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玉奴》一野清风

39、第三十九章

　　蓝玉回来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起床时没有一个丫头进来伺候，玉奴想那几个人许是听戏听得晚了，只怕还贪睡着，也不好去叫，伺候着蓝玉梳洗后，又亲自到厨房生火煮了些饺子，两个人随便吃了。
　　“一会还是回去吧，今天大年初一，躲在这里也不是法子。”玉奴说道。
　　“虽然心里知道，就是不想走……”
　　蓝玉话没说完，钱太太撩开幕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丫头。玉奴忙放下碗筷，迎着钱太太进来，喊小丫头去烧茶来。
　　钱太太瞧了一眼桌上的两副碗筷，笑着说：“不用忙，我来接玉儿回去呢。年还没过完呢，就和姑妈置气，倒是我的不是了。”
　　能这样放下身段的来接蓝玉，玉奴对她一百个服气，笑着说道：“玉小姐正说吃完了饭就走呢，正巧您来了，倒也省得我们去送了。”又想着她名义上也是半个主子，又是蓝玉的长辈，又撞上了大年初一，便伏个低给她拜了个年。钱太太掩着嘴一阵笑，说道：“我出来的急，也没带利是，既然你给我拜了，我也就受着了。”
　　蓝玉神色怏怏，推开碗筷，说道：“我吃好了，走吧……”
　　玉奴往里间拿了蓝狐披风，一路送两人到院门外。蓝玉坐上人力车后，玉奴将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只露出一张小脸来。蓝玉说道：“天气冷，你回去吧，过不了几日我就回来了。”
　　玉奴听了蓦然心痛，几欲落下泪来，碍着钱太太在也不好说什么，在披风下握了握蓝玉的手。
　　“这主仆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呢……”钱太太在旁笑着说道。
　　玉奴松了手，人力车离去，玉奴站着看了一会，直到看不清时，才转身回去。走了一会又想起蓝玉的模样，心里却满是幸福的酸涩。
　　回到屋里刚坐下，白芷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玉奴姐姐，账房要放利是了，咱们赶紧去排队吧，晚了人就多了……”
　　玉奴笑道：“你不是已经有月银了吗？怎么还去讨那点子钱？”
　　白芷笑嘻嘻地说道：“图个吉利嘛，也不在乎多少，你要不要去？不去我可找别人去了。”
　　“今个风大，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白芷一跺脚，又跑了出去。玉奴坐在内室里看书，下午时听到院子里一阵扫地的声音，心里奇怪，出门来看，见紫姗抡着大扫帚又在扫地，便说道：“怎么今天还要扫地？”
　　“白芷交待的，每天都要扫，一天也不能落。”紫姗嘟囔似的说了一声。
　　“今天初一，你歇着去吧，别扫了。”
　　紫姗不听，仍旧抡着扫帚呼啦啦地扫。玉奴心里又气又笑，暗叹道“恶人还需恶人磨。”也不管她了。看了一阵，忽见钱太太走了过来，玉奴以为自己花了眼，钱太太走得近时，才看出真的是她，连忙迎了过去。
　　“玉……”玉奴以为她是来找蓝玉的，想想又不可能，急忙改了口，“您怎么来了？”
　　“刚在东院吃完了饭，闲着无事就过来看看……你给我拜了年，少不的要给个利是，不然还成个什么样子了？”钱太太笑着看了一眼紫姗，说道：“这不是玉儿书房里的紫姗吗？怎么在这儿扫起地来了？”
　　紫姗低着头仍是呼啦啦地扫地，也不答话。玉奴将钱太太迎进屋里，倒上茶水，“您让小丫头送来就是了，天这么冷，不值得您亲自跑这一趟。”
　　钱太太环顾着屋子，感叹道：“还是先前的模样，就是多了一些书。”说着果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的利是递给玉奴，“小丫头送来，怎么能体现出我的心意，你说是吧？”
　　玉奴双手接过来，道了谢。
　　“你现在在玉儿跟前一等一的人物，连我都不如你……昨个在东院吃饭，当着她爹的面也敢甩脸色给我看，你是没瞧见……罢了，我也不说了，左右不能和一个孩子置气。”钱太太心中气闷，早上来时，见玉奴与蓝玉一块吃饭，走时又是那个场景，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她没想到这玉奴在蓝玉跟前爬的这样高了。心里一时间不是滋味，又不好表现出来。这大半年里，每次来园子都碰一鼻子灰，灰头灰脸也就灰了心。而自己的弟弟——堂堂扬州总督对此事竟不置一词，昨晚倒了一肚子的苦水，他也只敢训斥训斥蓝玉。如果指望着他做主让钱益娶蓝玉，且不说他愿意不愿意，恐怕也是做不得主的。再想想蓝太太，她又这样年轻，盼着她早死也不现实。现在蓝玉又犹如蓝玉太太的翻版，将来若是嫁了人……钱太太越想越是气馁，听着院子里呼啦啦的扫地声，想起刘奶妈，转而问道：“这紫姗怎么成了扫地丫头了？”
