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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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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Chapter Text
马车里附有软棉座垫、被烘烤地极为暖和的漂亮小石,让乘坐其中的人能暖绵绵地放松休憩,柳将军更多派两名随从侍女照顾柳惜音的起居,她便时常与侍从闲聊,想自各方面多加了解这位可能是世上仅剩的亲人——整体而言,回京的三天路途并不难受。
只是,每当夜阑人静,柳惜音总是把自己裹在纯白狐裘里,唯有窗外的月明星稀照着她的孤影独眠。
对亲人、血缘、未来的富贵名望毫无实感,也曾害怕着必须独自一人上京相认,但这份害怕随后被更重要的情感抹消了。
尽管,她仍无法给予这份情感一个确切的名字。
每每想到这里,柳惜音会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尖触着眉尾伤疤,就像那个人一样。
就像那夜,她卸除叶昭的衣衫,把她变成她的人一样。
但感觉总是不同。当叶昭摸触着那道疤痕,会有什么东西偷偷躲进心底,藏在深处,顽强地赶不出来。柳惜音以前有过几次类似感受,只是那些阻碍思考、恼人的心绪皆无法根植,最终她消灭了它们。
她往前迈进,从不回头看看那些被抛下的人们,但这次似乎不可能了,主动要求与叶昭共枕,把一切都变得不同。
或者是更早之前,在踏雪背上,为叶昭转头回去的时候。
又或是最初相识之时呢?最初,当那个人抱着她,吐露实为女子之身的那刻。
“妳见过叶昭将军吗?他真是个英勇威武的男子汉呀!”
偶尔,银川公主的雀跃声会在脑中响起,柳惜音彷彿又回到那时候,默默看着被仅有一面之缘的异国将军倾倒,公主那满脸纯真的慕情,像只想飞向心上人袖里的翠鸟,自诞生开始便歌唱着恋心与憧憬。
那样的感情是否残留至死呢?当国家战败,群臣自相攻讦,穿着陌生铠甲的士兵冲入王宫,公主在他们面前举刀自裁时,还会想着再见叶昭一面吗?
我……也会是一样的神情吗?
柳惜音摸着脸颊,疑惑地喃喃自问,我也是倾慕于叶昭了吗?
在许多疑问中,唯有一点深刻明白——果然是、至死也想再见她一面。
那不就够了吗?这个生命能由自己掌控,能为想付出的对象付出,没有比此更加幸福的事了,柳惜音从未有一刻如今时这般,真正地自由。
如此便足够。
第四天午后,马车与护卫队总算来到位于京城繁华之处的柳府。曾为守塞将军又身兼朝廷谏官,府邸装饰却意外地少去奢华,简单的庄严伫立大地,让柳惜音不禁莞尔地扬起微笑,武人是否都一个样呢?她想起了叶昭,而这让她挺直背脊,面无惧色地踏入柳府。
柳天拓在圣上眼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前阵子他甚至与曹皇后联手,揭穿了歹人在皇宫内作乱意图刺杀皇帝的阴谋。如此大功自然于民间歌颂许久,直到被活阎王叶昭要率军上京的消息淹没之前。
「——妳就是……惜音吗?」
柳惜音欠身行礼。「陇西白鹿镇柳氏,拜见柳将军。」
「陇西白鹿镇……好久没听到的名字了。哎、别这么生疏,快快起来。」柳天拓作为长辈,又逢亲人相聚,也就不管男女有别伸手欲扶,柳惜音没有拒绝,落落大方地轻声道谢,却没让他漏看了眉间微蹙、脸色稍白的不适。
「将军,柳姑娘前些日子脚踝受了伤。」在旁的骆世豪赶紧道明实情。
「你怎么不早说?我还可以叫人先派大夫来啊!」柳天拓心急起来,劈头就骂最倒霉的人,这点跟叶昭真是像极了,使柳惜音顿生亲切,霎时没了不安。「惜音,让侍女先扶妳回房,有什么需要尽管说,都是一家人就别客气了。」
「谢将军。」柳惜音正想再福身行礼,柳天拓便赶忙扶着她的手臂。
「我最后一次收到大哥的信,他说他快要成亲了,妻子是他见过最美的姑娘。」柳天拓感慨地望着柳惜音。「我知妳与父母情缘甚浅,边塞战乱不断苦了所有黎民百姓……若妳不介意称我一声叔父,我自当如妳爹爹那般照顾妳。」
