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违和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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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臭、闷热。
依稀间感受到环境的变化，他微蹙起眉以表不适，附近的声音跟着嘈杂，不过一会后异味便有所减弱，不比先前刺鼻，温度也随之下降，可还是打扰了他的睡眠。
「……」
有人在说话，在他的后方，而且距离很近，几乎就在身后。
折原临也缓慢睁开似是许久未张的双目，由于尚未完全清醒，他还有些困倦，入眼的都是一片模糊，只能接收到缤纷的色块，难以分辨。
对方略微激昂的语调，对刚苏醒的他来说是一种噪音，待慢慢适应找回对焦后，眼前的景物显得细致许多，他转动干涩的眼珠，无声扫视周遭以获得第一手情报。
他在一个公园里，正中央的喷水池相当引人注目，边界是茂密的树林，以花坛隔开走道，还置有几张长椅，而此时的公园人烟稀少，没见着其他人，关于所在位置的情报已经取得，但他随即就察觉了不对劲。
“高度不对”。
目光下移落到自己的腿上，他不需耗费时间就明白了原因——“轮椅”，他现在正坐在轮椅上，所以高度才和平时有落差，他尝试小幅度的挪动脚，可即便使上吃奶的力气都无法顺利，只会颤抖不止，看来是残疾了，以后的生活不需想象都可以知道有多么艰辛。
——距离那场厮杀已经过了多久？
他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也对自己非常人能承受的伤害留有印象，因此会坐轮椅他并不意外，但一醒来就莫名其妙的出现于公园，也没有坐上轮椅前来此处的记忆，他应该待的地方是医院，身上的患者服便很好的说明了医院是他的原所在处，在他的记忆中，他是第一次复苏，况且医院不会任意移动昏迷的伤患，可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灵异事件吗？
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是灵异现象呢，也应当是记忆出错才比较科学，不过他偏向第三个可能：是其他人移动的。
对方好像还未注意到自己已经苏醒，加上仔细聆听后，没有应答者的存在却不断自言自语，大概是在和未知的对象讲电话，不过他能肯定身后的这个人是熟人。
那么，对方到底是谁呢？答案将在三秒后公布～！
——“一”～
他缓缓抬起头，下颚于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二”～
他看见辽阔的天空，天色已经不早了，是很美丽且色彩浓烈的晚霞。
——“三”～
对方专心一致的侧脸成功落入了视野范围。
——锵锵！答案揭晓！
岸谷新罗一边和不明身份的第三者通话，由于视线放在他处，所以没能即时发现本应沉浸于深眠脱不了身的人早已醒来，甚至大剌剌的注视着忙碌当中的自己。
结果不出所料，临也惯性的扬起嘴角，面部肌肉却因久未使用而僵化，他无征兆的小动作使它使用过度而泛着痠疼，只好无奈的小力按摩着。
真是的…就算哑掉、失明也无所谓，但“笑”是他不可或缺的标志，失去了这层面具，他就等同于赤/身/裸/体，真实的模样会完全暴露于人们的注视之下，这样的他不是大家所熟知的“折原临也”，因为面具戴久了已经习惯变换角色，他早已忘却真正的自己，所以也无法确定面具下的自己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不能失态，不能坦露真面目，不能展示不符合“折原临也”的姿态，为了扮演这个角色，他“必须笑”，苦笑也好，狡猾也罢，“笑”即是“折原临也”的精髓。
新罗仍然没有察觉，恐怕直到通话结束或他出声才会发现，在那之前他都有充沛的时间，而在这段期间，他不懈怠的练习着笑。
……这种练习笑容的场面真滑稽，临也暗自想道，忽然感觉有点羞耻，不过新罗在聊什么呢？聊的还挺欢快的，能让他没完没了的唠叨，无非是搬运工或他那变态的医学。
虽然对无头妖精的爱也很变态就是了。
「对哦，说不定能追查到对方的位置，还有其他古怪的地方吗？」
「那么交代保管好的东西，你找时间给塞尔堤吧，我会处理的……啊、对了！号码！应该会留下对方的传真号码！静雄你快记下来！」
「不行，我手边也没有，那只能拍照了，拍清楚再传给我吧，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瞧新罗苦思又一下得出解决方案而亢奋的样貌，临也倾听其中的关键字加以拼凑，追查位置、保管的东西？传真号码…真稀奇，新罗居然会关心传真，估计是惹上麻烦了，否则才不会将多余的心力分担到除塞尔堤与医学之外的事物。
