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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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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神来,女孩已经醒了。
“无意中看到,不问自取,抱歉!”
他把绘本放回桌上。
女孩有些羞赧,说:“都是随手画的,看到什么就画什么,没有什么意思……”声音不自觉的越来越小,那画,他估计是看见了吧!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张潼笙将她的床头摇起,让她靠坐在床上。
“你的家人没来?”
她醒之前,他听护士说过,这个姑娘住院的这段时间,除了偶尔来看望的人外,并没有家人过来照顾她。
“其实,我叔叔来过一下,留了点钱就走了……”她低头揉捏着手指,“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之前一直跟着爷爷,前几年,爷爷也不在了,叔叔肯在经济上支持我,还供我上大学,我已经很感激他。”
她的手生的很小,有些像孩子的手,手指纤细,指尖揉捏的有些发白。
“你是爷爷带大的?所以他希望你学医,你就乖乖的听话
,即便要放弃你原本喜欢的画画?”
她点点头,突然又摇头,笑了笑说:“也不算是放弃,本来就是冲着喜欢,随手画的,也怎么正规学过。在老人家眼里,学个正当职业,还是……”
她笑的时候,微微低头,眼睛半闭,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
“你有点像一个人。”他不自觉的说。
她有些惊异,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是吗?像谁啊?”
“像我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一个人,她本来是一个极具天赋的钢琴家,却因为种种原因,做了其他行业,虽然也做的很出色,但我每每看到她坐在钢琴前,神情总是有那么些感伤。”
“真可惜,如果是真心喜欢的,即便放下了,也终归是舍不得吧?”
“她是我的母亲。”
她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乖坐在病床上,静静看着他。
“后来才明白,原来喜欢不一定就能够得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求而不得的东西,与其折磨自己,不如彻底放弃。”
他垂目思索了片刻,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走到门边,抓着门把手,正要打开,却听到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为什么要放弃呢?”
他回头,女孩坐在床上,露着灿烂的笑容:“我可以一边学医,一边画画,做一个画画的最好的医生不也不错吗?”
……
出了医院,他一个人走在顺京医科大学的树林里,已是入秋时节,夜晚的风带来丝丝凉意。
当年,他守在长白山,解沫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没有接,写了上百封信,他原封不动的藏在祠堂的蒲团下面。最后,慕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沫姐今天结婚了。”
那夜,他喝光了长白山上所有的酒,醉了又醒,醒了又醉。梦里尽是他们相互陪伴的童年,说过的话,曾经展露的笑脸,吴山居里的新年,漫天大雪,她精致的小手,在雪花中冻得透明的指尖。
曾经捧在手心里的,他亲手捏碎了。
舅舅说,当年自己知道苏难回到汪家是九死一生,心有不舍,可还是咬着牙,按原计划让她潜回汪家。后来他才明白,不是不在乎,而是不够在乎,真正最在乎的,不管有再难,也会想要把握它。
舅舅说这话时望着一旁目光空洞的张起灵。不久之后,舅舅便带着忘记一切的张起灵离开了长白山。
“我想带着他把我们从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不管有多难,只要他能记起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值得了。”
……
他一个人坐在树林里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整晚。
天将亮的时候,他对着身后空荡荡的树林说:“出来吧!”
树叶沙沙作响,几个黑衣男子从密林中走出来,皆是手持武器,神情紧张。
虽已跟了他多日,早知这一战在所难免,即便没有多少胜算,还是要拼死一搏,汪家人也要有汪家人的风骨。
然后那个如全身散发着修罗般气场的男人,却仍旧插着手,分毫没有准备出手的意思。
“回去和你们汪先生说,我要见他。”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丝毫未将眼前一众全副武装的人等放在眼里。
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的时候,又传来一句话。
“不要再跟着我了。”
……
与汪先生的相会是在七里胡同的一家不起眼的居酒屋。
这家居酒屋很小,光线昏暗,老板是一对中年日籍夫妇,中文说的有些蹩脚,白日也里没有什么客人,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
张潼笙走进这小店唯一的包厢,汪家的人也已经就坐了。
他坐在和式小矮桌一侧的蒲团上,另一侧坐着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旁随侍着一名面无表情的老者。
“张先生,久仰!”青年斟了两杯酒,一手将其中一杯举起,另一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摆手拒绝:“不胜酒力,还望见谅!”
青年微微一笑将酒杯移至一旁,又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清茶:“早闻张先生不好这杯中之物,这是婺州的菊皇茶,清热解酒,请先生一品?”
他接过茶杯,见这青年年纪虽青,举手投足自有一番大家气势,不由说道:“没有想到,汪先生这么年轻?”
