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叶昭柳惜音同人）》蓝抑郁

2、Chapter 2

　　Chapter 2

　　Chapter Text

　　见到前方走来的女子，正好巡察至此的指挥官挺直背脊。
　　「柳姑娘，早啊。」
　　「您也早。」
　　那名女子浅浅而笑，嗓音不似甫来营中之时的嘶哑，如今温清脆丽，悦耳动听，近看脸上虽有几道褪色伤疤，墨黑的发也有些许被剪得长短不一，却无损原本貌美无赛的姿容。
　　军营里除几个从村里雇来帮忙煮饭洗衣的婆婆，自然是极少年轻姑娘家，况且这名被称柳姑娘的女子，又是世所罕见的绝色，就在不久前，有个骄傲的王和皇子们因争夺她而自毁国都，所谓倾国倾城也，不下如斯。
　　不过，本人意外地带着几分清纯，他与其他人好几次都看到她抿着唇，万般无奈，把缠在身边的将军赶走。
　　说到将军……。他不动声色地望向姑娘身后，果然见到身穿武袍、套上盔甲后更显高大的主帅，正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走过来。

　　柳姑娘似乎毫无所觉，怀抱几件折好冬衣，一派和气地问：「我能出去一会儿吗？只在营边附近。」
　　「当然可以，您请。」指挥官往后退了一步，点头送她出去。
　　并非所有人都能在军营里来去自如，不被允许的对象，只踏一步都不行。但这柳姑娘除了是将军的贵客之外，也是有功于朝廷的忠勇巾帼，怎么说都该多所礼遇——更何况——他立正站好，抬高头，将视线停在平直正前方。
　　「将军好！」
　　「嗯。」
　　——更何况，柳姑娘前脚一走，通常将军就会后脚出现了，安危方面绝不用担心。
　　大步流星的将军，不稍多久便追上柳姑娘，指挥官忍不住关注一会儿，想多看几眼白裘翩翩的仙姿丽色。
　　那套白狐毛裘可是大有来头，是叶家军在力退蛮夷并占领王宫后，由主帅叶昭亲自从战败皇子身上剥除，作为胜战象征也曾披在自己染血的铠甲，劝降许多抵死不从的将士。
　　明艷端庄的柳姑娘总算发现又被同一人缠住，皱起眉头，低声向将军说了些话，将军一样不甚理会，反而接过她怀里的冬服，唸着一些让柳姑娘眉头越皱越深的唠叨。
　　那幕不知为何，让指挥官摇头笑了笑。

　　＊＊＊

　　「——为何妳总要这样缠着我呢？」
　　「为何妳就是学不会叫帐篷外的小兵帮忙？」
　　「这只是很小的事，不需要劳烦别人。」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妳要是晚上又忽然高烧吐血，我就——」
　　柳惜音叹口气，试着无视叶昭又一个长篇大论，低头看着自己走往营区大门的鞋端，它们踏着未融的雪，踩出雪泥，让她想起很小的时候，曾与邻家调皮捣蛋的小哥哥玩过雪仗。
　　那个人后来如何呢？边关几度沦陷，战火燎原，他是否有逃过劫难，是否最后活在关内最和平的地方？
　　「妳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有听。」没有看她，专注步伐，以免不曾告知的虚弱泄漏，又多了个要被囉唆的地方。
　　「那妳说，我方才讲到哪儿了？」叶昭兴冲冲地问，有点开心对方总算听下几句。
　　这位在外习惯军令如山的大将军，显然无法接受有人三番两次将她的交待当耳边风，特别是前几日下了场雪，伤口愈合堪称完好却仍稍嫌体弱的柳惜音，连夜咳嗽使她终于吐了瘀血。大半夜的，将军把所有人吵醒，命人赶紧烧热水煮补汤，折腾一整晚。
　　「妳方才说……」随便找个最有可能的答案。「要我多听妳的话。」
　　「那是我的第一句话！不是最后一句！」额前青筋冒出，叶昭直想拿把大刀劈断什么东西，免得她一个忍不住——。
　　「若将军未来往后想继续缠我，也许您该学会别说那么多。」柳惜音冷冷反击，除了幼年对母亲的记忆以外，从没遇过像叶昭这么会念叨的女人，而且，她还是位理应豪气干云、征伐千里的名将。

　　叶昭的嘴角抽续，深吸好几口气。还以为前几日互唤名字后，两人就能当朋友，未料这女人没几天又故态复萌。柳惜音总会压低声音说“我想一个人待着”，要叶昭别再缠她，不知道这是由于她不喜欢被关心，还是她就是不喜欢叶昭。
　　冷静。叶昭。冷静下来，妳可以的，不过是个麻烦的小娘们儿，妳披荆斩棘一辈子，什么难关过不了？
　　冷静。回去再找几个小兵练练枪就好。