柳惜音垂下眼眸,瞳底有雾,已经很久没想过父母的事,因为那段回忆美好地令人不敢再想。「——惜音谢过叔父。」
晚间,骆世豪一干闲杂人等都离开了柳府,丧妻独居的柳天拓早已习惯疾声孤寥,如今家里多了个年轻姑娘,不仅娇声柔语,姿态婉约动人,还通晓书史,闻朝廷事能道出警悟之语,晚膳后不免因交谈甚欢而畅快地多喝几杯。
与姪女的关系拉近不少,使他也省去拘束,直接切入重点地问:「我们在京城听了不少妳的事,那些可都为真?」
柳惜音放下酒杯,警觉闪过眼里,神情却是不变的明媚恬静。「怎样的事?」
「倾国倾城的事,还有——」柳天拓一手撑着桌角,眼神锐利,审视柳惜音的细微转变。「妳与叶昭将军的事。」
在京里与朝廷都有传闻,有一宋女为国为民,乔装舞姬,长袖善舞,为风起云涌的战局燃起胜利之火,敌方大王与太子先后死于计谋之下,她的处变不惊,沉着冷静,被以再世貂蝉给生动地描绘出来,民间津津乐道,众人无不口耳相传。
「乔装……舞姬?」
「乔装的、没错吧?」
望着柳天拓的严肃表情,柳惜音微微苦笑,允许残酷真相被优美的故事粉饰太平,属于女子的惨痛人生被命运蹂躏成了荣誉加冠。
尽在不言中。
「是的,惜音辗转流落西夏,突闻两国交战,因心系故土百姓,便乔装舞姬入了王宫。为窃情报、毒杀王族而受刑时,幸得叶昭将军搭救。」
这才是世人能接受的故事。阿昭,妳懂吗?
柳惜音的笑连弧度都没变过,彷彿高岭之上被霭霭雪水浇灌出的清艳之花,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想要知道,她曾如何在淤泥里挣扎,她的丑陋是胜利凯歌里不该被吟唱的旋律。
只有一个人会抱着她,说她受苦了。
只有那样的一个人,正要来找她。
「所以……妳跟叶将军,这个——」满意于一个回答,却又有另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尚待解惑,柳天拓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这么说吧,待叶将军班师回朝,圣上有意将及笄之年的十四公主赐婚于他,以惜音之见,我是否该谏言反对?」
传闻叶昭与自异国救出的神秘女子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而那女子既是柳天拓的姪女,于情于理,他都想率先考虑自家亲人的意愿,况且以柳府门第来论,自然不能允许柳惜音嫁人为妾。
她若真与叶昭私定终身,事情就简单多了,这几日说服皇上打消赐婚念头就是。
柳惜音微低下头,一副娇柔羞涩的模样,道明了端庄深闺的幽情。「阿昭她——不懂朝廷的事,为人耿直,守关治军时也压不下圣上跟前的耳边风。还望叔父多多帮忙,将来若同朝为官,能对阿昭提点一二。」
那声声柔雅的阿昭,句句为郎君着想的体贴,还不够心心念念吗?柳天拓捻着胡须,点头应允:「放心吧,这事交给叔父,无论姻缘或仕途,惜音都无须为叶昭担忧。」
柳天拓直到许久之后,回想起今晚才发觉,他与柳惜音的相逢,谈得最多的不是她自己的事,而是她有多担心叶昭的事。
待在柳府第三天,柳惜音去见了皇帝与皇后。因为昨日柳天拓下朝后,神容难喻地道:“皇上与皇后想见妳一面,明日一早妳便准备入宫吧。”
于是今日她换好一袭纯白大袖,沉香色的绫缎裹着纤腰,配以长裙、霞帔和玉坠,淡雅清丽,更添离世绝尘的儒雅仙姿,并戴上一顶黑色纱帽,在礼节上稍微遮掩秀眉处的疤痕。
时下官家仕女喜欢用郁金香草浸染罗裙,阵阵飘香,柳惜音平日并不中意,但为了面见圣上,还是被柳府年长的嬷嬷们劝着穿上。
后来她并未在大殿被正式接见,一名亲近皇上的太监有礼地为她带路,走入了皇宫更深的花园。一般而言,皇帝后宫充斥女眷,此处自然不宜用来面会官员,若非柳惜音是女子,怕是无法如此忽视规矩。
一路上,她难掩惊奇,这里处处是比西夏皇宫更富丽堂皇的雕梁,宏伟的斗栱、饶有诗意的石桥与园林,当中穿插的高阁,常会出现双阁对峙,三阁鼎立,形象多变。
窗棂与湖边石座的彩绘也用上大量染色,豪华繁复的图纹却不缺柔丽纤秀,她脚下所踏曲折蜿蜒的花道,正像一条绵延不尽的迢迢仙路。
听闻当今皇后重稼穑,善养蚕,作为开朝第一武将的孙女,气度与其他女子相较甚是不凡,由此可见一斑。
