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如是欢喜

4、第 4 章

　　一路上，天喜都沉着脸噙着泪不说一句话，洛安石既生气又自责，和天喜在马车中相对无言，天成骑马在马车旁跟着，可以察觉出车里的气氛。终于回了府中，进了后宅，天喜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自己的房中，未点灯，也无动静，当晚无话，偶尔能听到洛安石的叹气声。他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这个时候她只想静静。
　　当晚天喜想了很多，最开始觉得给父亲和哥哥丢了人，后来觉得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至少出了一口恶气，自己的愤怒有了出处。但还是觉得难受，想了很久，她意识到自己的痛点究竟在哪里。她想到远在京师的姐妹平城郡主，半年来为了姓杜的抹了多少眼泪，而自己也因为外头的谣言费了多少心思。但那姓杜的却一点波澜都没有，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搪塞了过去，道歉也并非真心实意，显得避重就轻。
　　碧游这是何苦呢？这个国家有多少人排着队想对她好，而她却视而不见。自己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白白浪费大好光阴。她本可以好好地在风城这个神奇的地方逍遥自在快乐生活，却莫名被外界这些无聊的事情牵着鼻子走了这么久，竟还兴冲冲地去干了一件现在看起来天大的蠢事，冲动是魔鬼，天喜感到羞愧难当。听到屋外父亲的叹气声，心中更是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洛安石和洛天成面对着满满一桌子的美食，一脸的惊诧。只见天喜捋着袖子，脸上一层细汗，正咧嘴冲两人傻笑，“爹，快吃饭，我一早去早市买的菜，可新鲜了，好多东西都没见过，还是问后厨的秋婶儿才晓得怎么做。快吃啊——哥，筷子给你。”说着，将手中的筷子递给了两人。
　　父子两人接过筷子，忐忑地坐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看天喜，还是洛安石先开口了，“喜儿啊，你——你怎么——”
　　天喜看到老父亲担心的神情，叹了口气，“我这是向你们道歉呢。昨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给你们惹了麻烦，父亲大人没打我也不骂我，我女儿是明事理的人，要是没什么表示，还真的是过意不去。”
　　“喜儿啊，爹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打你骂你。”天成放下筷子，说道，“我们晓得你受委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正好借此机会去会一会姓杜的，也是赶巧了。现在看来，要是提前告诉你，也就不会发生昨晚那样的事了。”
　　“是啊——”洛安石捋着胡子，叹了口气，“女儿放心，爹早晚让那姓杜的兔崽子吃不了兜着走，给你出这口气，爹说到做到。”说罢，附身拍了拍天喜的肩膀，“好啦，不说了，吃饭，我们吃饭，这饭菜真是香——”
　　“今天天气看样子不错，我们出去逛逛可好？”天成道。
　　“对对，去看看海，很多年都没见过海了。”洛安石点头道。
　　天喜知道两人还是不放心她，“爹今天要上堂，一堆事儿等着呢。哥，你昨天也算是见了上司报了到，今天最好还是去军中熟悉熟悉事务。你们放心，我不是矫情的人，不会为难自己。”天喜正经地说着，洛安石知道天喜的心结已经解开了，自己无需多虑。
　　“不过，你要是出门，要注意安全，小五和，木伯——”洛安石说罢，两个人从厅堂外面进了来，一个是同天喜一般大的丫鬟，是新来的，看起来倒是挺聪明伶俐，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伯伯，一脸的花白胡子，傻乎乎的，人很和善，从小看着天成天喜长大的。
　　当天，天喜将之前的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过得不亦乐乎，比如去海边捡贝壳，看渔民撒网捕鱼，逛集市，同风城当地人打交道，还买了一套当地女子的服饰换上，梳了个当地流行的发饰，很是开心。因为觉得衣服好看，又给小五和木伯也一人来了一套。等这三人逛了一天再出现在衙门后宅的时候，引来了一众主仆的围观。
　　洛安石上下打量三人的装束，不停地咋舌。只见天喜红蓝色绣花对襟上衣，着蓝色棉麻阔脚裤裙，系着双鱼绣花护腰，脖子上挂着一串红色珊瑚珠子，整个人看上去特别俏皮灵动。小五穿着也差不多。倒是一边的木伯，都一把年纪了，着蓝绿颜色衣服本不惹眼，不过腰间别这支海螺，脖子上还挂着串贝壳，看起来特别好玩儿。木伯本就是个傻乎乎的老头儿，见大家都很开心，自己也咧着嘴跟着傻笑。
　　“别笑了，这可是当地人的装束，要是把你们放在那些人堆里，未必不会被他们笑话呢。”天喜乐呵呵地说着，拉着洛安石的衣袖撒娇道，“爹，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嘛。”说着一边在洛安石的面前转了一个圈。
　　“好看，我家喜儿穿什么都好看——”洛安石见女儿如此开心，也是倍感欣慰和安心，哈哈大笑起来，“累了吧，就等你吃饭了。”说着就搂着天喜进屋去。
　　“不累，爹，我今天呀认识了一个采珠的大叔，人家答应给我留一颗最大的珠子给我。对了，我还预订了一株珊瑚，珊瑚好漂亮的，是不是很期待呀，吃了晚饭我就去找他。”

