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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春子原本是朝着木叶大门的反方向行进,但路线越来越偏、越来越绕,最后又到了江户。如果就这样回到阿茶局夫人的府邸,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梅川春子叹了口气,决定去歌舞伎町歇歇脚。那地方她相当熟悉,被仇家寻上来也不至于跑不掉。

      那条街还是一样的繁华,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脂粉气味。白天女人们大都躲在屋子里睡觉,蓄养到晚上,才能又有体力对着客人展露出迷离的笑容。

      桂屋的妈妈桑是个面容略有些沧桑的年长女人,春子常常听里头的姑娘谈论起大姐年轻是何等风光,总有身份尊贵的客人,赶着浓稠的夜色一掷千金为她买醉。

      女人不以为然,抽着水烟说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想起来就像上辈子那样,需得费点力气,才能回忆起极少部分客人的长相。

      “既然阿茶局夫人解雇你,为何不回到你的部落去?”她叼着烟筒,青烟徐徐上升,渐渐地打散在空中。

      春子屏住了呼吸,没有说话。

      “你叛逃了。”妈妈桑极具观察力,因此只凭借梅川春子的性格与此刻状态,就能判断出近期在她身上所发生过的事情。妈妈桑眯着狐狸似的细长眸子,一张未涂抹胭脂和口脂的脸仿佛浮世绘中的仙人,有些苍白得虚无缥缈的感觉。

      “……是。”春子低垂着眼帘,已经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准备。

      付得起房租又如何,那精明的女人何尝不清楚,收留逃忍会承担多大的风险。如果桂屋的房顶塌了,受它庇护的姑娘们该到哪里去。

      妈妈桑移开目光,全身重量放在低矮的窗台上,漫无目的地看着鸿雁沿着漂亮的弧度滑行,从对面的屋檐一掠而过。鸣声清亮,盘旋过后飞向远方。

      去南边过冬了。

      游女嬉戏的声音在隔着纸门的走廊上,忽近忽远失去真实的质感,犹如从西方国家运来的留声机,连笑声中都隐藏着划伤的痕迹,滋滋啦啦很不分明。

      “大姐,我来付租金。”

      门外响起男人慵懒礼貌的声音,春子想象着他的面容,脑子里却总蹦出波斯猫的影像。她捂住额头呻·吟了一声。最近老想些有的没的,脑子快要爆掉了。

      那男子还很年轻,衣服却好似褪色的胭脂,因为长年游离在人群中而显出异样风情。他是银发、茶褐色的双瞳,腰间单别着一把匕首。人虽说是的确看着前面,却太飘忽,总不知注意力究竟在哪里。

      春子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对妈妈桑鞠了一躬,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大姐打扰了,我这就走。以前也多谢大姐关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对妈妈桑说话的语气充满敬重,可始终和自己没关系,留下来难免多余。

      妈妈桑先表示抱歉,因为有客人而不能多加挽留,然后任由梅川春子去了。

      春子合上纸门,听见里头的男人问了一句,“大姐的朋友吗?”她不等听到妈妈桑的回答,便提步离开了桂屋。

      妈妈桑直接忽视了他的问题,看着摊开在面前的包裹,若有所思地呷着烟。“太多了,差不多够整年的。弥一,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你的工作不容易,还是要多留条后路。”

      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嗯嗯、啊啊”敷衍,看起来完全不往心里去。妈妈桑叹了口气,把金子收起一半,另一半重新包好放到他面前。“虽然我干的这行不入流,却也不是喜欢贪图便宜的人。”

      “我知道,只不过是为了报答大姐对五叶的帮助罢了。”他侧托着头,半垂的眼皮掩去了摄人的锋芒。

      “我可没帮过你们什么,”她别开头,不关己事似的开始泡茶。“绑架勒索违法,从犯也要坐牢。我一介女流之辈犯不着放着安稳日子不过。”

      男子失笑,跟着改口:“是是,大姐从未和我们这伙盗贼同流合污。自始至终,仅仅守本分做事。”

      妈妈桑脸色微愠:“你在嘲讽我?”

      “怎么会,我又不想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弥一鲜少看到妈妈桑闹小情绪,因此转而回到第一个问题,笑着问:“那位姑娘?”

