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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用心良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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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跟着张警官身后,穿过一条昏暗的回廊,后面是几间比较陈旧的屋子,其中一间便是训练室。推开爬着锈斑的大门,里面的设施亦颇有年代感,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屋内的海绵垫、沙袋、单杠都磨出了包浆,只有那两台跑步机将时间拉回了现在,散发着新世纪的气息。整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明亮和张警官,也就只有墙上的老挂钟是唯一的活物。
明亮惊诧这里的荒凉,但也顾不得这些。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打败眼前这人。张警官嘴角微微一笑,说道:
“你如果现在就认输还来得及,不然待会儿输得太惨,臊皮!”
明亮狠狠瞪着张警官,说道:“尽管来吧!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好。算你有种,我可先声明,如果你输了,就得听我的,叫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好,要是你输了,我有自己选择工作内容的权利。”
“好!一言为定。”
张警官从收纳间里,找出了散打用的手套、护具。明亮已穿好护具,戴上手套,跃跃欲试,准备大展身手。张警官不慌不忙,她将裹在外面的外套脱下,露出浅蓝色的衬衫,她将衬衫也褪下,不想,里面只穿了一件深色的运动褂子,露出了手臂上铁一样的肌肉,明亮很是吃惊,这个年纪的女性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体型和肌肉,真是罕有。
瞧着对方的状态,明亮对刚才的想法有些后悔,他晓得眼前这个对手并没有自己判断的那样柔弱,遂,不敢掉以轻心。
张警官已经摩拳擦掌,她看出明亮的紧张,于是故作声势,大喊一声,在气势上压了对方一头。明亮果然中了计,不敢贸然发动攻击。张警官就这样虚张声势,故布疑阵,消耗着对方的注意力。
几次下来,明亮开始紧张不安,他似乎在等着对方的攻击,又害怕着对方的拳头不知从何方而来。张警官见战术已经奏效,便左躲右闪,声东击西,右手做了一个假动作引明亮来防御,而实际上将全部力量藏于左边的拳头。
果然,高度紧张下的明亮,失去了判断力,举起双臂防备右边,正好暴露了左边,等他意识到之时,张警官的左拳头已经击中了他的面颈,犹如石头一般狠狠砸中了他,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明亮脑袋嗡嗡直响,眼睛金星直冒,有那么片刻灵魂出窍。
不知过了多久,明亮才清醒过来,他被挪到了躺椅上,张警官已经脱了拳套,静静地守在一边。
明亮手捂着右脸,些许生疼,脑子里不时传出嗡嗡的回响。他慢慢坐了起来,怯怯去看旁边的张警官,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他自知自己不是张警官的对手,并不是因为轻敌,而是实力的悬殊。认识到这一层之后,他也学乖了,丝毫不敢提刚才打赌的事情,只是小心地看着张警官,不做声张。
张警官瞥了他一眼,摇着头,浅笑着。
“就你这水平还想跟我打,太嫩了。”她将手搭在明亮肩膀,“小子!服了吗?”
明亮点了点头。
“嘿!你哑巴了?”
“嗯。服了……”明亮轻声说道。
“大声点,没听见!”
“我——服——你——了!”明亮大声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喊了出来。
张警官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服了就好。”
她站起了身,准备离开,又转身回来,像想起了什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罐云南白药喷雾,扔给了明亮。
明亮顺手接了过来。
“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会儿,就出来干活儿。别老待着啊。”
明亮正要向她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犹豫之际,张警官已经出了门,不见了踪影,他也只得将这句“谢”留在了心里。
明亮拿起喷雾剂,发现瓶子还是崭新,瓶身上的塑封还未被拆除。拆开包装,拿起瓶子,对好自己的脖子,连喷了几次,将受伤处皆覆盖完整。
明亮不敢猛地摇晃脖子,只得缓缓扭动,活像个木头人。
等疼痛稍缓解之后,明亮去了办公室,来找张警官。
张警官正在整理上周所里所有的账单票据。见明亮来了,她放下了手中的活,说道:
“你来了?坐吧。”
明亮没吱声。
“你是不是对现在的工作很不满?也看不起?”
“我没有!”明亮说得决绝。
“没有?你看,清点的货单,有好几处都对不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出错。我看你不是能力问题,是态度很有问题。”
明亮低下头不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你以年级第一的成绩来这儿,委屈你了?你知道为什么是我来带你,而不是主管户籍的小李?”
明亮睁大眼睛看着张警官,显得有些激动。
“因为没人愿意带你!”
“为什么?”明亮激动的问。
“为什么?这么跟你说吧。你能来我们所本就是稀奇。你没注意到么?我们所,除了新来的你,和我稍微年轻些,其他同事年龄都很大么?”
明亮不曾注意,经张警官这么一提醒,回想起来,果真如此。就连负责打饭的大妈也是有些年纪了。
“为什么?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所是一个老所。处的位置也很特殊。东边住的是大部分是大学老师、科研人员,西边是老区,没什么闲杂人员,平日治安很好,也很少发案,最多不过是哪家的猫丢了,谁家的水管爆了这种小事,刑事案件更是少得可怜。因此,我们所是整个重庆发案率最低的。”
张警官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这所,是老所长一手带起来的。老所长为派出所的工作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也是不易,但这所里,除了指导员和我,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跟老所长有关系,所以,这是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方。如今,老所长还有几年就要退了,下面那些人都人人自危,自顾不暇,哪还会管你的事。”
“所以,老所长见你好欺负,就把我塞给了你?”
“嗯。所以,你晓得自己是何处境了吧?”
“原来,这里面水这么深。”明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张警官放低了声音。
明亮眼珠一瞪,心里暗想:“我以后会变得像你么?我可不要!”,他又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现在是巴不得让你犯错,把你撵走。他们是不会真心实意教你东西的,再说,你的到来本来就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明亮连忙追问。
“噢!没什么。现在你必须要认真做事,不能犯错,要是被他们知道,到时候肯定你是待不下去的。”说着,张警官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明亮的额头。
“你呀你!干活用点心吧!我现在问你,你还记得仓库里的第一架第一排摆的是什么吗?”
明亮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张警官叹了一口气,说道:“反正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怎么做,就全靠你自己了。”她摆了摆手,示意明亮出去继续干活去。
明亮缓缓出了门。左思右想,感觉自己掉到了一个巨大的坑里,一不小心就会被活埋,以后必须得踏踏实实、仔仔细细处世为人不可。
出了门,他主动打扫起了大厅,主动站在大厅门口接待来办事的市民,主动添加饮水机旁不多的纸杯。去了仓库,拿了一打出来,临出仓门时,忽然想起刚才张警官问他的事情,这才往那第一架第一排看去,说实话,这是整个仓库最显眼的位置。
往往是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恰恰最易被忽略。明亮走过去一看,是一沓培训资料,看书的标题,原来是户籍警培训的资料,明亮顿时觉得羞愧难当,眼眶热热的。
快下班了,同事们陆陆续续离了所,明亮前去见张警官。见她案头还堆着一沓资料,看情形是要加班了。张警官看见了明亮,说道:
“今天的赌,你还没忘吧?”
“额。没有。”
“那就好,那你去学校一趟,接一下我的女儿。”
看着张警官确实走不开,自己又输了赌局,确实没有借口推脱,但,真正的理由是他开始觉得眼前这个有点倔强、脾气坏的中年女警身上,有了那么一丝光辉。
“好。我一定把你女儿安全送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