都是和自己无关的对话，没能“正大光明”的听到自己会现身于此的原因，感觉肌肉不再僵硬，也能绽放不小的弧度，临也便不再当哑巴，毫不顾忌的向初中兼高中同学的密医好友扯开喉咙，但开口后他便立刻后悔了。
「……“新罗”。」见对方因此一顿，他本该同往常恶作剧得逞般的满足一笑，可他却愣住了。
……那是他的声音？无力而沙哑，又低沉到像是老者的粗嘎，仅是简单的几个字，喉咙就搔痒难耐，干燥的令人难以置信。
什么啊…他这过分低音的声调是重病数天吗？
嫌弃自己宛如老头子难听的声线，临也抿了下唇，湿润缺乏水分而起皮干裂的唇瓣，并静待新罗慢动作般的探视。
哦哦～一脸恍若做梦的新罗同学先是拿稳松脱欲落的手机，才慢半拍的看往这边，依旧是一脸看见幻觉的神情，接着新罗同学以慢到不能再慢、足以让人不耐烦到打哈欠的龟速低下头——成功的四目相交了！并且获得友人欠扁依旧的笑容×1。
「好久不见啦～☆新罗，怎么摆出撞见鬼的表情呢？对鬼很失礼呦～」
不过以上发言是折原临也的预想。
实际状况是他准备同预想狠狠讥笑一番时，却发现喉咙光是复述一遍名字就已到了极限，因此，一脸“我好像不仅幻听还出现幻觉，一定是我精神疲乏了”的岸谷新罗所看见的是以下才对：
「新…咳、咳！」挑在节骨眼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惊喜，他的高中同学兼情报贩子极其不适的干咳起来。
没能分心多收获些新罗夸张的反应，临也抚着凸出的喉结，他感觉到嗓子恢复了少许水分，但滋润它的并非唾液，因为他尝到了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到底是过了多久才会干成这样啊！？
新罗似乎说了什么，但被他的咳嗽声盖过无法听清，临也苦笑着胡乱按揉喉咙，新罗的音量突然加大，可语速却快到极点，他还是没能听的真切。
当搔痒感暂时平息，临也回过头查看时，新罗已经通话结束，哭丧着脸似在埋怨遭他打断。「……喉咙痛就别说话吧，有疑问等检查完再说…」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身为伤患的他就乖乖听话吧，于是临也不再随意出声，虽然喉咙痛很煞风景，但并不影响他捉弄成功的心情。
…笑久了，脸果然还是会抽筋啊，临也悄悄缩小了弧度，眼帘低垂着凝视自己的双腿，他握起手掌，眸色稍显黯淡。
【临临临临也你醒了!!!】
久违的与塞尔堤见上一面，她震惊到浑身颤慄，整个慌了手脚，若不是因为嗓子不安份的关系，临也会调侃她的仓惶，然后被吃醋的新罗制止他“调戏老婆”的行为，因而他只能保持浅笑，向她挥挥手以作问候。
这两个人的感情愈来愈好了，他可不是厚脸皮或想邀功，塞尔堤和新罗之间有所进展，确实有一部份是他的功劳——尽管是把头颅归回原主所引发的附属事件。
为乘载一个需要轮椅且受不了任何碰撞、强风及温差变化的伤患，心思细腻也善良的无头妖精利用自身特殊的能力，于机车后座塑造出一个特别座位，并多加装出安全措施，避免途中轮椅因速自己滑落，于是临也便舒舒服服的被限制于VIP席内。
塞尔堤·史特路尔森，虽然是名非人类，但这位爱尔兰妖精却与身为人类的新罗相爱，看在新罗和她有时比人类更像人类的份上，以及较某个白/痴单细胞不会扰乱计划的“好相处”，热爱人类但排斥非人类的临也对她是不讨厌的。
没有意识到这番旧见解，对如今的自己而言相当有问题，临也乖乖戴着塞尔堤提供的安全帽，欣赏沿路熟悉的池袋风景，袭卷的冷风撞上“隔墙”，再往两边溃散直啸而过，拜此所赐，他不怎么感到寒冷，反而昏昏欲睡。
……一样的城市、一样的街道、照常活动的人们，跟平日没有变化。
即使自己消失也维持依旧。
对于他心爱的人类，他的消失只是减少一个祸端，他们所需要的仅是他手里揣有的情报，但有九十九屋真一这个同样消息灵通广大、又不会像他任意挑拨离间的优质情报贩子，人们有了更好且低风险的选择，他的位置便被完美取代了。
“折原临也的存在可有可无”。
就算逝去或回归又如何呢？一切都正常在轨道上运转推移，顶多是短暂的关注，然后适应、遗忘，不会有任何人在乎，这就是人类。
迷糊之中，他将薄被拉高盖住半张脸，让自己都被覆盖于下，随着合眼的举动，眼前不断飞掠的景致化为了黑暗。
……即便如此，他也仍爱着人类。
就算知道这份“爱”只是没有回报的“一厢情愿”。
仿佛它是支撑自己活着的理由，他盲目的爱着，向人类公平的挥霍这份情感，不被接受、不被包容也无所谓，只是渴望罢了，渴望被爱、同时也期待自己的存在能被他人所知。
「——“何等可悲”。」
恍惚间听见了谁的垂怜，他猛地瞠大双眸，瞪着看起来十分眼熟的天花板。
……睡着了吗。
认为自己一不留意真的睡了过去，临也转动眼珠确认情况，他现在被置于新罗家的手术台上，动了动手指使其灵活，检查估计已经完毕了，所以他想起身走到地面。
但他的双脚不听使唤。