皇家与武家的联姻——柳惜音突然懂了,皇上偕同皇后赴会的原因。
远处凉亭,一身锦袍、胸前绣有翱翔青龙的男人坐在石椅,他身旁站着一名温秀优雅的妇人,正为他沏好茶。
太监朝男人行礼后便无声退下,柳惜音则抿紧下唇,难掩紧张。
「柳氏惜音,拜见皇上圣安,皇后万安。」
双手交覆腰前,屈膝欠身,第一次面见九五之尊,那些在西夏皇宫学来的阶级礼仪似乎也不够表达敬意,如今的她显得格外青涩,却更使人爱怜。
「起身,在后宫不用如此多礼。」皇帝喝了口茶,态度从容,迫不及待的口吻却泄漏真实心情。「朕听多了传闻,早就想亲眼见识柳氏真容——把纱帽拿掉吧。」
「惜音遵旨。」起身的柳惜音悄然吸气,很清楚此次面见皇上的结果,将会直接影响叶昭入京后的封赏,却是万万没料到竟这么快就能触及关键,避免了夜长梦多。
拿下纱帽,她抬眸望去,见着了皇帝微开嘴巴、惊艳出神的样子,皇后此时走出凉亭,来到柳惜音面前,握住她的双手。
「妳果然如传言那般,一枝红艳,凝露飘香。」皇后柔声说道:「早些时候叶将军派人来报,赞颂皇上圣明,天下忠义之辈扶颠持危,亦有美人如名将,执剑化琴,弦弦铮铮,把盏轻舞,为我大宋舞来一曲太平清芬。」
柳惜音诧异难语,那人言行豪迈,却能每每为她心细如发,难怪京城里有这些被唱成传奇的故事,就好像叶昭把想对柳惜音说的话,说给了全天下知道。
「既有倾城之貌,哪堪明珠蒙尘。」皇帝接着悠悠开口:「越是奇伟大丈夫,越要有美人相配,今见柳氏,却是连朕手中的凤凰都失了色。」
听明皇帝弦外之音,柳惜音匆匆跪下,无比谦恭。「惜音有幸,识叶昭将军于乱世,惟生死无常,彼上无父兄,满门英烈皆葬于塞外沙土空冢,只能以天地为证,日月为媒,私定终身当是有辱门风。今蒙皇上恩泽仁德,美意成全,祇奉恩命,毋任感荷。 」
皇帝被抢了先机,本想为公主少了驸马的事刁难一番,现在却被褒美与感恩堵得一时说不出话,只有皇后轻笑出声。「既然如此,为何还以柳氏自称?」
晕红彿过脸颊,换柳惜音支吾其词,那一派娇弱风姿,任谁看了都心生不忍。皇帝覆又想到,当叶家军捷报传来时,自己是如何安心地跌坐椅上,感谢天地,便放柔语调,这么说:「保家卫国向来是男儿的战场,妳却以蒲柳之姿,献身周旋,赢得属于自己的功成名就——朕是该赏。」
皇帝看向皇后,后者浅浅含笑。
「皇后与柳氏同为将门之后,就不知妳们武家女子会想要什么?」
「皇上,世间女子千百种,但凡每人都想着同一个遗憾。」皇后将柳惜音扶起,意有所指的眼神凝视着她。「恨不生为男儿身。」
同为武家后人,却不能随父兄脚步披甲上阵,只能穿上嫁衣,写下与传奇无关的深宫闺怨。再怎么救驾有功,留在历史的皇后也只能是个无名曹氏。
此时,柳惜音脑中闪过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这个想法若成真,恐成千古滑稽奇谈,却也能保叶昭此后一生周全无虑。
只是,叶家的名声……柳惜音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叶昭若真落得忠臣良将孤独惨死的结局,那才是最无法挽回的事。
「禀皇上,正如皇后娘娘所言。柳家只剩惜音与天拓叔父,而叔父无子寡居,香火无继,他已收惜音为义女,惜音便有义务为柳家着想,惟惜音始终是名女子,他日嫁为人妇,柳氏一族必门庭冷落,剑锈刀残。」
「原来如此,恨不生为男儿身啊。」皇帝先是流露惊讶,旋即哑然失笑,语带感佩,以及一丝莫名的兴致勃勃。「既然如此,朕就赏妳一个丈夫,赏你们柳家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柳惜音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听懂皇帝的意思,也无法确认君无戏言的他并非随口说说,皇后倒是催促着她快行礼谢恩。
「惜音谢过皇上恩典。」
阿昭知道此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呢?柳惜音出了皇宫,坐上回府的马车,摸着仍旧发烫的脸颊,轻轻叹息。
她会嫌她太多事吗?会讨厌她吗?
