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玉奴》一野清风

34、第三十四章

　　玉奴没想到事情果然如白芷说的那样，紫姗与吴明这一个干柴与一个烈火，竟真的燃了起来。如果按照规矩来办，少不得要回了太太，将两个人打一顿，赶出园子去，这也等于是要了两人的命。想了半宿，玉奴仍是不忍心，只不过是对紫姗的不忍心。对于吴明，一定得找个理由打发了出去。
　　早上蓝玉去书房后，玉奴一个人往园子里闲逛。她心里一点头绪也没有，实在不如如何才能将那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下来。如果送到园子外面去，但又没有可靠的人。越想心中越是烦闷，便越走越远。忽又想起近日看的戏本子，原来世间的情不都是书上说的那般忠贞不渝，原来两个人的心也是会变的。想紫姗与吴明初时在一起时，恐怕也是情真意切，后来竟不惜撕破脸皮。一想到这里，玉奴就想起了自己与蓝玉，倘若两人有一天也会如此……玉奴越想越心痛，越想越酸涩，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又怕人看见，便往园子深处走。
　　走着走着，却看到前面有一珠落光了叶子的梅树，正是去年下雪天时与蓝玉特意寻找的那珠，枝桠虽被折的伤痕累累，却已经长出新枝桠，今天冬天想必又会是花开满簇，植物的生命力真是惊人。顺着去年的那条路继续往前走，就到了梅林边上，看到那园匠的婆子正拿着扫帚在扫梅林里的落叶。婆子看见了玉奴，放下扫帚迎了出来。玉奴抹去泪水，笑着与婆子问好。
　　“姑娘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了？”婆子笑着说道。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许久未见，您老人家近日身体可好？”玉奴说道。
　　“好着呢，走了这么久，口渴了吧？”婆子说道。
　　不说还好，一说玉奴果然觉得口渴，便与婆子一起进了屋，一切的陈设还和去年一个模样。婆子取了碗从一口缸里舀了一碗水递给玉奴，玉奴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个干净。
　　在屋里坐了一会，婆子说道：“屋里寒浸浸的，到外面晒会太阳吧。”
　　玉奴便搬了凳子，随着婆子走出屋子，坐在梅林边上。冬日的骄阳照的人心里暖烘烘的，玉奴闭上眼睛感受着，轻风摩梭着她的皮肤，耳边响起的是鸟儿的叫声，天地之间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玉奴不期然说道：“大娘，您这儿可真安静！”
　　“什么安静，不过是被人遗忘的地方罢了。”
　　玉奴听到这话，竟不知从何说起。呆了一会说道：“大叔去园子里忙了吗？”
　　“去园子里侍弄梅树去了，现在刚入冬，要在上冻前培土，不然开不出好花儿来。”婆子说道。
　　玉奴隐隐觉得这夫妻两人有些不同寻常，笑着说道：“您和大叔真是雅兴，这园子里的梅花能长这么好，恐怕全亏了你们。”
　　婆子只是笑，过了一会子说道：“姑娘为什么事而哭呀？”
　　玉奴心中一顿，想是自己红红的眼圈被她看去了，她心中的烦闷正无人诉说，又隐隐觉得这婆子非同凡响，也许能懂得自己的苦处，便说道：“我心中有一事想不通……”
　　“你倒说说看，是什么样的事，又是如何的想不通。”婆子的脸被太阳照得通红，眼角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但就五官而言，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
　　玉奴说道：“戏本子上常唱忠贞不渝，至死不悔，但我却遇到一对原本心意相通，却又忽然间分道扬镳的人。我想不通这两人既然有情，又怎么会忽然间变得那样无情？”
　　婆子冷笑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情，不过一个利字罢了。”
　　玉奴想了一会说道：“感情上的事，怎么能和利字牵扯一起呢，想那两人在一起时，恐怕也没有利字一说，也是真心实意的要在一起。”
　　“你还小，还不懂。这世间的情，无不是因利而起，这世间的事，也同样如此。人阿，都是因利而来，因利而往。有利时便是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无利时便是一件穿破了的旧衣服，即便脱下来仍不能罢休，恨不能把你撕扯几半，丢到看不见的角落里，落个眼不见为净。”
　　这婆子的论调玉奴虽不苟同，却也不好直接辩驳，便笑着说道：“我看也不全是这样，您刚才给我的那碗水，难道也是因为利？”
　　婆子听了大笑起来，“你这孩子，是个聪慧的人。”看了玉奴一会，婆子说道：“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情哥哥不爱你了，才独自一个人来这园子深处哭？要我说，你这样聪慧的丫头，怎么也干那样的蠢事，这世间最不值得的，便是情之一字。”
　　“大娘……您……”玉奴揣度措辞，说道：“您年轻时，也因情而伤过？”
　　婆子冷笑，“你以为婆子是那等蠢人？”
　　这婆子乖戾，玉奴与她实在是难说到一块儿去，坐了一会便想回去，正起身向婆子告辞，婆子却说道：“你还没告诉婆子，你是因为什么事哭的呢？”
　　玉奴想了一会，便说道：“因为园子里的一个姑娘，所托非人，有了身孕……”未说出紫姗的名字，也不算是违约，玉奴心想着。
　　婆子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傻姑娘，别人的事，你哭什么。”