“见笑了,在下资历尚浅,全凭着祖辈的荫泽才有机会继承汪先生之位,大小事情还多亏着族中诸位长老的扶持。”青年说着向一旁的老者微微点头。
“汪先生这般年纪谈吐已是不凡,看来汪家这一代还是人才济济啊!”
“先生谬赞!说道人才济济,张家才是名门大族,汪家不过是杂姓之家,仰慕张家之风已久!今日一见,张家族长果然气度不凡。”
杂姓之家?他心中暗想,这个杂姓之家可折腾了张家好几代人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汪先生不必自谦,张汪两家同是倒斗届的大族,虽然理念不同,但对彼此的实力还是相互肯定的。”
“其实张先生有没有想过,这个理念也可以是相同的呢?”
“哦?汪先生何出此言。”
“张汪两家本是同源,只是后来有了些分歧。老祖宗的秘密,张家全力守护,而汪家也不会坐视不管,找到这个秘密,再把它好好保护起来,你说咱们是不是殊途同归呢?”
“哈哈!”他大笑几声,“汪家自有汪家人的理念,这个我们张家管不了。是否殊途同归也有还待考证,只是牵连无辜,欺凌老弱不应是大族作风。我此次的来意,汪先生心里明白。张家虽人丁散落,但如遇大事,凝心聚力不是难事,还望先生有所警醒。”
青年面色凝了几分,复又呵呵笑道:“苏老先生确是我们汪家请来,有所求教,不日必将平安送还。那几个受伤的学生,也的确是手下行事不妥,在下定会好好教训。”
“只是,”青年又拿起茶壶,半起身,借着斟茶的动作缓缓向他靠近几分,金黄的茶汤慢慢落在杯中,溅起几点水花。轻缓的声音落在他耳畔:“先生所寻之物与我汪家应是相同,既如此,何不同行?”
……
苏教授找到了,在离顺京5公里外的一个4A级旅游景点的售票厅里。
清晨,工作人员一打开售票厅的大门,就看到这个新闻里天天播报寻人公告的著名教授,双目紧闭,横躺在游客等候区的长椅上。
心跳,无恙;血压,无恙;抽血,无恙;一系列检查下来,老人均无大恙,只是……
只是持续昏睡不醒。
“再这样下去,只能判定为植物人。”
医生收起胸前听诊器,叹气说。曾经的恩师,如今成了这幅模样,实在令人感伤。
黎簇、杨好、苏教授的儿子万胥一家都守在床畔。医生拍了拍万胥的肩膀,说:“家属也不要太悲观,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对老师的治疗。”
万胥谢过医生,送走两位叔父,又交代一旁的妻子带着儿女先回家休息后,便一个人静静坐在父亲床畔。
父亲面色红润,神情安定,并不像曾遭受过什么非人的对待,但这样的持续昏睡,又是何原因?汪家人,着实可恨。
叹自己在九门中与众兄弟奋斗了几十年,也未能将汪家连根拔起,
张潼笙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望着这个已入中年的男人。那夜,在黎家地库和黎簇的谈话又涌现在眼前:
“母亲仅仅只是破解了把蛇从你身上取出的办法吗?”
他摇晃着杯中的红酒,望着对面沙发上笑容意味深长的男人。
“万胥。”
他见他抬起一只眉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你和慕梁结婚后不久,万叔的儿子万胥跟着黑爷去过一趟古潼京,回来便病了许久。他得了什么病,怎么好的,没人知道。只是,万胥病后不久,万叔便把我母亲存在新月饭店的东西取了出来!你说,这难道是巧合?”
黎簇将杯中酒一饮而空,把玩着手里的空杯说:“还是瞒不了你。万胥当年在古潼京遭遇了黑毛蛇,因为救治的不及时,变成了黑飞子。黑爷冒死将他带回来,我们将他锁在家里,只对外声称病了。为了救万胥,我们只能将原本在我体内的蛇取出后便决定停止的实验继续下去。”
“你们找到了能够抵制黑毛蛇毒素的物质?”
黎簇点头:“湾姐是真正的天才!她克制了黑毛蛇的毒素,先让万胥恢复了理智,又用与我相同的方法,取出了他体内的蛇。”
“克制了黑毛蛇的毒素?那在与黑毛蛇和平共生,从而实现长生的道路上几乎已无任何障碍!西王母国的掩藏千年秘密竟然被你们无意中破解,无论张家还是汪家都不会坐视不管。”
他捏紧手指,指节因紧握而发白。
“所以我们决定将这个秘密继续隐藏起来。你父亲知道这件事,我们在他的帮助下把这个秘密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但现在,汪家人显然已经开始寻找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