柳惜音阖起眼,浮现脑海的那个人扬着微笑。
若惹阿昭生气也没办法了,再哄哄她吧。
***
今日京城门口挤满人潮与摊贩,上到高官贵妇下至贩夫走卒全出现了,他们引颈期盼,眼巴巴望着会是怎样的人,带领着怎样一群雄兵猛将,才能扫平漠北蕃兵,杀入异国王宫,还谱出一段美人英雄的佳话。
「来了、来了!」
「你别挤啊!」
「唉呦、谁踩了我的脚?」
先入城的是一排旗兵,举着绣有“叶”字的深蓝旗帜与镶嵌皇家宝色的锦旗,再来是一名穿着黑冷泉甲、硬铠软冑的年轻男子,他骑乘骏马之上,马蹄躂躂,飒爽地入了城门,身后引着一批绵长将士,人人皆高大凛然,气势万钧。
阳光下,那名男子的面容光洁如玉,俊美不凡,士兵们喊着将军、将军,挥舞旗帜,拥促他步过街市。起先有几名大胆开放的仕女,蒙着面纱,却命侍从丢出包覆香囊的锦帕,马上的男子随手接过后,好奇地闻一闻,扬起灿烂和煦的笑,于是接二连三更多的妇人丢出身上的物品,有玉坠、耳环、金饰,各种玲珑的小东西,甚至还有撕碎的衣袖。
——京城女子这般豪放啊。叶昭心底啧啧称奇,来者不拒,丢来什么就收下什么,免得伤了姑娘家的心。
她看着周围的男男女女,想从那些脸庞中找到熟悉佳人,却明白以柳惜音的心性以及她如今的身份,断然不会围在这些人之中。
尽管由于战俘数量、蛮兵收留、进京将士等的诸多安全检查繁琐事宜,让她延误了将近半个月才能进入京城,但几次探子来报,都巨细靡遗地交待了柳惜音在京里的生活。
他们说她深受皇帝皇后的喜爱,时常被召入后宫,畅谈诗赋,讨论经史大义,又说她多才多艺,与同为将门、精通翰墨的皇后关系紧密,柳天拓在朝堂上的势力因这位失而复得的姪女而更加锐不可档。
对于种种消息,叶昭倒是不意外,只要柳惜音抹去私底下那倔强固执的性子,她的确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军营里这些因她离去而落寞郁闷的士卒就是最好证明。
今晚皇帝于宫内举办晚宴为叶昭洗尘,明日上朝才会正式册封,想必接下来又会是一连串的宴会和邀约,这些京城名士的作风,她这阵子可领教不少,比行军打仗更累,这样闹下去根本就找不到时间上柳府拜访,见见日思夜念的人。
──不管怎样,总之先撑过今晚吧。
叶昭把将士安置于京城都卫上护军指定的国宾住所,洗沐过后换了皇帝命人送来的官袍,玉带裹着深黑的发,竟透出一股恰似红妆的浓艳之色,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觉得不似威风凛凛的武将,倒像那些身为堂堂男儿竟还涂抹胭脂的文人才子。
之后,入了皇宫,在晚宴之上皇帝特意将她的座位安排在右侧,几次举杯相敬,聊着塞外风光和治军之道,叶昭忍不往朝对面一名年约十五岁的娇俏少女看去几眼,传言她就是下一个招驸马的公主──传言叶昭极可能是那位驸马。
叶昭浑身发寒,纵然是男子,也不想娶个还没长大的黄毛丫头。
「臣柳天拓携姪女惜音,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此时,一道硬朗的男声响起,把叶招的心思自公主和可怕的婚姻生活拉了回来。
看向前方,正巧就看到欠身行礼的柳惜音。
与印象不太一样了。不仅是绫罗绸缎宝珠发饰的差别,而是那股浑然天成的气质被打磨地更是出众,与皇家高贵之人的相处似乎映衬着她的品性,相得益彰。
「叶将军。」柳天拓接着朝叶昭拱手,叶昭赶紧站起身恭敬回礼,她一直凝视一旁微微浅笑的柳惜音,柳天拓也发现了,摇头苦笑。「应该不用老夫再介绍你们二位了吧?」
叶昭正要开口,忽闻一道细嫩呼唤,年幼的公主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亲暱地拉着柳惜音的手臂,唤着她惜音姐姐,然后把来不及说什么的她拉走。那无邪顽皮的一幕,却保留了公主暗自回头时朝叶昭吐舌嫌弃的真相。
「惜音近日走动后宫,皇上见她跟几个皇子公主处得来也甚是欣慰啊。」
听到柳天拓的说明,叶昭只能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先让这件事过去。她热络地朝柳天拓招呼敬酒,谈谈柳惜音与他相聚后的日常琐事,她关心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却屡屡得到对方饶富深意的眼神和揶揄。
结果──整晚都没能接近柳惜音。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晚宴中只要寻到她的芳踪,就能发现柳惜音也正凝眸而来。
明明就在眼前。
回到下榻会馆后,叶昭实在越想越不甘心,她只是想见她一面,想听听她的声音,有何不可?
