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毒花篇》绯器

1、第 1 章

　　百毒花，是魔也是神。
　　所有人都知道魔界三宗之首百毒花，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她本是世间最善良干净的人，那时候，她叫花芷。
　　花芷是精灵族皇族，同时也是世上最后一株上古曼陀罗。
　　精灵和神本为一家，不过世间的精灵实在太多，神族难以完全掌管，这才将万物之灵曼陀罗一族派到下界掌管各种花精兽精，自成一族，也就是后人说的精灵族。
　　曼陀罗，这是一个古老的种族，他们幼年时候就和普通花草一样，生长于土壤，灌之以琼液，吸收大地的力量。当他们长到两百岁就可以化为人形。每一个曼陀罗族人都是天生的王者，他们拥有好看的皮囊，无边的实力，超常的智慧唯一不足的或许就是他们的仁慈吧，王者是不应该仁慈的。
　　银虎族，生性好战，为精灵族的稳定立下汗马功劳，他们的族长虎天被封为异性王，在精灵族的地位举足轻重。
　　那本该是花芷两百岁的生日，那本该是一个庆祝的日子。
　　刚化形的花芷眨着懵懂的大眼睛，用她白皙的小脚一步步朝皇宫寝殿走去，想着要给父皇母后一个惊喜。
　　那一夜的寝殿，安静的可怕。
　　花芷看见虎天把一柄长剑刺进皇的胸膛，那把剑是皇对他得胜过来的赏赐，也是他异性王的象征。虎天一点点把剑拔出来，皇的鲜血随之喷洒，鲜红的颜色，无数次地变成花芷的梦魇，张牙舞爪。皇倒了下来，奄奄一息，仍有些不可置信：“虎天…为什么…”
　　虎天似乎有些疲惫，他说：“或许是当王太久，有些腻了吧。”
　　皇笑了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接着倒下的是皇后。
　　花芷看着亲人一个个倒在虎天剑下，没有哭，只是安静地缩在角落，眼睛死死地盯着虎天的脸。
　　虎天谋反了。
　　一时间各种声音充斥在花芷耳边。族人的哭泣，宫人的尖叫，虎天的呐喊…以及火烧在曼陀罗园的噼啪声。
　　没了，什么都没了。除了走出来的花芷，其余曼陀罗，全部没了。
　　花芷就这么缩成一团，小小的，在这个混乱的夜晚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注意。
　　神界终于派出了援兵，由三十六上神之一的花神亲自带领。
　　暴乱平息后，花神在废墟堆里找到了一个小女孩，她的脸上沾着很多灰，神色很平静，似乎这场暴乱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
　　花神过去抱起她，有些心疼。
　　这时候花芷突然笑了：“姐姐，你真好看。”
　　花神一愣，将她抱的更紧了。

