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玫瑰》燕麦奶贝

5、第 5 章

　　陈燃一路走回学校，脑袋里清楚了不少。仔细思考了下现在的处境，觉得自己吃也吃饱了，身体也没有那么不舒服，除了有点难过之外一切都好，于是挣扎着就去上课了。
　　是陈燃最困的文学理论。

　　回寝室换了身衣服，赶到教室的时候课已经开始了。她从后门悄悄溜进去，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一边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坐下，一边给室友佳宁发消息说自己来了。
　　虽然住在一个寝室，隋佳宁却不是医学生，而是地地道道的中文系才女。陈燃平时看她读的书都是什么海德格尔伽达默尔，是那种陈燃看一行都觉得头痛得要命的艰深哲学理论书。马原毛概什么的对于她来说简直和玩一样。

　　佳宁正认真地顺着老师的思路梳理笔记，冷不防手机振动。陈燃的信息进来了。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又转头去看教室后边吊儿郎当趴着玩手机的陈燃。
　　“咦？你不是不来嘛？”
　　佳宁知道自己这个好朋友贪玩，昨晚一夜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又上哪去玩了，便也没有多问。
　　“这不是提前赶回来了，我还以为会待很久呢……”
　　陈燃一边打哈欠一边打字，想起自己让佳宁帮忙请假时候的期待，又是一阵心酸。
　　佳宁“唔”了一声还想回什么，但是老师恰好讲到她感兴趣的新批评理论，便埋头又认真看起书来。

　　陈燃没带书，她这一学期上这个课就没带过书。当初选课的时候陈燃只顾着帮周晋弄房子的事，错过了抢课都不知道。最后还是佳宁匀出来一门文学院的公选课给她才凑够了学分。
　　其实仔细想想，认识周晋之后，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爱玩了。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周晋身上，剩下的就是疯狂学习，让自己优秀得能够一直站在他身边。

　　周晋有多强大家都知道。学生会的工作繁忙，在外面自己开着公司，偏偏绩点还从来没下过3.9。
　　但是周晋有多努力陈燃也是知道的，不说自己常常和他通宵做活动策划出宣传推送，他刚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是真得艰难，总是整晚整晚的学编程学管理做市场调研；可是这些他都没有和别人说过，陈燃也是去蹭法学院的课的时候发现周晋破天荒地捧着一本C语言的书在看，才知道他在做互联网的。
　　也知道了他买房子的事情。

　　看着空空的只有一张破旧沙发的房子，成堆的泡面盒子和周晋眼睑下方的青色阴影，陈燃心疼得都快哭出来了。
　　那时候，面对陈燃姑娘兔子样的红眼睛，周晋是怎么说的呢？
　　揉她的发顶，手心还是温暖，语气还是温柔：“傻姑娘，哭什么。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啊，再说了，不是还有你陪我吗。”

　　从那一刻起，陈燃就决定，要一辈子陪在周晋身边。
　　陪他历沉浮，经荣辱，看四季变换，风流云散。

　　直到他不再需要她。

　　现在，公司已经上了正轨，学生会他也在逐步退出，而他即将踏入的那个世界，距她太过遥远，光怪陆离，陈燃一无所知。
　　她能感觉得到，从周晋，到周皖，甚至是夏铭辰，都不想让她参与到那个世界中去。
　　那个世界，和周家有关，和周晋的父亲有关，和阴谋死亡权力争斗有关，和周晋有关，却唯独和她无关。

　　她想起公司拿下第一笔单子的那个夜晚，大家聚餐，轰趴，酒喝到一半陈燃出去上厕所，恰巧撞见周晋一个人站在走廊的落地窗旁。
　　陈燃欢喜地正要上前，却听见周晋似乎在打电话，不复从前温和儒雅的模样，声线冷得像块冰。
　　“我知道，我不会长久做下去的。忘记……我怎么可能忘！全世界的人都忘了我也不会忘！我上这个大学，我学这个专业，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件事情，我就是这么活着的!你叫我怎么忘！”
　　她躲在暗处，看着周晋愤怒地摔了手机，一拳砸在长廊的墙壁上。
　　血渗出来，陈燃的眼泪也流出来。

　　原来，在她深陷其中的时候，他已经在准备抽身离去。

　　但陈燃没有问过周晋关于“那件事情”，等他准备好了，他会告诉我的，她想。
　　可是她从没想过，此后某天周晋想要把一切都告诉她的时候，她早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陈燃迷迷瞪瞪地想着这些过去的事情，一点也没听见老师在讲台上叫她的名字。
　　“陈燃，陈燃来了吗？”
　　坐在后面的同学推她，她才猛然清醒，“噌”地站起来：“诶！在在在，什么事啊？”
　　教室里有人发出笑声，老师也被她这阵势吓得不轻：“嗯，嗯，其实我就是点一下名，但是既然陈同学这么积极，那你来说一下文学概念中能指和所指的区别吧。”

