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幻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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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也”！！」
发自肺腑的呼唤回荡于寂静的室内，回应他的是无尽的空虚，他不假思索的向前伸手探去，却只抓住一团空气从指缝穿过，床垫因猛然起身的动作过于粗鲁，而不满的发出了抗议，也理所当然的被从不关心床垫承受能力的他所忽略。
平和岛静雄心有余悸的粗喘着气，瞠着微颤的双目扫过自己所在的房间，认出是自家的卧室布局后，他缓缓闭上了双眼，试图平复自己激动的思绪，但脑中却不适时的浮现梦里那常驻背景的街道。
“一片血红”。
自那晚动荡整座城市的混乱之后，他就经常做梦。
梦见自己和临也厮杀的场景，即使是经历过许多暴力、血腥场面的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惊心动魄的搏斗，而且诡异的是，明明现实中半死不活的跳蚤最终被莫名冒出的人给救走了，却总是以杀死他作为结末，再者，每次回忆内容都一定会想到那占满整个视野的鲜红色，红色、红色，一成不变到令人发疯，导致他一旦有红色入眼就会反感。
太刺眼了，他现在才发觉原来红色是那么让人厌恶。
起初做梦时他其实并不以为意，顶多只是因为头一次成功重伤临也而留下印象罢了，但连续几天都被同样的恶梦纠缠，甚至模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忍不住心惶的地步，严重影响至生活让他寝食难安，因此心情荡到谷底的静雄，终于受不了曾向新罗求助。
「嗯……类似于“心理阴影”吧。」对医学多有钻研、在这方面相当可靠的某密医评断道。「有些现实中太过强烈而印象深刻的回忆会反映到梦境，静雄你的情况应该就是如此。」
「“心理阴影”？」听见这个词语他有些意外，毕竟他从未有过恐惧这种心情，怎么可能会留下阴影？
「对哦，我想你一直反覆梦到当时与折原君互相残杀的片段，结果还被扭曲成了“由你亲手了结折原君”，大概是由于当初杀意的影响，就像是“后遗症”。」面对友人显而易见的困惑，岸谷新罗体贴的多费唇舌尽量说明的简单易懂，不过再听不懂他也没办法了。「毕竟静雄你平日就老是为折原君的出现和存在所愤怒，每次动粗都抱着“一定要杀了他”的决心对吧，不过那个时候就不一样了。」
「被前所未有的杀念支配，满脑子都塞满了“杀了临也”，连他的虚弱、旁人的阻拦……将所有拘束、妨碍的事物都抛在脑后，相比起来完全是不同的层次。」新罗双手交握于膝上，虽然镜片因灯光呈现难以透析的亮白，也能想象他现在是怎样的严肃。「以前的针锋相对就像场“游戏”，是无伤大雅的“吵架”，可静雄你真正暴走的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似乎理解折原君为什么坚持要除掉你了。」
「就算拥有一身怪力，身体也坚韧、恢复惊人，但你一直存有人性，有和人类相同的机制，所以即使你的身体是怪物，心也仍然是“人类”，不过……」
「那时失控的你已经失去人性，成为了单纯的“怪物”——只懂得“破坏”，沉浸于“虐/杀”、“狩猎的快/感”当中。」新罗说出这些话时面无表情，摩挲着拇指的动作似在无声表达不安，就连不擅思考和读取气氛的静雄，也依稀察觉了空气中的凝滞。
跟不上解说的他尽力撷取重要的单词，从而拼凑成句以便理解，前所未有的杀念、心理阴影、后遗症………
『那时失控的你已经失去人性，成为了单纯的“怪物”。』
新罗的描述不由让他想起了记忆中擅自替他取绰号、总是对他匕首以对的人，而那个人也不厌其烦的一直向他吐出这句话，几乎是那个人的口头禅。
「——“披着人皮的怪物”。」
「啊～我都还以为是野兽呢，真是吓死了我了！」打破原本沉闷的氛围，新罗突然夸张的大叹口气，让对面努力找出关键字的静雄反应不及。
「…啊？」
「不过有塞尔堤在也不需要担心啦，还让我有理由顺势扑进塞尔堤温暖的怀里，虽然又被手刀伺候，但塞尔堤害羞的样子真的非常可爱……」新罗露出了极其开心的笑容一边回忆着，惯例吐出滔滔不绝的恩爱发言。
「我不想知道你和塞尔堤之间的发展。」没兴趣洗耳恭听新罗与塞尔堤的恩爱生活，不耐烦的静雄立即打断了他。