　　花神将花芷带回了百花宫，像天帝隐瞒了她的存在，每日教她练功，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自己会的一切。那时候她们就像真正的姐妹。
　　花芷学得很快，所有东西都是触类旁通。
　　万年时光转瞬即逝，她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实力也渐渐赶上了花神。
　　那段时间，可能是花芷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愿自己从未见过花神。
　　和所有女孩子一样，花芷也会有调皮的时候。那天她溜到了南天门，准备去偷偷看看征战归来的花神，花神从不允许她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允许她参加活动。她躲在柱子后面，施了个隐身诀。
　　一阵灵力波动，南天门的传送门走出了一个人，但不是花神，是虎天。
　　花芷的拳头攥的很紧，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地回到百花宫，等着花神回来。
　　花神到了寝殿，看到花芷，笑着地唤她：“小芷。”
　　花芷抬眼看向花神，眼神很陌生。
　　“姐姐，虎天…是不是还活着。”
　　花神一怔，苦笑道：“你知道了…”
　　花芷一把抽出剑，指向花神，旁边的神女纷纷上前劝阻，花神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原来你都是骗我的…你说虎天死了，你说曼陀罗族的仇报了，你说等我长大就送我回去…原来…原来这都是假的。”两行清泪从花芷脸上滑落，这是她第一次哭。
　　花神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拭去眼泪。
　　花芷一把推开花神，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是我傻。我早该知道你一直不让我出去是不想让我看到虎天，是不想让神界的人知道我存在。我早该知道曼陀罗一族已死，神族就算再怒又能做什么呢？你们要的不过是一个能替你们掌控精灵族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重要吗？曼陀罗族一灭，虎天就是最好的选择。真是可笑啊，我在这里一万年，今天却才第一次看清你们的嘴脸，哈哈哈哈…”她是笑着的，但眼泪却不自觉地从眼角滑下。
　　“小芷…”花神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花芷长剑一挥，在花神美丽的脸蛋儿上划出一道血痕。“这次我不杀你，日后再相见，你我便是死仇。”
　　花芷拖着剑离开了百花宫。
　　花神摸了摸伤口处渗出的鲜血，颓然地闭上了眼。
　　花神救过她，但神族没有。
　　花芷孤身冲上了凌霄殿。
　　那天，诸神和往常一样准备上朝汇报各自掌管的工作，却见一白衣女子提剑靠近。
　　那天，是神族的噩梦。
　　花芷以媲美于上神的实力在一众神衹中如入无人之境，剑所过处，无人生还。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血染长衫，红得耀眼。她仿佛回到了灭族的那个夜晚。
　　很快有人请来了武神二郎神。
　　花芷冷冷地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天兵天将，眼里没有一丝畏惧。
　　“武神，可敢与我一战。”
　　武神笑了，他征战多年，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有何不敢。”
　　花芷提剑欺近，武神拿起三尖刀回击，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不知打了多久，武神渐渐开始落于下风。不是他打不过，是花芷太狠。
　　一个不要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在天宫驻守的上神一个个赶过来，他们看到武神被逼到角落，口吐鲜血。
　　“大胆妖孽，天庭重地岂容你放肆。”司琴上神怒喝一声，一掌朝花芷拍去。
　　花芷与武神大战，本就伤得不轻，这一掌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直直下坠，倒在了凌霄殿冰冷的地上。她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神色却依旧是那么淡然。
　　“哈哈哈哈哈…”她忽然开始狂笑，嘴角的鲜血不停地溢出。当年曼陀罗族也是这样被残杀，可惜的是那日曼陀罗族注定是孤立无援的。
　　躺在地上，感受着背后的凉意，花芷忽然想明白了。如果神族有意相救，曼陀罗族何以灭族。只要神族想，区区一个银虎族算什么，就凭他们也能引起战火？终究还是因为曼陀罗一族过于强大，强大到让神族感到威胁。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鼾睡，这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从没想过神族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可怜曼陀罗一族，竟都是白白冤死。
　　花芷很清楚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流失，她的眼前仿佛有了逝去之人的笑脸，他们在唤着她。就这样闭上眼，是不是就能见到他们了呢……
　　不！她不能死，她是曼陀罗族最后的血脉，她要活着，她要看着神族、虎天，一步步迈向死亡，所以她必须要比他们活得更久。
　　花芷倏地睁开眼睛，瞳孔一下子变成了红色。
　　红色为魔。
　　花芷突然体内迸出来一股强大的力量，诸神猝不及防，都哀嚎着倒地。
　　花芷的身体从地上缓缓升起，伤势也开始渐渐恢复。她黝黑的长发一点点变成深紫色，整个人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司琴上神怔了怔，有些不可思议：“入…入魔？”
　　花芷一下子转头锁定了她，司琴浑身一震。
　　那是一双冰冷，锋利又带着邪媚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司琴的心在颤抖，紫瞳，竟然是紫瞳！
　　紫瞳一向被认为是最神秘的。神族和精灵族的眼睛是浅褐色的，人族是黑色，魔族是红色，妖族则是浅绿色。只有紫色，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种族，更不属于这片天地。每一个拥有紫瞳的人，都是天下无双的妖孽。
　　在司琴晃神的时候，花芷已经逼近她了。
　　花芷额间多出了一朵鲜红艳丽的花，散发出古老的气息。
　　司琴堪堪躲过一击，盯着花芷。
　　“曼陀罗。”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
　　她身边的其余神衹都是茫然的样子，一万年过去了，曼陀罗一族的事情早就被遗忘在了历史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对曼陀罗族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字。
　　花芷勾了勾唇角，妖冶无双：“看来你们还记得。”
　　司琴开始慌了，她冲着身边的清音上神、风明上神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结阵封印她。”
　　清音和风明对视一眼，开始动手结印。
　　花芷紧紧追着司琴，一出手就是杀招。入魔后的她比之前更加恐怖，很快就压制了司琴。
　　司琴狼狈地躲着，拖延时间。
　　花芷寻着一个破绽，毫不犹豫举剑朝司琴挥去，司琴瞪大了眼睛，豪无躲闪之力。好在清音和风明的阵法及时完成，将花芷困于其中，司琴脱身后也立刻向阵眼注入神力，巩固阵法。
　　即便是三个上神合力依旧难以拿下花芷。花芷在里面横冲直撞，似乎随时都要破阵而出。
　　这时候，花神来了。
　　“花荼，你来的正好，快助我们一臂之力。”司琴急切地唤道。
　　花神看着阵法中伤痕累累的花芷，沉默了。
　　“快啊花荼，我们快撑不住了。”清音也开始催促道。
　　花神抿了抿嘴，手慢慢动了起来。
　　花芷从阵里看到了花神，眼睛眯了眯。
　　虽然很慢，但花神的神印还是完成了。
　　“小芷，对不起。我会向天帝求情，让他放过你。”花神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随着花神的神力注入，阵法变得巩固。
　　花芷看着花神，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继而她笑了。也好，这样，日后我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阵法中一道紫光闪过，花芷现出了本体。一朵美丽妖艳的曼陀罗花静静绽放着。
　　曼陀罗的花瓣看似脆弱，实则不然，它们每一片都硬如钢铁，保护着里头娇弱的花蕊。
　　花芷凭着强悍的真身硬生生将阵法撕开一个口子，逃了出去。
　　花神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黯然。
　　逃了也好，小芷，别再回来了。

