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九行书

3、归家（上）

　　蒋家的府邸是当年高祖皇帝所赐，已有些年头了，但首辅大人修缮得极好，外面瞧着不过是间有些年头的老宅，内里却已是修葺一新，欣欣向荣的景致。

　　蒋家是诗书传家，故而一梁一栋，一楼一阁都透着古朴雅致的隽永之意，毕竟是百年书香浸染的名门，与那些陡然间成了权贵的暴发户到底是不一样的。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九曲长廊往后院老夫人的住处去。

　　蒋持盈性子跳脱，又与表姐许久不见，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此刻亲亲热热挽着她的手同她讲这半年来的趣事。

　　“我那院子里去年同表姐种的枇杷树结果了呢，再过几日就能吃到新鲜枇杷了。”她天真雀跃，堂堂首辅家的小姐，却仿佛将小小的枇杷当成了至宝一般。

　　宋式微的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意，“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蒋持盈又嬉笑着道:“表姐，我这半年长高了不少，母亲总说我身量窜得太快，衣裳都重做了好几次。”

　　“我瞧你是吃多了，长胖了吧。”宋韫玉轻笑一声。

　　蒋二姑娘抬手就打，宋韫玉叫唤着跳到了姐姐身后，蒋持盈去追他，两个人在长廊上打打闹闹，不亦乐乎，惹得路过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宋式微眉眼弯弯，眉目温润如往昔。她看着打闹的两人，仿佛有些一别经年的错觉，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她眸色微暗，眼里有悲戚之色一闪而过。

　　说话间，几人到了瑞和堂。门口立了个小丫鬟，见一行人走近了，忙去里间通报。

　　“老夫人，表姑娘，表公子来了。”

　　瑞和堂的正厅，上首塌上坐一位和蔼老妇人，闻声，面露喜色。

　　小丫鬟话音刚落，陈嬷嬷就领着人进来了。

　　宋家姐弟并蒋持盈规规矩矩朝着老夫人请了安。

　　蒋家老夫人育有二子三女，宋式微的母亲排行最末，自幼便最得宠爱。兼之如今蒋家孙辈这一代，子孙昌茂，男丁众多，老夫人膝下不过蒋府里头两个嫡亲孙女，外加宋式微这个外孙女而已。

　　这若放在旁人家，眼瞧着满屋子的男丁，该是多大的福气啊，可蒋老夫人素来是最喜欢娇娇软软的姑娘们，又加之男娃多了便显得女孩珍贵起来，故而倒是更喜欢几个孙女。

　　可她膝下这几个孙女，嫡亲的大孙女素来清高，性格孤僻，与她不甚亲近，并不讨老夫人欢心。小孙女倒是娇憨可爱，平日里围在身边祖母祖母地叫，哄得老夫人甚是高兴，平日里倒也宠她，可这孩子始终是一团的孩子气，天真单纯，也不知何时能长大懂事。唯独这个外孙女，自幼性子沉静，又素来乖巧懂事，最是稳重贴心的，实是她身边一朵解语花，最是得蒋老夫人看重的。又加之是外孙女，往常并不时常在跟前侍奉，倒是愈发得老夫人记挂。

　　宋式微半年前一场大病，在家中闭门不出，父母更是谢绝了所有人的探视，蒋老夫人许久未见，如今见了她，倒是一阵心酸。

　　“好孩子，过来。”她招手，将宋式微唤到跟前，拉着她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在塌上坐下。

　　蒋老夫人细细端详起外孙女来，温温柔柔的眉眼，面容清丽并不张扬。老夫人原是苏杭人氏，水乡江南长大的姑娘，嫁到这繁华帝京，子孙都在帝京出生长大，倒是更像帝京的世族子弟，只眼前的外孙女，眉目温婉，说起话来永远轻轻柔柔，竟有几分江南姑娘的秀致韵味。

　　“清瘦了不少。”老夫人有些心疼，说着又要抹起泪来。

　　“如今时兴女子以清瘦为美，外祖母莫要伤怀了，若是我来，倒惹得外祖母伤心，那便是微儿的不是了。若是叫母亲知道了，下次必不敢再叫我来了。”她说话时轻缓温柔，如江南的春风，叫人心里熨帖又舒服。

　　蒋老夫人这才笑起来，两手交握着将她白嫩的一双手握在掌心，细细摩挲。“你呀，如今嘴皮子愈发厉害了。”又抬眼端详起她来，满心的怜爱，“我的微儿，多好的姑娘呀，哪个混小子也配不上。”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带着满满的愤恨。

　　宋式微依旧笑着，可心里却有一处地方空空的。

　　“你大舅母已叫人将清徽苑收拾妥当了，一会儿你去看看，若是缺什么，尽管叫你大舅母去安排。”

　　正说着话，又有小丫鬟来禀:“大太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