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玉奴》一野清风

12、第十二章

　　玉奴返回梅林，告诉园匠让他去叫人力车，又立即往回走。雪越下越大，玉奴心里头怪自己不该走这么远，回去也成了难事。
　　返回躲雪的连廊时，玉奴身上落了一层雪，只见白芷坐在连廊中揉脚，却不见了蓝玉，问白芷道：“玉小姐呢？”
　　“她不是找你去了吗？”白芷揉着自己的脚说，浑不在意。
　　“你……”玉奴心头猛地一跳，“我不是过说不要乱走，让你跟紧她吗？”
　　“她说去找你，我……想着你们路上准能遇到，”白芷忽觉得不对劲，吓得脸色苍白，“我脚疼的厉害，便没跟着……你……没遇到她吗？”
　　玉奴想起钱太太所说的那年冬天，全身血往上涌，几乎要晕了过去。怪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件事。
　　“你会害死我们两的。”
　　“我……我没想到呀，那怎么办……怎么办？”白芷哭了起来。
　　玉奴抹去掉下的一滴泪，她看着白芷，恨不能上前打她一巴掌。“你现在回南院，告诉刘奶妈，让她把南院的人都散出来找……其他的……再说吧。”
　　“那你呢？”
　　“我去找她！”玉奴头也不回地再一次往梅林方向走。
　　“你要是找不到她呢？”白芷远远的朝玉奴喊道。
　　“找不到她，我就去死！反正是要死的，你也得死……”玉奴远远的朝白芷喊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兴许是路上走叉了呢，但她立即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通往梅林的路，只有一条。
　　到了梅林，园匠已出去叫人力车了，屋里只剩下婆子，看玉奴又急慌慌地赶回来，不明所以。玉奴也没告诉她，屋前屋后，梅林里搜寻一遍，也没看到蓝玉的身影，便与婆子告了辞，返回园子里。
　　雪仍旧下着，落在她的脸上，冰凉一片。玉奴抬头望着灰色的天空，她想不通为什么蓝玉会忽然地消失，这大半年的时光里，她已褪去了孩子气，成熟多了，也稳重多了，当然心思也更深沉了，不应该也不应当像过去那样，除了自己的过失，还能为什么呢。假使今天不出来看所谓的梅花，是不是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呢。玉奴想着，会是这样吗？
　　蓝玉曾走过的每一条路，玉奴都走了一遍，地上脚印凌乱，理不出个头绪来。跌跌撞撞，玉奴走出园子，来到了湖边。四处响起呼唤蓝玉的声音，她知道整个悠园都在找她，但谁也没有找到她。玉奴不知不觉走到了湖心亭，亭子的每处可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蓝玉的踪影。玉奴坐在湖心亭里，湖面来的寒风如刀子一样割在脸上，脚上的鞋早已湿透结了冰，她却浑然不觉。天色越来越晚，湖对面那座白色的小院影影绰绰映入眼帘，时隐时现。玉奴怔怔的望着那间白色小院，心中泛起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蓝玉的情景，那时她还有几分的孩子气，端坐在这里，看着那间白色小院。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竟已过去了这么久。
　　那间白色小院……玉奴心头掠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给了她无限的力量，让她跑出亭子，朝着湖对岸的小院跑去。雪仍在下，天黑了下来，路边亮起了昏黄的灯，玉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小院跑着。
　　小院门口的雪已被踏碎了，显然这里已被人找了无数次。玉奴几乎绝望，仍是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里有一间屋子，屋子的门大开，借着路灯照过来的光，玉奴走了进去。屋内空荡荡地，泛着发潮的霉味，但每一处角落里，仍然没有蓝玉的踪影。玉奴彻底绝望了，也许她落在了某个枯井里，或者掉里了某个石缝里，又或者失足落了湖里……玉奴坐在屋前台阶上发着呆，院子里还有一棵老槐树，树上压了一层雪，这个时候竟然还有麻雀在上面飞来飞去，叽叽喳喳，有时会落在地上，在老槐树的那边啄着什么东西。通往槐树的雪地上有几个模糊的脚印，玉奴大着胆子朝槐树走去，她心头砰砰直跳，再也担不起任何的失望了。槐树的背面像是坐着一个人，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玉奴轻轻扫去积雪，是蓝玉，真的是蓝玉。她欣喜若狂，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她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结了霜，脸色苍白，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死过去。玉奴来不及多想，背上蓝玉，跌跌撞撞出了小院门，碰巧遇到一个也在找寻的人，叫了车过来，送着她们直往南院奔去。
