒尺。诶,我果然是没有选错给我上小学堂的人,眼光真是一等一的毒辣。”
      “……”
      安定慈感觉自己心里刚刚还在活蹦乱跳到处乱撞的小鹿就跟抽过去似的一下子就没了动静。
      什么叫晴天霹雳,什么叫乐极生悲?安定慈撑着桌子,眼前发黑嘴里发苦:从天上一下子摔下来砸在地上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极力压住自己快要掩饰不住的失望表情,转而恢复了对旁人的那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样子,将肩膀上那只不安分还在继续拍的爪子一把拨拉下来,冷面无情道:“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我们继续讲吧。”
      “啊?哪有这么快!”被按回了椅子的君影慕发出了一声哀怨的高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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