      “以前在这里工作。”她半真半假地说道,内容极具误导性。

      弥一似笑非笑,没形象地瘫在榻榻米上,“——是忍者吧。”

      干游女这行的,哪会脸上写满了“敢惹杀无赦”,连武士也没这么大戾气。

      妈妈桑说:“准确的说,是叛逃忍村的忍者。”因此收留下来危险性又提高了百八十个档次。

      “看不出啊,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呢。”

      ……还好意思说人家。

      “别人终归是别人,也许我们谁都不能理解春子。”妈妈桑抬眼看着他:“就像你,没有人理解不也会一意孤行?”

      “……啧。”

      弥一发出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

      一会儿妈妈桑又主动提起,带着点恶劣的捉弄心思,“我对春子说可以去梅造先生店里找份工作试试。”

      弥一没有露出嫌麻烦的表情,“我们也都是棘手的人物啊。”

      但,“那毕竟是阿梅的店,我可说不上话。”梅造不信任自己人尽皆知,他可不觉得对方会聘用经由自己介绍的人手。

      妈妈桑做出不置可否的表情,没再争论。

      店面真小。春子想。

      然而又倒出有安然自得的痕迹,仿佛时光经过时都会放缓了脚步。她坐在最靠楼梯的桌子上,用手指蹭了蹭桌面。一尘不染,也许店主是态度很积极的家伙。

      年轻的打板娘过来记下她点的菜,又掀开帘子到厨房通报。

      一个身着黑色和服的男子独自在靠窗的位置,吃着最简单的酱菜就米饭,轻轻拂开几欲落在肩膀上的飞虫。

      腰间挎着两把标配武士刀,却没半点傲慢之意,很小心客气地和店主聊天,被调侃了也只会摸着头笑。

      哪有这么好脾气的武士。

      春子带着偏见嘀咕。她突然想起有意思的事情,探头问离很近正在打捞腌制酱菜的店主:“武士不都宁可丢掉性命也要保住名誉吗?”

      “啊?”店主颇为意外地看着她:“可能是这样的吧,但我并不是武士,所以也不太清楚。”他指了指靠窗低调吃饭的男人:“你可以问问这位。”

      被点名的好像被电了一下,缓慢地看向春子。眼神无害,像羊。

      春子觉得他好像有点眼熟。这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就是最近一段时间。

      因为走神,她含糊着继续道:“中途看到一伙人在茶馆谈论上午发生的事情。说是有个身材高大的武士,在对决前竟然落荒而逃。”她回忆着他们轻蔑的表情,“我也以为武士都特别要面子。”

      不像他们忍者,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为了完成任务可以不择手段,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能用出来。

      正想着,突然发现窗边的武士神情消沉,似乎非常黯然的样子。

      店主似乎在拼命忍着笑意,端着茶壶走过去,拍拍武士先生的肩膀:“喂,阿政,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要不要看大夫?”

      “不……没事,在下很好,”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脸色那么糟。“多谢款待,饭菜味道很好。在下回去休息了。”

      “诶,这么早,阿竹还说晚点过来找你喝酒。”店主似乎意犹未尽,继续调侃他,“这会儿弥一也不在那边,回去这么早也是会被坏心眼儿的女人们捉弄吧。”

      “请不要再说了……”脑袋快缩回肩膀里去了。

      等到武士付过钱离去,春子看向店主:“这个人好像有点奇怪。”

      “哦,大概因为他就是那位‘落荒而逃的武士先生’的缘故吧。”居酒屋老板终于忍不住笑了。

      春子呆住了。

      所以真的不要轻易在背后议论别人,尤其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因为在你大发言论的时候,当事人可能就在场看着你。

      我不知道就算了吧,可是,“店长先生为什么不拦住我,还顺势开玩笑?”哪怕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吧!

      老板不以为然,“真正的武士不会因为别人嘴上的议论就大动肝火,更何况议论的还都是事实。”

      “可是,那也有点太……”

      “放心吧,”老板打断她的忧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阿政不会因为小事一蹶不振,有事不给他一点刺激也许会有意外的效果。”

      春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哪有这样的啊。

      “咦,阿梅今天生意很清闲嘛。”正聊着,春子一回头,看见有名相貌冶艳的女子正伫立在门边,身着淡紫色的和服,和服上绣有着细致纹样。她优雅地向春子顿首招呼,径自坐到原先坐着武士、现在已经收拾过的位置。

      老板颇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向厨房里唤道:“阿娟,去温一壶烧酒。”

      女子转头见春子一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微笑着说:“你好?”

      春子收回赤.裸.裸的打量的目光,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以前也经常被主人家唤作‘阿梅’,一时没反应过来……请恕我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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