于是就在深夜,大将军化身宵小夜贼,凭着一身好武艺就这样潜入柳府,摸进了柳家千金的房。
当时柳惜音正好站于窗边,遥望明月,眉锁心愁,叶昭如风一般带着一个盆栽自窗户滑入,差点把她往后撞倒。
当然,她也被适时地抱住,两人终于面对面相望。
「──这是什么?」柳惜音既没表现出重逢的惊讶喜悦,也没问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只是皱眉看着一手抱住自己后腰、一手拿着长出嫩草盆栽的叶昭。
「唔……是那个能做出好喝的汤的草。」
「妳为何带它来这儿?」
「我想见妳一面,但不知妳是否想见我。」叶昭将盆栽放在窗边,没有放开柳惜音,却表情别扭地说:「妳一整晚就顾着陪那个公主,也不会来找我聊天什么的……」
「所以妳就带着让妳觉得好吃的香料草来找我?」
柳惜音的啼笑皆非,让叶昭也觉得有些荒谬,笑了出来。「我是想当礼物送妳,就不知妳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说什么傻话呢?」
叶昭伸出一只手,贴住小巧的脸,长茧的大拇指在眉尾伤疤摩挲而过。「妳想我吗?」
闻言,泛雾的眸子好似眨眼就会滴下泪,柳惜音却没有回答,只是脸颊枕着叶昭的左胸,聆听传来的心跳声。
一会儿过后,她柔柔娇嗔:「傻阿昭,还不亲我吗?」
叶昭自然听命为之,低头吻了那双离别后便常驻梦里的唇,随后甚至将柳惜音拦腰抱起,一路抱回榻上。
「让我看看妳的脚。」叶昭蹲下身,掀开绣裙查看脚踝伤势,并轻柔捏压经脉,问道:「疼吗?」
「不疼了。但很冰呢,不喜欢。」
那带着任性的娇憨柔媚酥骨,叶昭抬起头,看到了垂眸微笑的柳惜音。
「我可是不能久待的。」边说边坐在榻旁,她为她脱去绣鞋,两只大手细细搓揉着凉滑的脚底和指头。「被人发现将军不在会馆反而在姑娘家房里揉脚,那就大事不好了。」
柳惜音轻声而笑,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瞧着叶昭的侧脸,把她瞧得必须挑眉发问:「怎么了,一脸的不安好心。」
「我的脸还是一样。」缩回被揉得生暖的脚,柳惜音调整姿势,把颀长手臂摊开好能再度环抱她的腰,然后依偎着叶昭,阖眼轻叹。「就不知阿昭的心是否仍是一样了。」
「什么意思?」像只捉摸不清的猫儿,用各种方式黏在身边,却怎样都不说一声她也想念叶昭。
「还记得那夜我提过,要当阿昭妻子的事吗?」
「嗯……」
「那恐怕不成了。」
叶昭皱起眉头。「我早说过不成,总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试。」
柳惜音无言以对,双手环抱叶昭的腰,她放任自己撒娇许久,却累积不了吐实的勇气。最后只好捧着叶昭的脸,看到对方的淡色眸底映出她的模样,觉得能如此看着一辈子,便道:「由我来娶妳,好吗?」
恍惚间,那样的问法,回荡着那夜两人肌肤之亲的热度。
我的阿昭,由妳冠上我的姓氏,好吗?
柳惜音倾向前,唇瓣微开,馨香盈然。
也像那夜一样,被吻得头晕目眩的叶昭,没有办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