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题作文系列》薄裘

1、隐

　　我叼着烟，烟圈吞吐在空中喷出一个一个的白色句点。
　　一墙之隔，是我从前的战友，现在的敌手，脑子整日里充斥的是用枪把我打成烂馅饼之类的念头。
　　此刻这个家伙正拼命用拳头砸着大铁门，嘴里在狂呼大喊。
　　我看着门上那块狭窄的防弹玻璃，很有点担心真会被这家伙捣碎。
　　这家伙脾气不好这我一早就知道，他是顶头上司的独生子，从小蛮横跋扈惯了。从前在我还是他老子手下的哨兵时，这小子就神气活现的朝我帽子上插草棍，来来往往的士兵都在忍不住偏头乐，我只好暗暗朝天翻白眼。
　　那时候我十八岁，是个二等大头兵，他中学还没毕业。
　　他每个假期都来缠我，以至每年一临近七月和一月，我就觉得自己脑袋大了两圈。

　　门好像不够结实，咣当咣当直晃荡，不能吧，这可是一吨重的精钢啊。
　　我好奇的打量这里，虽然身为W国情报部重要官员，每天就在这栋楼里出没，也从没来过地下六层，我看到四周冷冰冰纯钢壁，让人忍不住想起从前刀枪锃亮的日子。

　　我从司令，嗯，也就是这小子家的老头那里成功逃生，去军官学校呆了三年－－又被送了回来，然后看到一位军徽擦得雪亮的军官，站在大门口远远的就咧着嘴冲我乐，手里还握着几根杂草。
　　我的头又大了好几圈。

　　那几年想起来真好笑……不提也罢。
　　人为什么会有回忆这种东西呢，一想就会犹豫，一想就会矛盾。

　　六年前和W国交战中，我所在的特种部队全军覆没。
　　两千五百人的部队只留下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那场特殊行动前他因为急性盲肠炎被送入医院，我则莫名其妙失踪一夜，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整个基地，两千四百十八人死于敌军生物战。
　　我在边境线上抽了两天两夜的烟，终于长吁了口气，给W国情报部打了电话。
　　这些年也算平步青云，进入核心部门，挎了上校肩章，当然经历过不少暗杀。
　　只是没想到，最后一次竟是他。

　　肋下湿漉漉的，满手温热，似某年某月某日，某人的眼神，在薄绡似的雨雾中，暗暗流淌，滋润我的心田这许多年。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再给我这样的温暖，如果他知道我为他父亲送上最后一枚子弹。

　　－－什么！
　　我在无尽的火海中抓住司令官的领口，手中枪口抵住他额头，声音颤抖，目眦尽裂。
　　－－是我启动的自毁装置。
　　司令平静的说。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
　　－－我们注射的并不是疫苗，而是新型特种病毒，这里每个人都是传染源，除了你和我儿子之外。为了国家安全，我只能如此。
　　司令忽然攥住我的手，答应我，无论用多少年，给我找出这个叛国贼是谁，把忠诚的战士送让绝路的人是谁，答应我。
　　－－现在，开枪吧。

　　砰！

　　我花了几年打入这个国家的核心，然后在一次会议上揭发隐藏在某个人，某个在我背叛过的国度里担任着高官人，实际上是某个双面间谍，几天以后，一份车祸报告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怎么也没想到来的是他。

　　他拔枪的动作依旧有点太过花俏，可我惊讶的发现竟然连这花俏也是自己深深怀念的。
　　四目相对的一瞬，新星爆炸般短暂，宇宙坍塌般恒远。
　　他的眼睛里我看不到过去的温暖调皮，可我很高兴它们没有被刻骨的仇恨所淹没，那不是野兽的眼睛，不象我。
　　刹那，觉得这么多年，都值了。

　　我一路逃去，一路鲜血淋漓，一路微笑不己。
　　我逃到了这里。
　　地下六层，焚化间。

　　兴许他在我的眼睛中看出什么端倪，否则为何他的枪口会突然偏了寸许？为何这砸门声如此疯狂而绝望。
　　可没有关系。
　　我撑着墙站起，慢慢走向燃火开关。
　　真高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依旧在我身边，即使隔了一堵墙。
　　生命，真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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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动前一夜要接种各种疫苗，我知道这对健康很重要，十分重要，可想比另一件事，它渺不足道。
　　我骗过哨兵，翻过墙，偷了辆卡车，开了四十五英里，顺着安全梯爬了二十六层高，隔着玻璃向内看。
　　病床有个家伙睡得正沉。
　　我咧着嘴微笑，就这样看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