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如是欢喜

3、第 3 章

　　“这是何缘故，竟牵扯上了喜儿，他杜景贤也太目中无人了。好，好，老夫干脆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当面会会这兔崽子，非得让他把这谣言给大家说清楚不可。”洛安石见天喜这几天着急上火毫无办法，便暗自同洛天成商量，打算亲自上门去会一会那杜景贤。
　　正好洛天成几次三番去将府报到，也未见到杜景贤本人，只是一个同自己平级的副将接待了他。问杜景贤去了哪里了，那人也只说将军很忙，等有空了再招他见面。他私下观察，每日将军府后门的人都进进出出，使了银子打听，最后可以断定那杜景贤这几日就在府中只是有意摆谱为难他们罢了。今日父亲有意亲自登门，自己也正好去见见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过，这拜访最好悄悄进行才好。
　　入夜，将军府请了风城最好的伎乐班，大堂之上箫管声声，十分热闹，一列女仆端着珍馐佳肴向大堂而去。洛天喜走在这些丫鬟的最后，暗中观察四周，心里琢磨猜想今天这将军府中或是在大宴宾客。可进了大堂，却吃惊地发现诺大的堂上空空荡荡，演出的观众竟只有一个人。那男人身着一身白色袍衫，披散着头发，倚靠在一张软榻上面。因为离得比较远，天喜尚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不过心中确定那就是杜景贤无疑，这将军府中怕是没有第二人可以这般恣意行事了。
　　天喜手中端着捧盒，盒子里装的是各式点心，她刚才偷偷看过，还往里头撒了一把盐。丫鬟们列队走进那白衣男人，走到那人的桌案前，依次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打开盖子，然后离开。天喜刚放下盒子，便看到一只手探过来，拈起一枚点心，那人的手指骨修长，像女人的手，美极了。
　　顺着那只手，天喜不由抬头朝那人脸上看去，顿时一惊。那人眉如远黛，眼如灿星，嘴角上扬，勾出一个绝美的弧度，唇红齿白，风神俊秀，恍如仙人。天喜心中暗想，难不成这杜景贤是兰陵王一般的人物，骁勇与美丽竟能集于一身。
　　柳东明正观赏堂下歌舞伎乐，猛地发现一旁射来的灼灼目光，心头一紧，也扭头看将过去。只见一个呆头呆脑的小丫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而且毫无怯态，“你这丫头，如此无礼，看什么呢？还不赶快退下。”那丫头竟然没有动。柳东明突然想起聂隐娘、我来也一类侠客杀富济贫的故事，吓得猛地起身端坐，“你是谁？”
　　天喜见对方严肃起来，心头一乐，“你就是杜景贤？”
　　“啊，我是啊，你是谁？”柳东明看天喜单刀直入的架势，潜意识觉得眼前人有点意思，便故意打趣，想逗一逗对方。再说他对自己的功夫还是很有自信的。顺便上下打量天喜，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不过也只是眉清目秀而已，不过这女子气场倒是很强，“你有何贵干？”
　　堂下歌舞太吵了，柳东明挥了挥手示意堂下的人都退下，堂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有仆人要上前，他也示意退下了，直觉告诉他今天的事有点好玩儿。
　　“你找我？”柳东明从软榻上站起，竟比天喜高出了一大截，瞬间将天喜的气势给压下去大半。
　　“对，找的就是你。”天喜倔强地抬头，直视柳东明的眼睛。
　　“我认识姑娘？”柳东明试探地问她。
　　“你不用认识我。”天喜道，语气里满是嘲讽，“还记得平城郡主吗？”
　　柳东明听到平城郡主四个字，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忙点头，“这倒是忘不了，你是——”
　　“郡主半年以来，整日闷闷不乐，想到你总是以泪洗面，她待你是真心，你竟然如此狠心，拒绝了她，害她让天下人耻笑，你自己却在这里没事人一般吃喝玩乐，走到哪里风言风语就跟到哪里，真是天杀的混蛋。”天喜越说越解气。
　　“对，我也这么觉得，杜景贤就是混蛋。”柳东明狠狠地说道。天喜听罢一愣，她以为这厮会恼凶成怒呢，竟还自我嘲讽起来了，顿时不晓得自己该怎么把话接下去了。
　　柳东明见天喜神情举止透着一股少女的娇蛮，不住地打量她，觉得十分可爱。可在天喜眼里，这厮静观美不胜收，可言行举止却透着一股浪荡浅薄，实在是让人厌恶。便一拳打了过去，这时候也只有拳头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柳东明却一直在躲，并未出招，这便更加激怒了天喜，她觉得对方这是在消遣自己，便出招越发劲猛起来，可就是打不中要害。
　　这时，一声大喝传来，天喜回神之后发现自己已被几个男人围在了当中，而白衣人竟然已站在了十步开外的地方，身后还多了一个黑衣人。
　　“混蛋，姓杜的，有种就跟姑奶奶单挑，以众敌寡算什么英雄好汉。”天喜破口大骂。
　　“怎么回事，东明？她是谁？骂我干吗？”黑衣男人一脸疑惑地问白衣人。
　　“替平城郡主报仇来的。”白衣人摊手无奈地打趣道，“你呀要倒霉了。这小丫头倒是挺厉害，我喜欢。”