　　另一方面，难得静默下来的叶昭，引得柳惜音偷偷看了几眼。她开始感到有丝愧疚，毕竟叶昭对她的照顾可谓是事必躬亲，柳惜音自非有恩不报之辈，奈何也正是这份关怀，使她必须与她拉开距离。
　　营中已有些闲话。关于在其他国境颠倒纲常、引父子相残的舞姬，又将如何迷惑刚正不阿的将军。他们一方面敬重她为国献身的事迹，一方面又害怕她故技重施。
　　红颜祸水其来有自，从很久以前，那些人总会这么说——柳惜音若养在深闺必是大家闺秀，但到了外头，哪个男人瞧见不会起心动念？
　　她永远被怪罪，无论走去哪里都难以久待，所以她转而追求孤独，只想要一个人，平静过着只属于自己的生活，却每每都被打扰，被肆无忌惮地争抢。
　　终其一生，似乎只带给自己和他人众多不幸，甚至最后还夺了人命、引万军覆灭。

　　……我应该向她道歉。柳惜音握紧双手，向心中的罪恶感低头。「阿昭——」
　　虽声如柳絮、轻若烟尘，但习武之人的叶昭自然听到了，她偏头看向柳惜音，发现那张白净脸庞跃上红霞，皓齿紧咬殷红的唇，当真是我见犹怜。
　　叶昭不禁幽幽长叹。她也算是横行霸道一世，偏在这里遇上冤家。
　　「好了。」抬手将柳惜音发上的细雪拍去，叶昭粗率地咕哝一声。我知道，好了。
　　柳惜音还想多说什么，但走出营区几步，两名布衣妇人与一名少年已在前方等候，他们趋向前，笑容满面，连连弯腰道谢。
　　叶昭将冬衣还给柳惜音后，看她转交妇人，听对话似乎是榻上休养闲来无事时缝制的冬服，想要感谢这阵子来此帮她打理起居的婆婆们。
　　她不由得审视柳惜音的手指，几个碎裂指甲证明曾遭受怎样虐待，幸好指节没被打断。传闻蛮夷王买下的汉人舞姬，不仅舞艺超群，琴艺也是顶尖，想必是连刑求人也舍不得的音律，才保下了她那双手。

　　「……怎么了？」柳惜音跟那名说着蕃人语言的少年交谈几句，忽然回眸看来，叶昭好奇地挑高眉。
　　「他说山间有处温泉，若将军想休憩，他很乐意带路。」
　　「温泉？」叶昭环胸思考。她是没有特别享乐的心情，但据说此处地热对调养经脉极为有效，若是浸在温泉里，甚至能延年益寿，妙不可言。「妳请他画张地图便好，不用劳烦带路了。」
　　「妳有兴趣吗？」
　　「当然有。」趁冰雪未融、军队未行之前，带柳惜音去泡个几回，多多少少对她身子骨有些助益。叶昭边想边说：「妳等下回去换穿更保暖的衣服，我带妳上山。」
　　柳惜音微睁双眸。「我？」
　　「妳吐过血，军医也说妳气瘀未散，伤着了五脏六腑，这有多痛，我可是比妳还懂。温泉能让妳身体舒爽一些，也就不会老是三更半夜做恶梦睡不着了。」
　　「妳为何——」原想问叶昭如何得知她夜不能寐，但想了想，这也是里所当然的，毕竟军营里的大小问题，没有什么瞒得了主帅。「但我——」
　　拒绝的话含在嘴里，怎样也发不出。她知道并非叶昭想要放松，而是为了她的需要，加上先前的小插曲，让柳惜音更难说不。
　　只能点头，向少年要了地图。

　　关于叶昭的事有一点让柳惜音难以解释——除了她呵护备至到有些囉唆的性格以外——尽管柳惜音不断走离她，她还是会跟过来，像头巨鹰撑开雄伟翅膀盘旋左右，却不是如那些男人想施以掠夺，就只是因为存在怜悯的灵性，不忍她独自一人。
　　而这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关键。
　　她与她或许有着类似的孤寡背景，却明显已走向不同的路，叶昭人如其名的磊落廉洁，这样的人肯定会不屑柳惜音为生存而使得手段，那些阴谋诡计，下流的诱惑，怎能入得了叶将军的眼呢？