　　“就是心里憋闷……”
　　“那个男人不愿意娶她吗？”婆子问道。
　　玉奴点点头，“那个男人自视甚高，不愿意娶她为妻，所以求我想法子，帮她打掉那孩子，但我……”
　　“但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跑到这园子里来哭。”
　　玉奴说道：“您老人家猜的没错，几乎是这样了。”
　　“真是作孽！”婆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玉奴心中一动，说道：“大娘……有句话我说出来您不要生气。”
　　“你……想让我帮那姑娘？”婆子说道。
　　这婆子果然也是个灵透的人，自己话还没说，就已被她猜去了大半。既然这样，玉奴也就没有什么好保留的了，便说道：“除了您，我竟找不出一个人来。其实来这儿，也许就是来找您的。”
　　“那你为什么要帮那姑娘？”婆子问道。
　　玉奴便把心中的所想合盘托出，只隐去了自己与蓝玉的事情，连同刘奶妈的事也说了出来。婆子听了久久不语，过了半天才说道：“像你这样实诚的孩子，世间也少有了，婆子我平生最喜欢实诚的人。”
　　“那您是答应了？”玉奴一时间竟然不知应该高兴还是伤心。
　　“婆子答应下来了。”
　　“那我替那姑娘谢谢您了。”
　　“别，我可不承那姑娘的情，我承你的情！”婆子说道。
　　玉奴笑着说：“您想要多少钱？”
　　婆子冷笑，“你觉得婆子是那样见钱眼开的人？没的笑死个人。”
　　玉奴知道自己唐突了，心中对婆子又敬又畏，说道：“是我唐突了……以后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但凡我能办得到，一定尽力而为，绝不推辞。”
　　“婆子什么也不求，以后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了。”
　　玉奴又坐了一会，婆子拎起扫帚又扫起落叶，玉奴帮着将落叶扫尽，看着时间恰到晌午，便与婆子一道吃了饭才回去。
　　还没进南院，就看到白芷守在门口。玉奴远远地叫了一声，白芷一听，跑着迎了上来，说道：
　　“你去哪儿了，到处都找不着你！玉小姐都生气了！”
　　玉奴笑着说道：“我去逛园子去了，不巧又遇到了那梅林的婆子，便聊了一会。”
　　“什么好地方，也值得去。”
　　两个人说着往里走，一进屋，就看见蓝玉坐在圈手椅里看书。玉奴捧起珠帘，蓝玉朝这边看过来，一看是玉奴，又转过脸去看书了。玉奴笑着走到跟前，问道：“看什么呢，这样认真。”
　　蓝玉的一双眼睛仍盯着书看，说道：“你去哪儿了？也不跟人说一声。”
　　“我就去园子里逛了逛，看那梅花长骨朵没……”见蓝玉这样，玉奴心里的忧虑一扫而空，见白芷在一旁，又不好说什么，便打住了话头。
　　“那长骨朵了吗？”蓝玉问。
　　“现在还没有，但应该快了……”
　　蓝玉不再说话，埋头看着手里的书。玉奴怔怔的瞧了一会，便也抽本书看了起来。白芷呆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便跑出去找人玩去了。
　　见白芷走得远了，又瞧着蓝玉正在看书，玉奴小心地放下书出来找紫姗。紫姗正她躺在床上出神，见玉奴进来连忙下了床，悲悲凄凄地说道：“你来了……”
　　“别的我不问，只问你当真要打掉这孩子？”
　　“死也要打掉这个孩子，身子白白给人占了，又被人抛弃，还要再帮那人生孩子，天下就没有这样的理。”
　　“你想清楚了就好，过两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帮你打孩子，这两天你好好养养身子。”玉奴说道。
　　“那个人稳妥吗？”紫姗问。
　　“除了她，我也想不到别人了。用人不疑，少不得要相信人家。再说她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紫姗一听这，便安下心来，对玉奴千恩万谢起来。玉奴也不想听她说这些话，安慰了两句，起身离开。
　　走到厢房时，撞见白芷从乔木处出来，白芷看见玉奴，笑着说：“说，你跑那边干什么去了？”
　　“我去找你，却没看见你，正要回去，谁知道你在这儿。”
　　“你就诓我吧……刚刚我就坐在玉小姐的房里，也没见你要找我。这会又说要找我。”
　　“刚才没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玉奴拉着白芷往园子里走，想起紫姗所说吴明嫌她长得丑的事情，便说道：“你说……紫姗真的长得丑吗？”
　　白芷笑了起来，“让我说你什么好，把那人的像拓下来可以直接当门神驱鬼用，你说丑不丑呢！”
　　玉奴笑得直不起腰来，点着白芷的嘴，说道：“你这张嘴，怎么就改不了。”
　　“我不过实话实说……说也奇怪，你怎么就看不出人美丑来呢！”
　　“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
　　“那可不一样，就比如你和玉小姐，两双眼睛，却有不同的美法，一个是清冷，一个是明媚。但再看那个人，眼睛单看也不丑，但安在那张脸上，就像……”
　　玉奴打断她的话，“你可别再编排人家了……已经够苦的了。”
　　“她苦？我看她最是自在的。”白芷说道：“你没看见她最近胖了吗？说明什么？说明她过得自在……”
　　玉奴不愿意与她多说这个，扯了别的话题聊一会便回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妻美~~~~~的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