　　天喜听他两个的对话，瞅瞅白衣人，再瞅瞅黑衣人，瞬间就明白了，她指着白衣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是冒牌货，你耍我——”
　　“姑娘有话好好说，着急上火人会变丑的。”柳东明笑道，“你得学哥哥我，遇到什么事都不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没人替。”
　　“你才是杜景贤，对不对？”天喜看向黑衣人，这家伙身上有一股霸气，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点瘆人，和白衣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东明，先将她押下去，我有客人，过一会儿再理论这个。”杜景贤对白衣人说道。这时柳东明才发现，堂外竟还站着几个人，正向这边儿走来，应该就是杜景贤说的客人。
　　天喜扭头也看到外头，那向大堂走来的两人，身影怎么如此熟悉？天啊，她心里一惊，怎么会这样？来人竟然是父亲洛安石和哥哥洛天成。
　　“小妹？”洛天成首先发现了天喜，见天喜一身丫鬟装扮，还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团团围住，忙对杜景贤道，“将军这是做什么？”
　　“哦，刚抓了个刺客，带下去。”杜景贤轻描淡写。
　　洛天成也看清了天喜，生怕自己的闺女有什么危险，小跑着上前将天喜拉到了身后，脸色青一块红一块很是难堪，“杜将军，这怕是个误会，小女鲁莽，请将军不要为难才是。”
　　“爹，你来干什么？你别管，新仇加旧恨，今天一起算——”天喜说道。
　　柳东明看这情形，噗嗤一声竟然笑出声来，对一旁的杜景贤说道，“说什么替平城郡主报仇，我看是这几日的谣言闹的，洛家千金恼羞成怒，找你这个负心郎来了，哈哈——”
　　“你这个冒牌货胡说什么——”天喜冲柳东明怒道。
　　“既然是洛大人的千金，我也不敢揪着不放，大人自领回去罢，那谣言嘛并非我们所传，如果影响了小姐的名声，景贤在这里向诸位致歉。杜某今日声明，对洛小姐绝无非份之想和嘲弄之意，这点还请洛大人放心。”杜景贤仍旧面无表情，语气里满是冷漠，“景贤近日抱恙未能到府中拜访，今日大人亲自过来，景贤诚惶诚恐，改日自当过府中赎罪。”
　　洛安石脸上无光，忙拉着天喜道别离开。天喜拗不过父亲，任父亲拉着朝外走。她走过杜景贤身边的时候，大声道：“杜景贤，你以为当缩头乌龟就万事大吉了，想得美，你给我等着——”杜景贤盯着洛天喜的脸，觉得自己还从没有见过这般女子，长得倒不是什么倾城绝色，但很真实很生动，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坚定，充满了无畏和勇气，让人动容。
　　洛安石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姑奶奶你少说几句吧，还不嫌丢人——看回去我怎么收拾你——”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老脸拽着天喜就往外头走去。
　　倒是洛天成表情还算平和淡定，他走到杜景贤面前，拱手行礼道：“将军，在下是洛天成，奉命来风城任副将，今后还请将军提拔。今日之事末将实在过意不去，小妹无礼，还请将军不要介怀。”杜景贤见天成倒是稳重得体，看起来是个明事理的人，便收回了傲慢，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无妨无妨。”洛天成谢罢便转身追父亲小妹去了。
　　“有趣，这一家人真是有趣，老头儿文邹邹迂腐得很但看得出极疼爱这个闺女，妹子为人直爽有仇必报是个厉害角色，这兄长嘛倒是会说话中正稳重挺懂礼貌。”柳东明一条胳膊搭在杜景贤肩膀上，看着走远的三人，感慨道，“你说，这同样是一家人，怎么反差这么大？”
　　“你又胡闹，要不是我及时出现，看你如何收场。”杜景贤挣脱了柳东明的胳膊，对方没防备，差点摔倒，愣了杜景贤一眼。
　　杜景贤接着说道：“不过，今天晚上这一出倒是来得及时。否则，太守亲自上门，我还真得是觉得有些理亏，这样倒好，洛老儿反倒欠了我一个人情，非常好。”他说着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一块糕点，“不过这小妮子说得有点道理。”
　　“她说什么了？”柳东明听的稀里糊涂。
　　“人不能总当缩头乌龟，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是该疏松疏松筋骨，展展拳脚了。”杜景贤别有深意地正色道。
　　柳东明脸色严肃起来，小声道：“怎么，海上有消息了？”
　　杜景贤点了点头，看向大堂外漆黑的夜色，眼神深邃，暗涛汹涌。灯火通明的大堂，在这一望无际幽暗的夜色中，就像是一艘航船，驶向未知的远方。
　　男人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顿时一股咸苦的味道直达味蕾，五官顿时扭曲，眼前又浮现起那双充满无畏的眼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