　　“在书房里不大顶用，就换了出来，她自己也愿意去扫地。”玉奴说道。
　　钱太太却想到了别处，认为玉奴因刘奶妈的事才把紫姗给换下来的。心里又是一阵感慨，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前刘奶妈活着时，这南院谁有她娇贵？整日无所事事，银子也照领不误。要我说也早该换下来了，要模板没有模样，要能耐没有能耐，要嘴没有嘴，倒像供个二小姐似的供着她了。”
　　玉奴笑着给钱太太斟茶，“过了年……是要放出园子去呢。”经钱太太一提，也想起了刘奶妈的事情来，转而又想到王宏达的事情。玉奴看着钱太太心中一动，说道：“有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有个疑团，我这里先行告个罪，问了您可不要生气。”
　　钱太太笑道：“什么事这样郑重？你问吧，我要先听听是什么事，再说怪罪不怪罪。”
　　玉奴也笑了起来，再一次为钱太太添了茶，“那王宏达的事情，您是怎么设计的？”
　　钱太太心里一惊，脸上讪讪的，“好好的，提他做什么？在他身上，我也是老将折戟……弄了个灰头土脸……辛苦抓羊杀羊，却没吃着羊肉，这也就罢了，却还惹了一身的臊。”钱太太也不避讳，看了一眼玉奴又说道：“这些你都是知道的，现在提这个，没的打脸……”
　　“什么臊不臊的，您是玉小姐的姑妈，什么时候都是。俗话说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
　　钱太太叹了口气，拉着玉奴的手握在手里，感叹道：“你是个伶俐的人，我打一开始就知道。现在也不瞒你说，我是再也不想益儿与玉儿的婚事了，我也看开了，益儿没有那个福分，自己儿子什么样我最清楚，以前总想着玉儿是个傻的，现在看看，她哪儿傻呀，是我们这些人傻呀……”
　　玉奴没料到钱太太会有这番说辞，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顿了一会才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这倒是……”钱太太转而笑了起来，“你跟我说说，到底想问什么。”
　　玉奴反握住钱太太的手说道：“倒不是想问，是我这里有一件事想求您帮忙……”
　　钱太太心里犹豫不定，说道：“你说说看，是什么事……能帮我自然愿意帮你。”
　　“玉小姐的夫子，这个人心思不正……早先玉小姐不想读书时让他出园子去，他却不肯。那时也怪我，狠不下心来。现在他又在教玉小姐读书，玉小姐又十分喜欢，也不好在园子里头寻不是将他打发出去。我就想着……您法子多，倒不如在外头找个理由，将他关些日子……等玉小姐有了新夫子再放出来。现在正好过年，他人也在园子外头。”
　　这事对钱太太来说不是难事，但她没想到玉奴竟敢去摆弄玉儿的夫子，这其中的原由恐怕也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钱太太也不深问，以玉奴现在的势头而言，她倒是十分乐意卖给人情给她。钱太太又想到玉奴连这事都敢做，在南院中又或者说在悠园中，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又不敢做的呢！抿了口茶，钱太太答应下来，笑着说道：“这其中原由，我也不问，我只要你记着我这份情。”
　　玉奴见她答应，起身进了内室，取出一张银票来，递给钱太太，“您别嫌少。”
　　钱太太看着五百两面额的银票，笑道：“没想到啊……我会有从你手里拿银子的一天……”
　　见钱太太收下银票，玉奴放下心来，笑着说道：“这些钱是玉小姐平日赏的和我自己攒的，您别觉得烫手。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丫头，还是您把我送到这园子里来的呢，不管什么时候，您的这份情我都忘不了。”
　　这两句话，让钱太太心里十分受用，看着玉奴一阵，说道：“要知道你是这么的出挑，当初就不该把你送到这园子里来了，留在身边多好，也算是老有所乐了。”
　　玉奴听了只是笑，说道：“那时我恐怕和现在不大一样，说不定让您看着生厌呢。”
　　“我真是老了……”钱太太笑着说道：“没有你们年轻人心思活泛……这悠园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永远不缺角。我呢，也该退场了。”说着站起了身，“你就等我消息吧，回家就给你办去，少则三五日，多则六七日……反正是再也不会让他回来了。”
　　玉奴一路将钱太太送到了院门外。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日评论留言的同学们，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