　　陈燃蒙了，在她的字典里只有五根指头，什么时候又出来了什么能指和所指啊？！自己没带书，奈何好友又远在教室的另一端，陈燃只能尴尬地站着不说话。
　　笑声逐渐大起来，周遭同学们议论纷纷，向她投来好奇探究的眼光。
　　饶是陈燃平时再耍无赖脸皮再厚，面对如此公开处刑也是接受无能。
　　挠了挠乱糟糟的双马尾，脸慢慢红了起来。

　　“真是，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陈燃腹诽，对上老师逐渐难看的脸色，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这麻烦的文论课，该不会还要让我重修吧。
　　忽然后排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纸条轻飘飘地落在陈燃桌子上。
　　陈燃定睛一看，也顾不得对错就大声地念出来：“能指和所指是语言学上的一对概念，能指意为语言文字的声音，形象;所指则是语言的意义本身。按照语言学家或者哲学家们的划分，人们试图通过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叫能指，而语言实际传达出来的东西叫所指。”
　　老师沉吟了一会，深深看了陈燃一眼：“说得不错，坐下吧。”
　　“嘿嘿，谢谢老师。”
　　陈燃在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件事上向来做得轻车熟路。
　　听见自己身后又传来笑声。

　　陈燃坐下，头也没回地对后面说：“谢了兄弟。”
　　后座的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扯她的马尾辫：“这就是你谢谢别人的态度？连个正脸都不给人看？”
　　“嘁，”陈燃不屑：“都快看了半个月了还没看够啊。”
　　“燃哥的盛世美颜怎么也得看个一年半载的吧，半个月怎么能够呢。”
　　“可是我看你这张脸可是看够了。夏铭辰学长，别再揪我头发了行吗？医学生的头发本来就少，你再揪我可就真秃了。”
　　陈燃回头从夏铭辰手里救出自己的辫子，顺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还有啊夏学长，名字这个东西呢起出来就是为了让人叫的，所以请你叫我的名字好吗，我觉得我们还不是很熟。”
　　“哎呀燃哥你可太狠心了，好歹我刚刚还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对我啊……”
　　柔顺的触感从手里消失，夏铭辰盯着前面看起来有点气鼓鼓的后脑勺，笑得十分荡漾。
　　周晋这个小尾巴，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托身后这位学长+老板的福，陈燃又一次想要认真听文学理论的打算以失败告终。
　　谁能告诉她，这个计算机系的高材生为什么要来听一门不知所云的文学课啊？！不认真听课也就罢了，为什么要一直戳她啊？！
　　“诶诶，燃哥，他刚说的那个理论你懂了吗？”
　　“你看我像懂了吗？”
　　“这样啊，我懂啊燃哥，你问我。”
　　“……”
　　一节无比困倦的课，就因为后面坐了一个夏铭辰，陈燃好像来到了大型单口相声演出现场。
　　还是不怎么好笑的那种。

　　终于捱到下课，陈燃起身拽了佳宁就要跑。身后夏铭辰还不死心地追着问：“燃哥真的不和我一起吃饭吗？我们还可以一边吃一边讨论一下这个案子的策划嘛……”
　　“不吃不吃！我和我舍友一起吃！”
　　陈燃开始有点后悔接盘这个公司了。
　　旁边的佳宁吃吃地捂着嘴笑，小声问陈燃：“燃燃，这个小哥哥是不是在追你啊？”
　　“追我？！我要是真成了他女朋友，还不是被压榨的一点剩余价值都没有了……”
　　陈燃一边拉着佳宁跑一边回头和她说话，一个不小心就和教室门口低着头站着的人撞了个满怀。
　　是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体温，是周晋。

　　“后面有狗追你啊？跑什么。”周晋伸手揽住陈燃的腰，一贯的温和嗓音，带着点宿醉的慵懒和沙哑，听在陈燃耳朵里说不出的性感。
　　她的耳廓一下子红了，赶忙退开两步：“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都怪夏铭辰。”
　　眼睛东瞟西瞟，就是不看周晋。

　　周晋原本带几分笑意，听到这话，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夏铭辰？陈燃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而且她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吗？
　　想到这里，眼睛里又添了一层阴郁，抬眼直直地朝后面的夏铭辰看过去。

　　追上来的夏铭辰一脸无辜，看见此情此景，不由得心中叹息：“啧啧，看陈燃那脸红的明显就是害羞了，果然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收到周晋的冰冷眼刀，夏铭辰赶紧拽过一边还在发愣的佳宁跑走了，佳宁冷不防被人大力拉走，下意识地挣脱。却看见夏铭辰从羽绒服帽子里露出清隽的眉眼对她笑着说：“咱就别当电灯泡了吧，一起吃个午饭？”
　　佳宁看着那笑容不知所措：“我们……还不认识吧。”
　　“哦哦，我叫夏铭辰，计算机系大三的。你呢？”
　　男孩依然拉着她的手腕向前走，尽管礼貌地隔着衣服，她还是感觉到手心的烫人温度。
　　“我……我叫隋佳宁。中文系大二。”
　　“你看，这不就认识了吗？想吃什么啊我请你呗。话说你这体温怎么这么低，难道和陈燃一样，你们寝室一个个都是小病号啊……”
　　佳宁回身给了陈燃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低下头不说话，任由高大的男孩拉着自己往前走。心里暗想：你体温倒是挺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