「好吧，反正塞尔堤的美好只要我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新罗面露惋惜，但要是因此增加情敌，他还不如不要炫耀，而且再继续下去就无法保证家具不会出现损坏了，还是识相点才是上策。「回到正题，你之所以被恶梦缠身，是觉察了自己的失控，那段记忆才会格外强烈，让你潜意识的感到“畏惧”。」
「…畏惧？」
「没错，就是“畏惧”。」新罗的脸上充满了自信与笃定，他伸出食指比向坐在对面仍一脸迷茫的友人，做出最终的结论，也告知了主因。
「“畏惧会真的对折原君痛下杀手”。」
——“杀了折原临也”。
『“杀了我”。』
忆起梦中临也最后的遗言，头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嗡鸣起来，伴随着犹如针刺的作痛，静雄烦躁的咂了舌，极度不快的离开床铺。
健壮的身躯完全暴露于空气之中，不停涌出莲蓬头的水砸在身上，顺着弧度一路往下，与同伴汇合后才被吸入排水孔里。
没有人会在一大早洗冷水澡，增加感冒发烧的几率，但偏偏他就是个特例，过人的体质还不容易得病，感觉冰冷的温度不只降低体温，也顺势冷静了他的大脑，感受着水流湍急的流过额头、眼脸、鼻梁……他觉得自己变得清醒许多。
『小静。』尚未完全消散的恶梦又再度出现。
『“杀了我”。』
他张开双眼，停止继续出水，伸手扒过湿漉漉的金发，他一语不发的拿过毛巾擦拭身体，换上标志性的酒保服并踏出淋浴间。
三个月，不只是临也失蹤的时间，也是他被恶梦困扰的天数。
目光逐一扫过冰箱架上存放的食品，不出意料有将近半数都是乳制品，但是能让静雄看上眼的只有牛奶，尽管没什么胃口，他还是喝了它垫胃权充早餐，要是收债收到一半肚子饿，他就没力气投掷武器威胁还钱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窝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这是他睡不好的证明，不过总是被墨镜遮掩过去，他有心想解决恶梦失眠的问题，但他毫无头绪，就连新罗也坚称解决不了，强调只能靠他自己努力，并还算有良心的给了他“解铃还需繫铃人”的提示，纵使老被嘲笑是不擅思考的单细胞、草履虫，静雄也多少懂得这句成语的意思——反正就是因为临也那家伙、都是那该死的跳蚤的错！就算失蹤也能让他不得安宁！
为了这一句提示，他自此之后都不懈怠的遍寻临也找他算帐，但是临也一消失就长达三个月，甚至都谣传出了死讯。
「你知道折原临也其实已经“死”了吗？」这句他还能勉强…非常非常非常勉强的忍住，但是下一句他终究还是爆发了。
「——是被“平和岛静雄杀的”哦。」
开什么玩笑！？他根本没有杀掉那只死跳蚤！！别胡乱捏造啊！！
每个人都认为折原临也已死，就连知情的相关人士都抱着不确定的态度，但他始终相信临也没有辜负跳蚤之名，现在依然好好活蹦乱跳着，跳蚤最厉害的除了行动敏捷，就是生命力旺盛不会随便上天堂，不过临也那作恶多端的家伙，可以确信他前往的绝对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畏惧”会真的对折原君“痛下杀手”。』新罗的嗓音回荡于耳边，他也坚信自己只是不想被扭曲事实而发怒，绝不是害怕临也死在自己手上的传闻会成真。
实不相瞒，静雄这三个月以来除了梦境，其实是见过临也的，只不过是透过一面“镜子”。
大约是在临也消失的第二个月多一些的时候，他一如往常的被恶梦惊醒，一如往常的下床洗漱，一如往常的以牛奶果腹，只是比现在多吃了几块只有生鱼片的寿司；他一如既往的穿戴整齐，身上是那件万年不变的酒保服，一如往常的出门帮忙汤姆先生收债，但是他的规律被打破了。
「好久不见了，小静，你还好吗？我希望你不好哦。」“折原临也”——依旧是那令他讨厌的态度和语气，狂妄且从容，眉眼间散发的自信、饱含温和又睥睨的瞳孔、浑身一致的黑色色调，与他记忆中的折原临也一模一样。
如果是平常，静雄肯定不会放任他的靠近，直接抡起拳头挥过去才是他的正常反应，可是他却愣住了，不敢置信的望着出现于镜面、取代自己倒影的对方。
他曾经想过见到临也该做出什么反应，有八成会恼火然后展开久违的一战，但当临也真的现身在他面前，之间的距离还特别靠近时，他的脑袋却一片空白。
他一直想见到的“那个人”近在咫尺。
或许是由于没有跳蚤臭味的缘故，不真实感围绕着他，周边的事物都变得虚渺起来。
——是“临也”。
