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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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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湖水似是被群山染青,却又与寻常的湖水的不同,像是浣纱的姑娘不小心遗落了一件青纱一日日的沉下水里。
虽映着碧色却透着阳光的清亮,偶有浅浮的游鱼在舟边吐息,鱼身的点点红鳞在日光中闪耀,一瞬间仿若水下浮出一位红衣女子,手中长袖翩迁卷出丝丝凉意,刹那间清洗了望千眼中虚妄。
他沉了沉眼,抹去了刚才眼中缠绕的缕缕红影,待回神才发觉已到了岸边,之前的凉意正是轻晃他手的灵朝雨。
“我们到了。”见他这才清醒一般,灵朝雨收回手莫名的看着一路无言的望千。
他回眸也看着她,却是从她沉清的眼中看到难掩失意的自己,经不住微微皱起了眉,不动声色的压下了那一丝荒唐想法,与她向前走去。
“嗯,到了。”
再见这远山青林,望千也有些恍惚。
数百年的时光也没让这片清幽之地改了样貌,依稀间像是回到当日阿妺在他身边说,不如买下来吧,做她在人间的狐洞。
如此这别院便有了阿妺的名字。
他无意还沉浸在往事之中,只是想起便觉如过眼云烟般让人可叹,叹后又明了岁月变迁斯人逝去,但如今并非想这些的好时机,环视周遭随手放出了宸沅的符纸。
要说宸沅刻意隐了气息也不在他意,这里本就是阿妺住下后布了结界,许是宸沅懒散在阿妺死后又把结界补了回去,也并不是何等高深术法,只为避世而已。
那缕青烟极淡的向着林中一处而去,几人默默跟上走了片刻便到了别院门前。
还未叩门,身后一脸死气的布衣男子便阴鸷的笑了起来。
白无常昨日听说要来寻自家帝君,便顺手在当值时借了一具尸身在白日行走,虽看上去尚与常人无异,可这熟悉的笑声一出难掩诡异。
三人循声望去,只听他道,“嘻嘻,原来黑爷一直在这,难怪知晓这么多事,哼。”
乌沉的木门应声拉开,缓缓的露出门后人的一双眼。
咋看之下与白无常似是同一具尸身,可很快几人便发现这是个耄耋老人,但却硬朗非常本应佝偻的身子像是被强行钉上了木板一样挺直,泛白的眼珠直直的把每个人都扫了一遍。
“小神见过狐主。”黑无常不太利索的弓了腰。
白无常不知是嘻了一声还是哼了一句,怎么都想不通为何帝君要带着他来私会小娘娘,也不怕他一个黑脸吓到了小娘娘。
望千不理会他二人恩怨,客套一番便带着灵朝雨先进了院里,睢乐见状也赶紧跟上前,留下一老一少互看生厌。
这一路走来白无常都有意无意的阻拦睢乐靠近灵朝雨,惹的爱美人的睢乐处处不省心,这会终于清净了些才能又与她走在一处。
心中正是欢喜,也顾不上看这别院的一栏一瓦,连脚下的门槛都忘了跨,差点摔倒时不远处的长廊里就奔来一人,将将站稳便眼看又要撞上。
可此时全然没人顾的上他,只听身旁的灵朝雨先一步认出了来人,“...锦宜?”
不等锦宜撞上就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双大手扶稳了她,让准备上前迎她的灵朝雨缓缓收回了脚。
“你放开我,不用你扶,我才不会摔着。”锦宜微喘着挣开了那双手,本能的去亲近面前的两人可走近一步却又有些迟疑。
几日不见,园中众人谁也未料到会在这个地方重逢。
锦宜站在几人之间进退两难,想起那晚在齐府见到的场面一时不知该与谁为伍,正要退一步又硬生生改成向着灵朝雨走去。
“公子,灵姑娘,可算见到你们了。”她这才露出半分委屈的倚在灵朝雨身边。
“锦宜,你怎么会在这?”灵朝雨虚扶了她一下,有些迷蒙的看了望千一眼。
本有一肚子苦水要倒的锦宜提起这些事也顿了片刻,当日如不是她偷偷跟去齐府也不会被带到这里软禁起来,说起来也是她错在先。
索性黑白无常已拌完嘴,不紧不慢的从前院赶来,见此情景唯有望千开了口,“这便是你瞒了许久的红鸾星动?”
他侧身让出地方好叫白无常看的仔细,只听耳边一声嗤笑,一直不语的人慢悠悠的品着那几个刺耳的字,“红,鸾,星,动?”