　　即便同处乱世，仍是有人能俯仰无愧天地。
　　欲与这样的人为友，正正是痴心妄想。

　　＊＊＊

　　午后，柳惜音被叶昭拉上战马踏雪，修长双臂牢牢环着她的腰际，无声制止她的乱动不安，大手抓紧缰绳，二人一马自军营出发。

　　「我问过军医了，他也说温泉对去瘀有效，妳等会儿多泡些，不要浪费。」骑马躂躂而行，老样子的叶昭苦口婆心唸着：「泡完温泉，喝几口药酒，包准妳回营后一觉到天亮！」
　　「……妳知道妳的手下都说，我跟妳是什么关系吗？」在意着出营时几道啧啧称奇的声音，柳惜音觉得应该把问题说开，免得叶昭被流言杀得措手不及。
　　未料，叶家军主帅满脸的悠然自得，闻风不动。「他们说妳是我的女人。」
　　柳惜音红起脸，这句话曾有许多男人对她说过，此时从叶昭口中冒出，却奇妙地使人脸庞燥热。「妳不用向他们澄清吗？」
　　「澄清什么？将军有几个女人何须与人多言？」
　　「但妳是跟我——」柳惜音不知该如何强调，因为讶异自己竟必须强调显而易见的事实。「那不是什么好名声。我……我不能带给妳好名声。」
　　叶昭爽直大笑，笑声清朗无惧，怀里的她能感受到胸口传来的隐隐震荡。「我是男子身份，不需好名声。」
　　「妳是护国英雄，妳要有好名声留给后人传颂。」
　　「妳也是为朝廷带来胜战的英雄——」
　　「——我什么也不是。」皱起眉头，柳惜音闷闷反驳：「我谁也不是，什么都不是，我只想被忘记，一个人待着。」
　　叶昭开口想说话，最后却选择无语阖住。
　　……怎么又弄巧成拙了呢。柳惜音咬紧下唇，在尴尬气氛的沉默里自责。她不想让叶昭以为她忘恩负义，恃宠而骄，但实在不知该怎么让这位迟钝的大将军理解，继续与自己扯上关系，绝不会带来好事。

　　她们的静默持续许久，直到闻到硫磺味，进入烟雾瀰漫之境，叶昭才开口：「看来是到了。」
　　率先跃地的她并未绑着马，任由踏雪自由舒展肢体，随后则抬起双臂，柳惜音本想藉由撑住臂膀下马，却眨眼间就被整个人抱在怀里。
　　胸口触及坚硬甲冑，冷得使肌肤顿起疙瘩。
　　「……我、我可以自己走！」
　　「这儿地滑，」无奈地看着怀里挣扎的顽固女人，叶昭低语：「妳乖点，不然我就把踏雪的绳拿来绑妳。」
　　与温柔相距甚远的威胁，却并未造成应有的恐吓效果，反而带着奇妙的亲密意涵，让柳惜音由于害臊而变得乖巧许多。

　　温泉地热，遍目所及烟烟裊裊，一切都好似在云里雾里，心底的急躁似乎也随身处幻境而消弭不少，柳惜音小小地哇了一声，引起叶昭轻轻发笑。
　　本只想别扭瞪她一眼，却看到那弯弯眉目，柔情似水，刚强外表下的款款温情，使柳惜音惊艳地说不出话。
　　也许叶昭真是名女子。她心想。
　　命如蒲柳，柔而坚韧——正是因身为女子才能走到今日——职掌兵符，驰骋沙场。

　　「好了，妳把衣服脱一脱快下去，我在这儿守着。」
　　可能是因为那道习惯下令的口吻让人毫无迟疑，也可能是方才领悟使她不再犹豫，柳惜音点头卸衣，仙境里自无凡夫俗子的视线，衣衫毛裘雪靴棉袜一一落地，她安心地踏入泉里，舒服至极，长叹一声。
　　坐在石上环抱长剑的叶昭，这时才将目光自裸身移开。活在战场多年，真没见过哪个女人的身体如柳惜音那样满是伤痕。
　　叶昭搔搔脸颊，觉得有些发烫。
　　活在世上多年，却也是没见过哪个女人的身体遍布伤痕，依然能美得令人忘记呼吸。
　　纤柔白皙的躯体彷彿雪的化身，修长玲珑的双腿笔直细致，让叶昭想到当年千辛万苦也射不中、最后还是让牠溜了影儿的羚羊。
　　更别提那在长发覆盖下若隐若现的圆臀轮廓，真是看得人心痒难耐。
　　冷静下来，叶昭。这只是个女人，她有的妳也有啊，没什么稀奇的！
　　……不，真要说的话，柳惜音有的，世间应再无第二个女人能有。