那个他最厌恶、一心想夺他性命的跳蚤，正以那似是干涸血色的瞳仁打量着他，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静雄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没察觉自己的动作看在对方眼里有多么滑稽。
「什么啊，小静，居然一副见到鬼的表情，虽然好久没见也没必要这样欢迎我吧。」被静雄奇怪的模样逗乐，临也笑容的弧度似乎有少许上扬，见前者揉起眼睛确认是不是幻觉，于是他又接着履行戏弄的例行公事。「小静是在怀疑我的存在吗？真是失礼呢，我可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哦，该不会几个月不见就忘了我吧。」
「我…没有忘记，倒是你……」静雄摆出了备战姿态，狐疑的视线在临也身上游移。「“你”真的是跳蚤吗？」
嘴边没有悬挂血丝，站姿也笔直的仿佛伤势已经痊愈，曾发出脱臼响动的手臂正插在口袋里，墨黑的衣料上无法瞧出那恐怖的出血。
「真是的，小静你是睡傻了吗？还是脑袋被门夹了？那扇门也真可怜啊，一定被怪力狂解体了吧。」遗憾的悼念着不存在的门，临也状似无奈。
「回答我的问题！！」握紧手掌，静雄难得没有理会他的讥讽，他执着的想得到答案。「你是跳蚤吧！？你不是之前被谁救走了吗！？你的伤呢！？都痊愈了吗！？」
面对静雄连珠炮般的提问，临也表现出略微的诧异，看来小静今天真的是不正常了，非但没有一拳揍过来，还关心起他的状况，不会是被邪灵附身吧？「……好吧，我收回之前的话，小静你应该是不仅被车撞还被辗过，真好奇是哪种型号的车这么耐冲击。」
「“临也”——！！」不只是手背、额头都冒出了青筋，看起来像要爆开喷出血花，墨镜下的双目被急躁和焦虑所充斥，狰狞的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但是他仍然没有动手。
感受到静雄无比焦躁的情绪，临也终于停止挑衅，收回脸上嘲弄的笑容，迅速的犹如错觉般，失去招牌笑颜的临也就和此刻没有动怒的静雄一样吓人，尤其那一声不吭、直望眼底似是被穿透的视线实在倍感渗人，静雄不是没有见过他现下的反常，但他还是感到寒意从脚底窜升爬上背脊，所幸临也开口了。
「该抱怨的人是我才对吧，呐、小静。」那双赤赭的瞳眸泛着寒光，让他有些不适。
「“是你亲手了断我的”，不记得了吗。」
“——啪嗒！！”
镜面破裂开来，像细小的流星群零碎的划过空中，然后陨落，迸射在地板上却没制造出坑洞，那些不合群而此起彼落的轻响就像某人磕上地面的清脆。
『“是你亲手了断我的”。』
『“杀了我”。』
吵死了。
『“畏惧”会真的对折原君“痛下杀手”。』
『“披着人皮的怪物”。』
『只懂得“破坏”，沉浸于“虐/杀”、“狩猎的快/感”当中。』
『我觉得自己似乎理解折原君为什么坚持要除掉你了。』
吵死了。
『由于当初杀意的影响，就像是“后遗症”。』
『类似于“心理阴影”，有些现实中太过强烈而印象深刻的回忆会反映到梦境。』
『你知道折原临也其实已经“死”了吗？』
『——是被“平和岛静雄杀的”哦。』
『被前所未有的杀念支配，满脑子都塞满了“杀了临也”，连他的虚弱、旁人的阻拦……将所有拘束、妨碍的事物都抛在脑后。』
『那时失控的你已经失去人性，成为了单纯的“怪物”。』
「我不是说了吵死了给我闭嘴吗！！？？」
怒不可遏的大吼硬是将杂音撕扯开来，霎那间大脑终于回归安静，而他的心脏急剧跳动，在胸腔内回响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指节传来被碎片扎进的刺痛，他瞪着地上散落的镜片，临也早已消失无蹤，每块碎片都在反映他宛如修罗的神态。
「小静。」
临也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静雄从回忆里猛然惊醒，他着急的环顾四周，但不见那抹熟悉的人影，最终视线落在已经新买、可能又会壮烈牺牲的镜面上，上头映照出的人是他自己。
「………」
「……“又是幻听”吗。」
睁着干涩无神的双眼，寂寥扑向他给予反效果的安慰，他合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从口袋掏出香烟让尼古丁麻痹自己。
你在哪里，临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幻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