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毒花篇》绯器

2、第 2 章

　　得胜归来，百毒花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到了累。
　　莫向北依旧是在魔界入口等着她。
　　百毒花想到了他临行前的话，苦笑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莫向北将身上的长袍披到百毒花身上。
　　“自古人心最留不住。一万年，足够做很多事了。”
　　百毒花疲惫地笑了笑：“这些大道理，你一向最懂。”
　　百媚生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过来，看着百毒花有些担忧。同为三宗宗主，她们的关系自然很好。
　　“毒花，去休息吧，之后的事情我交给我和烈煞就好。”
　　百烈煞，百烈宗宗主，与百媚生是夫妻。
　　百毒花深吸了一口气，说：“好。”
　　精灵族被灭，神族自然按捺不住，主动派人出来与魔族沟通，企图从魔族这里找到他们的真正意图。
　　从此前来的人有神衹：花荼，白芷，神兽雪影族易华，容孝，神兽千尾灵蝶族钇瑶。
　　百毒花听到花荼的名字，忍不住愣了愣。
　　过了万年，她早就不怪花神了。如若不是花神隐瞒着她的身份，她怕是早被天帝、虎天等人灭口。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原谅又是一回事。灭族之痛，是她身上永远的刺。
　　她和花神，回不去了。
　　面对神族派出的豪华阵容，魔族这边自然不能怠慢。三宗宗主百毒花，百媚生，百烈煞全部到齐，莫向北则慵懒地坐在高位上，闭眼假寐。
　　百媚生主动请缨：“尊上，我去迎他们吧。”
　　百毒花拦住了百媚生：“我去吧。”
　　百媚生皱了皱眉，她知道百毒花与花神之间的恩怨：“毒花…”
　　“让她去。”莫向北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丝锐利。
　　百媚生无奈退后。
　　百毒花站在魔界入口，下令开门。
　　万年不见，花神依旧是老样子，美艳不可方物，当年她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早就和她脸上的血痕一起消失了。
　　花神身后跟着一个女孩，身穿白衣，眉目如画，眼中还带着一丝好奇。这就是白芷吧，听说就是她让百烈煞手下的四魔将铩羽而归，甚至让魉险些命丧其手。
　　看着她，百毒花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一身白衣，天真烂漫，无所畏惧。巧的是她叫花芷，她叫白芷。
　　收回视线，百毒花淡淡地冲花神点了点头：“花神大人，好久不见。”
　　花神神色一僵，似乎低声唤了句什么，她没细听。花神身边的女孩抬头看了花神一眼，神色有些困惑。
　　百毒花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众人入内。
　　“哟，这不是神族么，怎么今日纡尊降贵，来我魔族呢。”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传了过来。
　　百毒花皱了皱眉，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妖族公主以奎。
　　妖族被神族打压着，丢了皇城，仅存的一部分人逃到魔族，是百毒花以一己之力逼退神族追兵将他们迎进来的。所以妖族的人个个都恨毒了神族。只是今日魔族并未打算与神族撕破脸，两边都是来谈条件的，以奎这样做太不知规矩。
　　百毒花微微抬手将以奎震退几步，眼神淡漠地看向以奎身边的婢女说：“外头风大，公主身体娇弱，还不扶回去。”
　　婢女们慌忙去馋以奎的手。以奎拂袖愤然离去。百毒花，等着吧，等我当上了魔后，有你好看的。
　　百毒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引领众人走向魔宫大殿。
　　百毒花端坐在莫向北的下首，静静听着百媚生与神族之人周旋。
　　忽地，她听见上方传来一声轻笑，顺着莫向北的视线望去，她看到白芷似是不小心磕到了桌角，疼得龇牙咧嘴。白芷也听到了笑声，朝莫向北嘟嘟嘴，表示不满。
　　百毒花皱了皱眉。莫向北与白芷何时相识，她竟不知。
　　与神族的虚与委蛇很快结束了，莫向北第一个离去。他本就不喜参与这些事情。
　　白芷偷偷伸了个懒腰，有些高兴。她身为普通神女，在这种场面自然插不上话，这么坐着很是无聊。
