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小男孩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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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开着一辆奔驰牌的军用组装车停在阿拉莫戈多机场门口，那时的奔驰远没有现在这么价格高昂，连街边废弃的老式摩托车都是这个牌子。维克多戴着黑色墨镜摇下车窗冲我比划了一个上车的手势。后座的波尔则上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他金色的头发长了许多，皮肤被沙漠的风沙磨得泛红，铂金镜片后的眼睛显出更深邃的海蓝。
数月未见，这个家伙仍旧让我捉摸不透。按照我的想法，我在苏黎世销声匿迹之后，他肯定会接下罗伯特投下的橄榄枝，迫不及待离开万恶的法西/斯政权投身政治正确的美/帝主义。我曾一度怀疑是否波尔会全盘托出德国方面量子研究的一切细节，但从美方的反应和罗伯特对我的期许来看，他们显然没有从波尔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其实你没必要亲自前来。理论上你已经给了很多建设性意见，其余的计算工作我们有团队。”
“不，这不一样。我想领导这次计划。”我看见后视镜里维克多盯着我的脸，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攥紧，暴露出青筋。
“罗伯特同意了吗？你这明显是跟他抢饭碗。”
“哦，这次可由不得他。”我眯起眼睛转头看车窗外扬起的黄色尘土，硕大的仙人掌飞驰而过，广袤的阿拉莫戈多沙漠在落日余晖下彰显出喷薄的生命力。
“你不该掺这趟浑水。”波尔显得有些紧张，“你知道这几个月我都在这里干什么吗？我数了他妈的三个星期铍-238构成。我早就该想到，德国籍的科学家在这里不受重用，也不得信任，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
“那是因为你不够聪明。”我奚落他，趴在维克多的驾驶座靠背上拍了拍他的肩，“你的上校现在在什么地方？带我去见他。”
车子在洲际公路上摆了一个巨大的S弯，在波尔骂骂咧咧的诅咒声里，我们一路颠簸到墨西哥州的研究所总部。
罗伯特身材欣长地倚在门口迎接我。他的金发被风吹得肮脏凌乱，连穿军装都显得不着边际的懒散，黑色墨镜挂在胸前，白头鹰的上校军衔标志非常显眼。他淡淡弹掉烟灰走上前和我握手，“欢迎，巴赫教授。”
“嗨！维尔纳！这里。”埃德蒙趴在二楼窗台探出头冲我愉快地挥了挥手。罗伯特抬头看了他一眼，扔掉手里的烟，用脚踩灭，转身走进大楼，我与波尔跟在他身后，我们谁都没有提起维西庄园那次不愉快的分别。
罗伯特的办公室位于总部大楼最北边，房间非常宽敞，角落有一个玻璃钢，养着一只绿色蜥蜴。我第二次对他的恶趣味表示不理解。埃德蒙坐在窗前支着下巴正在对蜥蜴投食。
他双手插着裤兜转身看我，语气似乎带着无奈，“你通知了纽约时报和BBC？”
“对，他们看过了我的论文，我告诉他们巴赫教授将参与小男孩工程的建设。鉴于现在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了，你要不要考虑给我升个职什么的。”
“我还有反对的余地吗？”
“好像没有。这一招我可是跟你学的。”我走过去摊开图纸，“早就告诉过你，使用枪式。”
“但这种引爆方式太危险了，不适合进行试爆。”他靠在桌沿审视我片刻，“你的意思是，这一次不需要试爆。”
“是的。鉴于目前浓缩苯非常短缺，而且你们已有使用受控制的苯核反应堆的经验，对这种苯-235的核反应已有相当认识。因此在我看来小男孩工程不需要再浪费珍贵的苯元素进行实/弹试验。” 我抬头看他，“投放地点有商议了吗？”
罗伯特看向波尔，“非常感谢你把维尔纳接回来，波尔教授，鉴于您的出色工作，我想暂时放你两天假。”
我感到波尔扎人的余光落在我身上，他扶了扶镜框，点点头走出去。直到他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罗伯特才撑着桌子看向埃德蒙，“上面让我们尽可能考虑到战后局势。”
“诺曼底登陆后，东西两线对德作战的战况评估怎么样？”埃德蒙倚在玻璃钢前，盯着冰冷的蜥蜴。
“苏联军队的推进速度仍快于西线盟军，上面认为一旦和苏军撕破脸，一定会被苏打出第二个敦刻尔克撤退。”
“所以为了达到威慑苏联和避免直接对抗的双重目的·····”埃德蒙抬头看着他，维克多推门走了进来，罗伯特把手指向太平洋的某个绿色区域，
“日本，广岛。”他灰蓝色的眼睛燃烧着疯狂，连灵魂都在战栗。我热爱此时的罗伯特，仿佛一个来自地狱的量子幽灵。而这个幽灵只有我能与之沟通。
他接过我手里的信，草草拆开快速看过，然后扔到一边。“我曾以为你来美国找我的身份会是大学讲师，研究所的老学究，或者达利画作的艺术顾问，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以军人的身份来见我。你是怎么勾搭到艾森豪威尔上将给你写推荐信的？”
他仰身靠在旋转的黑色靠椅上，交手十指看了我半响，然后伸出指节修长的手，“恭喜你，维尔纳·巴赫准将，希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我抱着新领的军装在维克多的带领下穿过幽暗的总部大楼走廊，来到三楼宿舍房间门口停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哪里得罪过你吗，维克多先生，我能记起来的最多也就是浪费了你一颗子弹，但你不必每回见面都像我欠了你八百万。”
“不，长官，如果说以前我的确有过看不惯您，但从今天开始，您是我的第一保护对象。” 他面色严肃地朝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在我莫名其妙的表情里转身离开。我推开房间的门，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桌子上安静地摆着一台老式打字机，旁边透明的玻璃瓶里悬浮着一束明黄色的矢车菊，我认识这束坚强的花，它挺过了衰老和死亡，挺过了维尔纳的怒火和阿拉莫戈多沙漠的长途跋涉，现在它完好如初地浸泡在干净的福尔马林溶液里，像一首热烈的告白诗。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小男孩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