「……」他暗下眼眸，虽没有直接伤害到下半身，但脊椎剧烈的冲击导致它瘫痪，脊柱也受到了损伤，临也覆上自己的大腿捏了一把，疼痛便混合着酥麻袭上尾椎。
啧，痛觉没有一起瘫痪啊，看来今后复健的路程会很辛苦且漫长。
临也没有放弃起身的念头，秉着“反正之后都会复健的很艰苦，不如早痛早康复”的想法，他首先撑着右侧的手臂，另一手放在对侧的左背处，努力支起背部牵动整个上半身，但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动作，他却花了不少力气，他的身体因施力过度而发抖，腹部肌肉由于太过紧绷而痠痛，颤抖的弧度越来越大，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咬紧牙使尽力气，只是撑起了一小段距离，最终又虚脱的跌回手术台上，一切努力回到了原点。
……连起身都做不到，生活起居又该怎么办呢？他还想继续情报贩子的生涯，而现今的身体是一大阻碍，轮椅很难逃的过追杀，加上一点小撞/击都是个负担，一旦路不平或高低差大，他就会疼的龇/牙/咧/嘴。
真是的，得勤劳复健了，顺便轮椅也特别订做吧，单靠手动逃跑实在相当吃力。
摘下猫耳安全帽的塞尔堤轻悄的走了进来，递给临也水杯，他接下后咕噜咕噜的不一会就喝完了，如临干旱的嗓子得到灌溉，温凉的液体自口腔流至胃袋，顿时让他清醒不少。
「啊～终于活过来了…咳咳…还是有点沙哑啊，不过感谢妳的帮助，以及好久不见，搬运工小姐。」意犹未尽的舔过唇瓣，留恋着水的滋润，临也的模样一如从前，只有憔悴能证明他确实经历过三个月前的那场恶战。
摆弄PDA打出“好久不见”的字样，塞尔堤的心里其实很混乱，明明是随意弃置头颅又让她找回的主人，却对她没有离开新罗、头颅也没有重新装上不感诧异，可殊不知，她颈部以上的空旷和是否离去的结果，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若是她知道，心中对临也的可怕程度一定会加深。
而且…纵然已经从新罗口中耳闻过其惨烈的状态，实际一见还是不免惊讶。
太脆弱了，根本不堪一击，感觉杀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虽说这个比喻很不合适，但也和轻易就会破裂的陶瓷差不了多少。
临也原本就很削瘦，这归功于他个人相当重视的体重控制，可现下却呈现出了骨感，皮肤更是苍白，临也本就生得一副好皮相，但此时却毫无属于生命体的生气，与其说是人类，称作一件会动的艺术品还较贴切，而艺术品模仿着生命体，这让她倍感违和。
可想到同样无生命的机器人，她又对这股违和感心生不解。
没有生意，会效仿人类的一举一动，且有自主意识，却不知怎地在临也身上格外怪异。
…再加上！
难得一见的病弱，以及笑靥与眉眼间蕴含的情感，或许是因为近乎透明的肤色，衬得他精致的外貌，营造出空幻不真实的感觉，临也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她还宁可他面色蜡黄，至少那样正常多了。
「怎么？看我看入迷了？和新罗都已经进展到以心相许了，还直勾勾的盯着其他男人，你未来的准老公会吃醋哦，为了不让无辜人士被醋意波及，妳还是收敛点吧。」“艺术品”开玩笑的哈哈道。
听临也的揶揄，生性就害羞的塞尔堤如同触电般赶紧挺直背脊，颈部缭绕的黑雾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她不知所措的抓着PDA。
【别戏弄我!!】她收回之前的担心！
「我可没有戏弄哦，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妳习惯新罗准老婆的身份，我要不要先向妳祝贺呢？」临也笑的很人畜无害，好似他真的是出于真心。
【不、不用了!!】塞尔堤侷促的婉拒，但一当气氛沉静下来，她又忍不住介意临也所带来的异样感。【那个…临也你还好吗？】
「除了有点冷应该还好哦，不过妳的准老公去哪里闲着了？我还等着他向我报告结果。」
听见准老公这个称谓，塞尔堤还有些不适应，不过还是无视对方的捉弄回答了。【因为一些事情，临也你可能需要到门田家避避，门田也同意了，所以新罗在收拾所需的器材】
「欸～用不着麻烦小田田啦，我回自己家就行了，嘛，虽然经过各方人士的洗礼一定很乱七八糟，但我好不容易收集的情报都必须回收才行，否则被善加利用就麻烦大了，之后再转移住处吧。」拒绝了安排，临也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话说能请妳拿来外套或棉被吗？我快要冷死了。」
【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违和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