　　百毒花站起身，眼神扫过众人，不怒自威。
　　“媚生，送客。”

　　事后莫向北向百毒花提起白芷，说那是他认的妹妹，是个有趣的人。百毒花不语，自古神魔不两立，她不希望莫向北和神族有什么牵扯。但她没说，只要莫向北想要的，她都会尽全力做好。
　　白芷与莫向北的关系终究被神族察觉，神族以白芷勾结魔族为名将她扣押，故意透露一丝消息给莫向北，引他前去。
　　百媚生百烈煞等人纷纷劝阻。这显然是神族之计。
　　但是莫向北还是去了。
　　他丢下了整个魔族。
　　神族立刻派出战神木夏上神拖住莫向北，让他无暇回去，再趁机大兵压境，攻打魔族。
　　魔族群龙无首，溃不成军。
　　百毒花站在魔族宫墙上，看着魔兵尸横遍野，冷冷一笑，伸手取出她的长剑，冲天一指，高声喊道：“所有魔兵听令，开始撤退，三宗之人随我上阵杀敌！”
　　“是！宗主！”百毒宗百媚宗百烈宗的精英齐声应道。
　　那一战，百毒花将她的实力彻底爆发出来，这也是众人第一次见到全力以赴的她。
　　百毒花挥剑斩敌，干净利落，身上未沾上一丝血污，依旧是那么高贵美丽。她游走于整个战场，剑所过处，神兵纷纷倒下，连领兵的六上神都被她打的节节败退，口吐鲜血。
　　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她做到了。
　　神族不得不鸣金收兵，百毒花的身影，从那天起便深深印在众人的脑中。她的实力，似乎不亚于魔尊莫向北。
　　这个认识是震撼的。
　　神族唯一能压制莫向北的，是木夏。现在魔族又多了一个百毒花，神魔双方的平衡被打破，神族开始焦虑，不知如何是好。
　　莫向北最终还是回来了，他带回了安然无恙的白芷，还带回了满身伤痕的自己。
　　百毒花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毒花…安置好她。我需要闭关养伤。”莫向北有些虚弱。
　　“好。”
　　百毒花将白芷安顿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压下了魔族内不满的声音。
　　她不介意莫向北喜欢白芷，也不介意白芷是个神。莫向北要她好好的，那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但这次，为了白芷，莫向北险些丢了命。她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他。
　　百毒花用剑抵着白芷的喉咙，轻声说：“你不该让他受伤。”
　　白芷闭上了眼：“这次害向北哥哥身处险地，是我的错。你动手吧。”
　　百毒花没有迟疑，将剑送向白芷。
　　血一滴一滴的淌下，剑却无法再进分毫。
　　莫向北徒手握着剑，看向百毒花的眼里满是失望。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做。你就这么容不得小芷吗。”
　　百毒花垂了下眼睛，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唤自己的呢。
　　“是。我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尊上。”
　　不知不觉他们之间也开始用这么生疏的称呼了。
　　莫向北一掌拍向百毒花，沉声道：“去魔宫口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
　　百毒花神色淡然地拭去嘴角的血迹，飘然离开。
　　跪在魔宫口，接受着来来往往路过的魔人的打量，这不仅是对百毒花的一种体罚，更是一种侮辱。
　　百媚生和百烈煞走到她边上，一起跪下。
　　“毒花，这次，尊上过了。”
　　百毒花凄然一笑：“媚生，烈煞，你们这又是何苦。”
　　百烈煞朗声笑道：“如果不是你力挽狂澜，我们魔族早就不在了，尊上既然要罚，就一起罚吧，反正我看那个白芷早就不爽了，要不是你阻止说不定我早就杀上去了。”
　　百媚生柔媚地笑道：“说得不错。毒花你不必太过难受。”
　　百毒花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莫向北出关的时候看到三人皆跪在宫口，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好，好得很，既然你们喜欢，就跪到死吧。”
　　“报—尊上，神族大军来犯，说请尊上归还花神。”
　　花荼已经退位，白芷便是现任花神。