望千回首瞥了宸沅一眼,薄唇轻勾不乏笑意的说,“你藏的这几日,地府便都知他们帝君有了小娘娘,可不是红鸾星动。”
这话一听便知是谁说的,本就上火的帝君笑的阴恻,语气却还是那样闲适,“早与你们说过,不懂就少学凡人之语,何况本就是说鬼话的人。”
“黑爷,”宸沅轻抚眉间,看着那副老人皮忍了又忍说道,“我只让你帮我寻个由头拖一拖,怎的就传成了这样。”
只看了半场戏的黑爷满心无辜,末了也是一寸寸的弯下了身子,对着帝君无甚悔意的说,“小神知错。”
如此日渐西斜,清净秀致的长廊上许多年也未曾有过这样烦杂的时候,待到人影渐渐抽长在暖黄的余晖下一步步消散与园中尽头,只余小灯沉柱在池面上轻荡。
一行人随后来到了内院,虽是神神鬼鬼的各有来路,可眼下在人间便也都有模有样的装着凡人的样子,先做客般的回房安顿了自己。
这本就只是别院,几人刚好把屋子住满,两位姑娘都住在乔湖边的园里,稍走几步便到了膳厅。
要说这都一桌吃饭有些做戏,可与有些人来说却是常事了。
到了席间才知这一桌酒菜是为何准备的了,原来府中还有两位客人正是锦宜的师兄师姐。
早先灵朝雨就在屋中听锦宜提起她师兄师姐二人在此养伤一事,虽还未理清其中事由却也无心打听她的私事,只随在望千身侧默然听着这些人一句句的客套。
百无聊赖间话就转到了她这里,灵朝雨正夹着阉笋便见那位季姓姐弟双双放下了筷。
“之前听说是望千公子和灵姑娘救了师妹一命,如清在此替元宗派多谢二位了。”季如清起身一拜,不过十八九岁的姑娘模样却看的出大师姐的稳重。
季子慕也随后道谢。
被打断了进食的灵朝雨看的莫名,跟着望千放下了筷,学舌般与他前后说了句,“一点小事,不必在意。”
话音刚落桌上便是片刻无声,季如清笑的含蓄被锦宜拉着落了坐,倒是白无常顶着一张死人皮小声笑了起来。
“灵姑娘与狐,与望千公子真是默契。”他刻意不笑的那样尖细,听起来也算合时宜。
众人便各自轻笑又谈了些无关紧要的席间话,直至用饭毕那姐弟才说出离府之意,这下连锦宜也有些楞住了。
“师兄师姐要走?”锦宜没想到会这样快,忽然觉得如鲠在喉,眉眼间早已掩不住慌乱,她拉着季如清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留下,“那...那我也要走吗?”
季如清轻抚锦宜的手,侧头对主位上的宸沅说,“这几日要不是公子好心收留请人医治,我与师弟怕是要命丧在这山中,何况公子还找到了师妹,这等恩情与缘分实在难得,日后公子需要,元宗派上下定当鼎力相助。”
这一番话说的利落无比,锦宜眼看着要被送回元宗山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跟在后面对着宸沅一拜,心中暗叹师姐单纯不知拜的这位是何许人也。
宸沅人前还是有几分样子,假意挽留实则松了口气,“如清姑娘客气了,不如多待几日养好了伤再走也不迟。”
锦宜抬头正看见他笑的和善,一时难忍的撇过了脸。
灵朝雨在一旁看的仔细,渐渐想起客栈小二似也如此过,不由得侧眼看向那位帝君,半晌只觉与客栈掌柜相比帝君要悦目许多。
思及此,她又看了看身旁的望千,哪知他也正看着她,两人无言对视一番便听灵朝雨轻声开口,“今晚我们不在一个房里睡吗?”
将将说完睡字,嘴便立时被捂住,但见没人注意望千刚放下心就听到锦宜一声师姐,极少动荡的心今日却是放下又提起。
几步外有人倒是豁然开朗般露出了笑意,锦宜顾不上对宸沅的那点别扭,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季如清,“师姐,你真的让他送我回去?”
这话让季如清自己也稍有迟疑,不过在看着锦宜时又想起了下山前被叮嘱的话,这些年师尊一日日的老去,她不得不背起这份沉重。
心思百转间季如清摸了摸锦宜的长发,掩去了眼里那丝复杂的担心,“公子与师尊是旧识,如今师姐和师兄有要事在身只怕来不及送你回去,好在公子愿意你便听话些,这一路不要给公子添麻烦。”
锦宜全然只想着不会被立刻送回去,虽还是落在宸沅手里可也架不住她趁机再跑,到时再去哪里逍遥就是靠她的本事了。
如意算盘打着,那点说不出的感觉就被抛在了脑后,锦宜笑意盈盈的听完最后的叮嘱,与师兄师姐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