　　花芷跌跌撞撞地跑到下界，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小溪边上。
　　莫向北那时候还只是个闲云野鹤的魔族三公子，没有野心，也没有抱负，只想这样悠哉悠哉的过完此生。
　　那日他去溪边取水，意外发现了昏倒的花芷，出于不忍，将她带回自己的住处，悉心照料。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着，真是奇迹啊。
　　花芷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渐渐恢复过来，她没问莫向北是谁，也不想知道他是谁，她只需要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花芷每天陪在莫向北身边，他写字她研墨，他生火她做饭，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样平静的日子。
　　然而平静总是会被打破。
　　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一批提着刀的不速之客闯入了他的住处。
　　莫向北很平静地问：“大哥还是二哥？”
　　带头的蒙面人冷哼一声：“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莫向北叹了口气，继续提笔练字。
　　几个蒙面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过去。
　　“倏—”一把长剑飞过，蒙面人的喉间都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血痕，接着鲜血不受抑制地喷洒而出，他们一个个倒下了，睁大了眼睛，至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花芷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剑上的血，道：“这个月的第三批了。”
　　莫向北笑着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
　　花芷皱了皱好看的眉，嫌弃地丢掉染红的手帕，说：“这是最后一次。你，总该学会面对。”
　　莫向北拿笔的手一顿，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很快第四波刺客来了，这次花芷遵守诺言，没有出手。
　　莫向北亲自解决了那些刺客，只留下一个活口。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接受他的邀请了，这局，我入了。”
　　刺客哆哆嗦嗦地跑了。
　　花芷走到莫向北身边，说：“我一直知道你很强，你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
　　莫向北收起了笑容，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了疲惫的样子：“小芷你知道吗，我不想争也不想抢，但是身在皇族，注定了我不会有骨肉亲情。”
　　花芷沉吟了一下，向他说起了自己的过去，从精灵族讲到神族，从神族讲到现在。她讲得很慢，莫向北听的也很认真。
　　花芷看着莫向北的眼睛，说：“我只希望你知道，要做一个皇，最不该有的就是仁慈，对他人如此，对自己更是如此。”
　　莫向北抱了抱花芷，说：“小芷，待我为魔尊，必为你复族。”
　　花芷淡淡地笑了，很美。
　　“好。”
　　从那天起，莫向北走出了他的竹林小屋，以强势的手段和超凡的修为软禁大公子，逼死二公子，成功登上至尊之位，魔族之人无一不服。
　　从那天起，花芷改名为百毒花，一手建立百毒宗，成为魔族三宗之首，一呼百应，在魔族的地位和声望仅次于莫向北。

　　莫向北遵守诺言，给了百毒花一整个精英部队。
　　百毒花临行前，莫向北亲自来送她。
　　“毒花，无论发生什么，魔界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百毒花率着魔族大军一路直逼精灵族皇宫，势如破竹。对于普通的精灵，百毒花下令不准乱开杀戒。
　　整个部队在百毒花的带领下纪律严明，所向披靡，即便由武神带领的神族援兵在她手里也走不过五个回合。没有人知道百毒花的真实修为如何，也没人知道她的极限在哪里。她是一个谜。
　　精灵族很快沦陷，百毒花下令将银虎一族全部钉死在宫墙上，独留虎天一口气。
　　虎天的四肢都被挑断，废去一身修为，高高地挂在皇宫口，浑身血污，十分狼狈。
　　百毒花站在城墙上，微微低头看向虎天，眼神依旧是波澜无惊。
　　“你叛变那日，可曾想过有今天？”
　　虎天喘着粗气说：“我只恨当年斩草未除根。”
　　百毒花收回眼神，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她留虎天一条命，不过是要他亲眼看着曼陀罗族的回归，要他亲眼看着自己抢去的东西再还回去，要他体会那种无能为力的心痛。
　　精灵族的民众被驱赶到皇宫口的广场上，百毒花一身紫衣，睥睨天下。
　　一旁的魔族将领高声喊到：“银虎族犯上作乱，弑君夺位，已就地正法。曼陀罗皇族荣耀归来，尔等还不速来参拜。”
　　底下的民众一阵骚动。
　　“什么曼陀罗族，听都没听过。”
　　“一个魔界妖女，竟敢自称曼陀罗族后裔。”
　　“曼陀罗族，他们也配做皇？曼陀罗乃是妖花。”
　　甚至有胆大者朝百毒花的方向扔石头。
　　“魔族的人，滚出去。”
　　“放开吾皇，我们绝不屈服。”
　　虎天忽然猖狂地笑了：“你看到了吗，胜者为王 败者为寇，这天下，早就不是你们曼陀罗族的天下了。”
　　百毒花勾了勾唇角，笑得凄美。
　　万年时光，足够让世人忘记曼陀罗族，忘记他们曾经尊崇的皇。
　　百毒花长袖一挥，飘然离去，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一个不留。”这是她对精灵族的最后一个命令。
　　既然精灵族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今日，她要以精灵族的血，祭曼陀罗一族在天之灵。
　　虎天瞪大眼睛似乎想说什么，百毒花伸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这一切，结束了吧。
　　百毒花闭上眼睛，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像极了万年前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