　　莫向北冷哼一声：“他们将小芷关在天牢，现在还有脸来问本座要人，本座看他们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出兵。走，出去看看。”
　　白芷从未想过因为自己，竟然引发了神魔大战。
　　百毒花三人依旧跪着，静静听着外面的响声。
　　先是莫向北狂妄地讽刺神族，接着是木夏坚定地说要迎回自己的未婚妻。
　　百毒花皱了皱眉。白芷和木夏竟已定亲。
　　说着说着，外头就打起来了。
　　百毒花揉了揉酸痛的膝盖，站起身来，走到魔宫门口看着激战中的木夏莫向北。
　　百媚生和百烈煞也跟着起身，走到百毒花身边。
　　“这一战，尊上会胜。尊上的实力，已经不是木夏能媲美的了。”
　　百毒花的眼睛看到了白芷，她笑了笑：“我看未必。”
　　神魔大战，生灵涂炭。莫向北和木夏动手的时候他们手下的人也都没闲着，一时之间，血流成河。
　　百媚生和百烈煞也出手了，就算再失望，他们也是魔族的一员，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魔族覆灭。
　　百毒花静静站着，她有些累了。
　　底下的战争势均力敌，那么关键的就是魔尊与战神的一战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木夏渐渐处于下风，白芷在魔兵的重重保护下，有些焦急。他不想木夏输，也不想莫向北输。
　　看着到处可见的鲜红色，闻着空气中刺鼻浓郁的血腥味，她忽然握紧了拳头，神色变得坚定。
　　木夏和莫向北战得正酣。
　　“木夏，去死吧。”莫向北狞笑着，开始蓄力。
　　木夏冷哼一声，手上也开始结印。
　　双方都在准备最后一搏，一招定胜负。
　　莫向北率先蓄力结束准备动手，木夏随后也完成结印开始反击。
　　两人全神贯注，根本没有注意到一道白光在向他们靠近。
　　就在双方的招式快要碰撞到一起的时候，白芷突兀地出现在了中间。她挡在木夏身前，面朝着莫向北。
　　“别打了。”
　　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收手。两招都打在了白芷身上，发出刺眼的强光将她吞没。一瞬间，整个战场都安静了。
　　百毒花转身离去，她知道，神魔大战，结束了。

　　白芷走后，木夏闭门不出，十分颓废，莫向北也是终日抱着酒瓶浑浑噩噩。
　　百毒花来到魔宫大殿，看着莫向北一边饮酒一边喃喃自语。
　　“小芷，是我害了你…是我…”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莫向北这么脆弱的样子。
　　百毒花伸手将莫向北的脑袋靠到自己怀里，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我有办法复活白芷。”
　　曼陀罗是天地精灵之王，白芷是梨花的化身，也勉强算个精灵，以曼陀罗之力，复活她自然不是不可能。
　　百毒花足足用了一个月才找到白芷散在天地间的一缕残魄，她朝那缕残魄注入自己的魔力，滋养她。残魄渐渐有了人形。
　　莫向北走到百毒花身边，看着她：“最后一天了吗？”
　　“嗯。”百毒花淡淡地点了点头。
　　莫向北看着越来越清晰的白芷的身影，勾了勾唇角。
　　百毒花低下头，默默地灌注魔力。是啊，最后一天了。
　　白芷的样子越来越凝实，眼中也开始有了神采，似乎随时都能复活。
　　莫向北欣喜地望向百毒花，想要分享喜悦，却看到百毒花虚弱苍白的脸蛋，她额间那朵艳丽的曼陀罗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
　　“毒花？”莫向北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百毒花微微一笑，很美也很无力。
　　“尊上，照顾好自己。”
　　“毒花！”莫向北慌忙去抓百毒花的手。
　　百毒花的身影越来越淡，莫向北的手从她身上穿过，抓了个空。
　　曼陀罗虽是精灵之王，但人死不能复生，精灵也是一样。要行逆天之事，注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她没有告诉过莫向北她会死，会魂飞魄散，她不想他痛苦。
　　这条命，本就是他救回来的，如今给他最爱的人，也好。
　　或许这样融入白芷的身体，换一种方式活着，莫向北在爱着白芷的时候，也会分出一点点爱给她吧。
　　百毒花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的嘴角一直带着笑容，解脱了，真好。
　　从此，世上再无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