　　南院灯火通明，白芷跪在门口，看见奔进来的玉奴和她背上的蓝玉，喜得又哭又笑，扶着一起朝里面跑。
　　蓝太太在张妈的搀扶下，驻立于雪中，身上披了一层薄薄的雪，一看到玉奴背着的蓝玉，紧步走了过来，她抚摸着蓝玉冰凉的脸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流不止。
　　张妈立即吩咐小丫头将蓝玉接到屋里去，自己扶着蓝太太进了屋。
　　“太太，少不得还得用旧法子……”张妈说道。
　　蓝太太哭得不能自持，点了点头。
　　张妈叫来几拨丫头，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让人用沐桶从园子里铲干净的雪送来，又让人去熬姜汤准备着。不多时，雪先送了进来，张妈与玉奴一起脱去蓝玉的衣服，把她放到沐桶里，用雪揉搓。
　　刘奶妈扑到院子中，哭着喊着道，“我的心肝回来了？人在哪儿呢？冻成什么样了？这些天杀的，不让你们去，你们非去，害得我的心阿跟着受苦。”
　　她哭喊的样子实在不像样子，但她已顾不上那么多。看见白芷扑着上前一顿撕打，南院的小丫头们不敢拦，张妈在屋里听着太不像话，才出来喝道：“把她拉回去，让她歇着去吧。”
　　刘奶妈不肯，硬往屋里闯，看见当门坐着的蓝太太，才讪讪的有所收敛。一进去看蓝玉紧闭着眼睛，又呼号起来：“我的心阿……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大夫已到了，在厅里先向蓝太太请了安。张妈给蓝玉穿上衣服，抱到床上躺着，把大夫请了进来。大夫把了会子脉，走出卧室对蓝太太说道：“发现的及时，无大碍……让人把地龙灭了，这个时候不能过于燥热，需得温热，先灌几碗姜汤，晚上让人贴身陪着睡一晚，明天醒过来就好了。”大夫又开了袪风寒的方子，让人拿了去抓药，说明天一早再过来看看，便被小丫头领了出去。
　　张妈让人立即拿了姜汤来，玉奴要去搭手，被刘奶妈推到了一边，只能看着。蓝玉喝了碗姜汤后，脸色活泛起来。张妈把这消息告诉了蓝太太，蓝太太这才止住了眼泪。
　　张妈劝道：“太太，既然没有大碍了，您就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里看着，一有消息就立即让人告诉您。”
　　蓝太太心神耗费过度，早已支撑不住，见蓝玉好转，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回去歇着了。临走前与张妈说道：“那两个丫头怎么罚，就交给你了。”
　　张妈将蓝太太送出门，只身返了回来，就听到刘奶妈的声音在屋里嚎啕道：“玉小姐惯是跟我睡的，今个晚上婆子一定要搂她睡。我可怜的心呀……”
　　张妈一听这腔调心里就不痛快，走进屋对刘奶妈说道：“你年纪也大了，今个儿又担了惊，早些回去歇着吧。就让玉奴陪她睡吧，年轻人，火力大些，再说也是贴身伺候的，不必避嫌。”
　　刘奶妈一听，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张妈说道：“她与你有何干系，你竟然这样的护着她？如果不是这小浪蹄子，玉小姐能落得今儿这个下场？我知道，这么多年里，很多人看不惯我……”
　　“你太放肆了，”张妈也气红了脸，对小丫头说道：“刘奶妈今天失了神，你们赶紧扶她回去休息。”
　　刘奶妈推着不让，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过了些，急忙说道，“我心里实在是苦，眼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受这份苦，心里难受得……”
　　“再苦能苦过太太？”张妈说道：“刘奶妈早些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明天再过来伺候。”说着对东院跟过来的丫头递了个眼色，几个人不由分说，将刘奶妈架了出去。
　　张妈对玉奴说道：“晚上好生陪着，也算你将功补过，待玉小姐好了后，再跟你算账。厨房今个值夜，半夜别忘了喂姜汤。今晚我少不得要睡你床上，你也别嫌我年纪大污了你的床……”
　　玉奴连忙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
　　折腾半夜，张妈困了，安排好便往玉奴房里睡觉去了。她一走，闹哄哄的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玉奴脱了衣裳上了床，挨着蓝玉躺着，隔着衣服感觉到蓝玉的身了冰凉，索性把自己脱个干净，抱紧蓝玉。蓝玉眉头微皱，玉奴抚着她的额头，希望能熨平她心中那不知所谓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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