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短篇的合集》LD丶切西娅

12、忘川三万年(一)

　　最近冥界不太平。

　　冥王执意要传位给他不着四六的大儿子，整个冥界因为这件事闹翻了天。

　　能造反的都去屯兵了，不能造反的在殿外跪成一片，盼着这位老顽固能够尽早回心转意。

　　井尘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冥王执意要自己继位。虽然听说在大轮回时代之前他是冥王最得意的儿子，可是他回归冥界后的几百年来从没有过一丁点建树，不是懒着，闲着，就是想尽办法往冥界外跑。而且说来奇怪，他作为长子，修为才刚刚赶得上最小的弟弟。

　　井尘也不是一点野心都没有，但若是做了冥王，则此生再无法离开冥界一步。这是上古留下的铁律。他总是觉得有什么对他重要的东西丢在了外面，不能永生永世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所以这次他打定主意要跑。

　　老冥王前面顶着各方压力要扶大儿子上位，谁知一个没看好儿子丢了。大怒之下派了三百幽兵去秘密抓人。

　　井尘身为冥界大皇子被四处追捕，下尽了面子。

　　东躲西藏之际，幸而得人相救。救他的是个穿着红衣服的姑娘 。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艳色，有倾世之姿。姑娘说她名叫彼岸，是冥界上古时期的冥神。

　　“冥神啊。”井尘想起他曾听人说过，数万年前，这冥界是先有的冥神才有的冥王，按辈分算也是当的上一声祖母。于是他大大方方地躬身拜了拜，“谢奶奶救命之恩。”

　　“你这性子倒是比以前活了不少。”

　　“奶奶认识我？”

　　彼岸对这个称呼好像没多大触动，“不认识。”

　　“也是，毕竟我诨名远扬。我父王也说，我这轮回前后好像给他换了个儿子，奶奶听说过也不奇怪。”

　　“我救你不是来听你贫嘴的。”彼岸神色不善地堵住了他的话，“有个傻子要死了，可是他想你快想疯了，我想让他见见你。”

　　“什么人？我可认识？”

　　“你不需要知道。”

　　彼岸把他带到奈何桥头，让他沿着忘川河岸走，不许转身，不许回头。

　　“那人会看到我吗？”

　　“也许会。”

　　孟婆还在桥头盛着汤，轻轻摇头，“作孽。”

　　忘穿之河一眼望不到对岸，河中虫蛇蚁蛭，冤魂野鬼，腥风扑鼻。井尘皱了皱眉，抬手掩鼻。

　　他沿着河岸一步一步往走，眼前雾霭所致，尽是生前不得善终，死后，沉进冥界的骸骨。

　　眼前明明是陌生的景象，可不知怎么，他走着走着竟哭了，眼泪就像不听话了，争先恐后落下来，连井尘都被自己吓到了。

　　“我这怕不是中邪了。”他抹掉眼泪，自言自语道。

　　“你中个头的邪，好歹是冥界有名的鬼，什么东西能比你邪性让你中邪。”

　　“什么东西。”井尘惊了一下。

　　一只浑身血淋淋的鬼扒在岸边，腐肉挂在森森白骨上，“那人在看你。只要你救我出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

　　对井尘来说这是个再简单不过我交易。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只恶鬼就被河里探出的十几只手齐齐拉回了河底，再也没能探出头。

　　这就是忘川，无尽的吞噬，无尽的争斗，无尽的恶意。

　　这本应该是最肮脏的地方，可井尘生不起一丝厌恶。

　　那个彼岸口中快要死掉的傻瓜是不是也在某个肮脏的角落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他。

　　他绞尽脑汁都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他的记忆是从五百年前开始的，那是他轮回结束的时间，此前种种过往都随着那一碗孟婆汤烟消云散了。

　　他站在河边，感受着那道小心翼翼的目光。虽然不知为何那人不愿意出面，不过目光落在身上的温暖给人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有时候不但女人有直觉，男人的直觉往往更来的奇妙。他心里卷起的惊涛骇浪无不在以不可忽视方式的触动着他，像是在警告威胁一般地告诉着他，若是不能见到那个人，那他的余生千万载都不会再有意义。

　　他等了几天，那人都对他避而不见。

　　然而这个故事平淡地并没有什么忽然想起的奇迹发生。

　　他没能想起那个人，冥王的人很快把他带了回去，这次彼岸没有救他。他那父王铁了心，把他按着头上位。

　　年年岁岁，时光流转。他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可他梦中总是有那样一个人，恍恍惚惚，离他越来越远，他伸手却怎么都抓不住。每每午夜梦回脸上都挂着冰冷的泪水。

　　后来忘川一夜之间干涸了，再见到彼岸时，她告诉他，那个人死了。

　　……………………………
　　……………………………

　　井尘小时候是冥王最得意的儿子。长的精致，头脑灵光，修为长的也快，几个弟弟怎么都嫉妒不来。

　　他在冥界日子过的风光，整个冥界随便他横着走竖着爬。时间久了，见得多了就不再有能吸引他注意的东西。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在冥界之门外见到了忘川。

　　那时候尚还干净的忘川河中流淌着散着莹蓝色光芒的河水，蜿蜿蜒蜒一直流卷到天上，又变成丝丝细雨落下。好像坠落凡尘的流星。

　　好看的一如那个河面上的男人，纯白滚蓝的衣衫，勾勒修长纤细的轮廓，精致如梦的脸上有这世间最好看的眼睛。

　　一见惊鸿。

　　井尘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那种毁灭性的美有可能在下一瞬间就摧毁他的理智。他不敢动。

　　后来他知道，男人的名字就叫忘川。生于忘川河，有朝一日也将归于这里。

　　那一次相见，使他念念不忘。他又来过很多次，总是躲在别处，不敢露面。不过他记住了那个人的一颦一笑和所有开心难过的样子。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清冷的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尊，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眉目平添了七分艳丽，一笑起来风华绝代。

　　后来大轮回时代开始了，冥界超过九成的人都被迫入了轮回，也包括他。

　　忘川河就是那个时候脏起来的。

　　世上所有的脏污都流汇到这里，这条河再也不会下流星一般的夜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