　　「阿昭——」
　　糟糕。被叫了。是被发现了吗？叶昭清清喉咙，目不斜视，依然盯着山林前方。「怎么了？」
　　「妳不一起泡吗？」
　　叶昭惊讶地看向她。要知道，这位顽固如牛的柳姑娘，平日里净爱叫她滚远点，哪里有过主动示好的时候呢？「妳认真在问吗？」
　　柳惜音自然知道她暗示什么，害羞轻语，权充致歉。「我是认真的……阿昭，下来吧？」
　　那殷殷切切、温温柔柔的几句“阿昭”，比刀枪铁马更有用，攻得叶大将军防御尽失，不得不缴械投降。
　　叶昭放下长剑，站起身，慢慢解开甲冑。「我若一同泡了，有宵小之辈靠近的话——」
　　「我会护着妳，不用怕。」
　　也不知柳惜音是开玩笑还是真切保证，迷雾里摸不清确实表情，叶昭笑了笑。「那我的清白就交到妳手上了，惜音姑娘。」
　　没有得到回答，叶昭也不在意，利落地将武袍铁靴脱下，光着身子跳入温泉。她的头躺着池边石块，阖眼休息。
　　「……原来妳真是名女子。」
　　片刻后，听到柳惜音的调侃，叶昭不想理她，懒洋洋地应：「我不是说了吗，能让妳看一眼验明正身啊。」
　　「妳胸前的伤——」几道水声激起，柳惜音的嗓音忽然近在耳旁，叶昭睁开眼，薄烟中望到了那双已在身边的清亮明眸。「是怎么……受伤的？」
　　叶昭看着划过胸前狰狞的疤痕，耸耸肩。「两军厮杀时被砍了一刀，常有的故事。」
　　「很疼吧？」
　　「还好，疼痛是会习惯的东西。」

　　柳惜音沉默半晌，点了头，鬓发几丝被水滴黏于颊边，眉宇之间布满愁思，白皙肩头露于泉水之上，已被暖出剔透娇红。
　　叶昭知道自己不该看她，于是再次阖起眼，默念几个武功心法转移注意力。
　　「除了疼痛，尚有能习惯之物吗？」柳惜音喃喃问道：「若我像妳一样多杀几人，是不是就会习惯呢？」
　　恶梦里那个人最后死掉的样子。死在她手中的样子。
　　挣扎着，吐出满口鲜血，瞪大眼瞳，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在那里便时常听到妳的名字，叶昭，叶昭，活阎王。」
　　当时国王有个疼爱的女儿，一名年轻俏丽的公主，她说她看过叶昭，如一道闪电，明亮亮地晃眼。
　　「她时常跟我说，若有一朝一日能去中原，能再见叶昭将军一面的话——」
　　想起公主那张艳若桃李的笑脸，眼眸半垂，万般心酸。
　　「——后来我在牢里，偶尔仍会想起她。当军队杀入王宫，她拿刀自尽的时候，是否曾记得叶将军的脸，或是中原的模样？」
　　有几个夜里，我会为她流泪。
　　「这是不对的事吗？」深吸口气，柳惜音把自己浸入泉里，让泪珠藏于温泉，与雪花相融。「不要再有战争了，可以吗？」

　　「惜音，」好一阵子，始终保持安静的叶昭，终于一手抓住她的手肘，将她轻松捞起。「别泡太久，会头晕的。」
　　「妳生气了吗？」柳惜音望着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小声询问。
　　「妳是个不懂什么叫正常聊天的女人，」叶昭扬起苦笑。「但我没生气。」
　　「我不知道还能跟谁说这样的事……」
　　叶昭吹了声口哨，踏雪立刻跑来，她走出温泉，裸着身子爱抚马鬃，水滴滑落线条精实的背，蜂蜜色肌肤闪闪发亮，柳惜音呆然望着，竟是移不开眼。
　　解下马背的药酒罈，叶昭先就口而饮，几滴药酒滴落唇角，被爽快地用手背抹掉，接着她再度跳入泉里，将酒罈传给柳惜音。「来，我们边喝边聊吧。」
　　「妳……还想同我聊吗？」
　　「妳我乱世中相逢，想来也是缘份一场，我自该陪妳聊些心底事，这才算真朋友。」
　　朋友。柳惜音的舌尖绕着这句话，却实在不甚明白。
　　也许接过这壶酒，喝干了它，一切玄机都会自动化解。
　　她学叶昭的动作，唇贴壶口，仰头饮下。又热又辣，混着浓浓中药味，身体顿觉血气通顺，轻松不少，没那么惶惶忧愁了。
　　她与她裸裎相对，等一同饮完难喝的药酒，此刻开始当朋友，也无不好。
　　「不过妳还是得喝慢点，一口一口慢慢来。免得夜里闹头疼，变成宿醉，还有——」

　　柳惜音转了下眼睛。即使当了朋友，唠叨的叶昭依然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