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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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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子执行勘察任务回到府邸已经是三更天，庭院里寂静无声，一弯细细的月牙高悬柳梢，似是老天爷眯着眼窥伺熟睡的人们。
她疾行穿越满地落叶，深秋的叶子衰老脆弱，在春子脚下无半点响声。即使是家主夫人的地盘，她也仍然保持着高度警觉——哪怕仅仅是为防范自身的懈怠。
离开庭院没走两步，一捧朦胧的烛光使春子放缓了脚步，有个女人提灯在侧门外头等她，单薄的内衬外面只披着罩袍，满头青丝松垮地拢在脑后。眼角有细细的皱纹，相貌却极为端正，皮肤嫩而白皙。不像春子，长年累月在恶劣环境中爬摸滚打，裸露的肌肤呈现小麦色，早已粗糙。
并且眼神永远隐藏着职业性的杀意。
女人远远地看见她在黑夜中现形，松了口气，招手让她跟住自己，转身熄灭了灯笼火烛。春子闷头跟上，三两步就拉近了距离，女人不开口她就不搭话。
这是规矩，主人发问之前，眷养的忍者不得擅自开口。忍者的地位之低，哪怕是在这座主家人人称颂的府邸也无法完全失去踪迹。主人待她好，她也得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
前方带路的女人让她到自己的卧室去等，不多时端了些晚餐留下的一些饭菜近来，热乎乎的还冒着白汽。春子抽了抽鼻子，眼眶腾蓦地红了。
她今年二十一岁，自忍者聚落之一的木叶村离开五载有余，听从火影之命到如今的主家来执行护卫工作。从前听说的高等人对忍者的百般刁难羞辱她都没遇到过，主家夫人是尊活菩萨，见春子正值年少，身体长的又快，常常接济她些吃穿用度。
原本野心勃勃、一心床闯出些名堂来的梅川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见识到了周遭环境对忍者的苛刻，无休止征战的残酷。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眷恋这座自己居住并保护了五年的宅子，觉得如果可以一辈子做主家人的护卫也挺好。
梅川春子正沉思着日后是否向村子提出请求延长任务期限，忽而发觉刚刚燃起的烛光下，弥子的表情不太对。说不上好还是坏，她也三十不到，神情却总是像知天命的中年人一样淡淡的，难以估量其心思。
“新烤的大福，夫人让我留两个给你。”弥子把小碟子推到她面前，盛着三个糯米粉点心，碧绿色，裹着浓浓的抹茶馅料。
春子惊住了。
这两年将军大人带领他的军队南征北伐，城池百姓表面风光，实际上连大米都快要吃不起，连大福也至为奢侈，哪怕是夫人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每月供应也实在有限。是怎么能轮到她梅川春子的？
女孩觉着接下来不会有好事，瘦而结实的身子不由得挺直，心里难免惴惴不安。
弥子深吸一口气，仔细看正努力压抑着嘴角的抽搐，似乎很难讲出口。但她还是说——“阿梅，你得离开了。”
噗通一下心脏坠入深渊。春子想说，是我做的不够好吗，我再努力努力行不行…求你们不要赶我走。
但弥子在她之前，略有些慌乱地接着说，“不是阿梅你的问题。外雇的忍者都被遣散了，其实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夫人在那之前一直很犹豫，但是没办法，府中现在局势很紧张，你会有危险。夫人有她自己的苦衷……梅，请你理解。”
两人面对面长久地沉默着，抹茶大福诱人的香气在笔尖挥之不去。整天没吃东西，腹中空空如也，春子一向胃口好的惊人，如今却被委屈感噎得没了食欲。
“阿茶局夫人……她……我，我可以不要报酬。”春子的头越垂越低。她觉得自己像个纠缠不清的浪荡子，提出荒唐不合乎身份与礼数的要求。
弥子果然摇头了：“小梅，不是钱的问题。你知道夫人娘家是远近闻名的富商。”
事情就这样敲定，弥子执意留下许多自己私下赠送给春子的财物，又替夫人付清她这个月的三倍薪水，咬着牙头也不回地推开了木门。“夫人让我带话，你明日一早启程，不必再拜会她了……保重，小梅。”
木门重新拉上，皎洁的月色瞬间被关在屋外。春子吹熄蜡烛，屋内陷入完全的漆黑，看不到她是否有流出泪水。
但是能听到轻轻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飘荡在狭小的房间中，像迷失在地府的幽灵找不到回人间的路。
启程那日她按照阿茶局夫人的要求，独自从后院的僻静小路离开，听到有两三人结伴而来的脚步便下意识隐匿了身形，无意中听到了令她愕然的对话。
其中有个提水的扫洒侍女压低声音对同伴说，“你听说了吗，将军大人好像遭到刺杀死掉了，消息竟然被瞒了两个多月，战争结束后才被伊政大人看出苗头。连那位夫人都比他知道得早。”
另一个听声音年纪不大的女孩轻声笑了笑，以暧昧的语气说：“难怪。‘那位’盛宠不衰，凭着床上功夫霸着家主多年不松手，将军大人被迷得神魂颠倒，不分昼夜都与之做那事，听说上战场都带着——没人比她更了解将军了。冒牌货可不是要穿帮么……就是不知道怎么堵住了她的嘴，那位夫人脾气可很是不小。”
“呵呵，小不小现在都不重要了——我们夫人在跟他们谈判呢，要想稳住局势，非要阿茶局夫人帮衬着不可。保密工作除了我们夫人，谁还能担此大任？”头一个侍女洋洋得意地说道：“那位把其他夫人都得罪了个遍，要是我们夫人甩手不管，起内乱的时间不会太晚……”
几个女孩子正叽叽喳喳兴奋地说着，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高，眼看就要说个底朝天了，突然弥子的声音从中炸响，像一条鲨鱼冲进了鱼群，瞬间控制了场面。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内厅如果有一点灰，等我查出是谁的班就扣光她半年的钱。”
还有不太甘心的嚷嚷道：“是夫人亲口说的嘛，我们可没胡说八道。弥子姐姐随便苛扣工钱的话，我们就去找夫人告状。”
弥子冷笑一声，“去啊，看夫人是先责罚我还是先处理掉你，亏得还留你们下来——不够给府里招灾的。”
几个人被弥子赶走。
春子整个人是空白的，前一刻的对话在脑海里循环播放，速度之快教人抓不到重点。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心里钝钝地酸痛。帮不上忙，还会有走漏消息的风险，所以阿茶局夫人必须赶她走。
因为自己是外籍忍者，始终与他们隔着一层。
尽管春子也很不愿意承认——心里竟有些恨那个自己生长在那里，曾经一度让自己骄傲的村落。
……木叶。
她突然不想回去了。
就这样走吧。
有个声音对她说，远走他乡，忘记木叶，忘记阿茶局，忘记弥子和经历过的一切。另寻工作也好、找个人嫁掉也好，重新开始生活。
别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