　　傍晚，日落西山，仍余寸辉，海边卓角楼上几个男人迎风而立。卓角楼是风城临海的一处城墙角楼，共两层，建在海崖之上，终日有兵士把守，也是眺望乌有国的最佳位置。杜景贤长身而立，对海临风，海浪拍打海崖之声此起彼伏、震撼人心。
　　“将军，这么晚了您怎么来这里？听闻将军身体有恙，海风大，小心着凉才是。”一员将官在杜景贤身后说道。
　　杜景贤转身，看到一个中年将官正躬身行礼，“免礼，你是？”
　　“哦，末将冯斌，从七品武节郎，负责这风城临海一带的安防。”
　　“冯将军辛苦。本将军抱恙小半年，都不曾来过这里，近日病渐痊愈，便想着找时间来看看大。”杜景贤转身道，“毕竟这是我风城甚至整个子虚国的门户，你们责任重大啊。你陪我随便走走，介绍介绍情况。”
　　“遵命。末将负责这一带已两载有余，都未有什么大事发生，可谓平静无事，将军大可放心。”那将官一边领着杜景贤沿城墙走，一边说道。
　　走到一处，杜景贤看到城下海岸上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一艘大船停靠外岸边，许多人三三两两的，像夜市一般。看到这，杜景贤眉头皱了皱，“这是怎么回事？”
　　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划过冯斌的眼睛，他愣了一下，回答道：“这是同乌有国来往的客船，这底下的人都是两国的百姓，当地称他们叫倒民。”
　　“这种情形多久了？”
　　“回将军，已有两年多时间了。”
　　“两国断交多年，朝廷明令禁止双方往来，怎么会有客船来往？这可是杀头之罪。”
　　将官有些为难，说道，“将军您可能也晓得，乌有国盛产黄金和铁石，咱们子虚国生产布帛和粮食，民间的交流其实是一直存在的，只不过前两年放的更开了。当地很多老百姓靠这个为生，我们都要他们‘倒民’，不过这些人还算规矩，都只在海门外那块滩涂上做点小生意，上头命令我等对来往人员详加盘查，还是很严的，这点将军大可放心。”
　　“这么多人，鱼龙混杂，还天天如此，怎么个详加盘查，冯将军你倒是说说——”能听得出来，杜景贤说话之间，有股怒气。
　　冯斌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想来是很紧张的，“其实，下头这些人都是经过挑选手里有统一手令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同乌有国人做生意。所以我们盘查起来并不复杂。”
　　“哦，这人都是如何挑选的？”杜景贤继续问道。
　　“这个——”冯斌吞吞吐吐。
　　“怎么？是不晓得还是不太好讲啊？”杜景贤看冯斌左右为难的模样，已然察觉出这里头定然是有问题的。
　　“其实，这些人原本都是风城普通百姓，姓名都登记在册的，很多人我们都熟悉，没什么问题。只是，只是他们身后的人，小的们可是不敢揣度，知道的也并不比将军多多少。”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暗中收买了这些当地百姓，让他们跟乌有国做生意，借此赚取利益？”杜景贤道。

　　“这都是小的们的猜测，当初行事也都是奉了老太守林大人之命。林老大人一个月前病死了，将军要是有疑问，恐怕只能去问新任太守。”冯斌道。
　　的确，一个月前，风城太守林清水在庆祝自己六十大寿的当天因为高兴过度一命呜呼，此人已做了十年风城太守，治理清明，还是当朝有名的文士，其治下十年以来社会安定，还得过皇帝的亲自嘉奖。而洛安石正是接替这林清水来来风城的。

　　杜景贤心知洛安石才上任没几天，问他等于白问，他附身看着城外海滩和大船上面的点点灯火，船影嵌在那黑蓝色的海天大幕之上，无星无月，风从海上来，捎来了一阵阵咸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