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苍梧埋骨

6、第 6 章

　　傅祈因为头天睡得早，天还没完全放亮人就醒了。他揉揉眼睛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零星的几条生日祝福，一长串的APP广告。现在的APP广告真是越来越烦人了，他一条一条划过去，突然看到傅容的短信。

　　/哥，祝咱俩生日快乐哦~/

　　傅容和他是双胞胎。本不该分什么长幼兄弟的，只因他出生就比傅容壮了一圈，所以父母让他成了哥哥。也因为，傅容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其实小林子生在你前面，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想如果有个哥哥能护着他点的话，也许这辈子就不会那么难熬了。所以，你变成了他的哥哥。因为他喊了你十五年的哥，你一辈子都要护着他。” 他的母亲林幕在父亲去世的那晚，看着满目疮痍的自己，对他这样说。

　　傅容是白化病患者，从出生那一刻，他带着雪白的皮肤，雪白的头发，雪白的睫毛，近乎残疾的视力和一双紫灰色的眼睛…万分之一的几率，偏偏发生在他弟弟的身上。

　　傅祈坐起来，四周静悄悄的。他叠好被子，端着牙刷缸到水房里洗漱。水房里尽是蚊子，傅祈一只手刷牙，另一只手就挥来挥去地赶蚊子。刷完牙往脸上呼噜了一把水就算洗过脸了。

　　回了自己房间他没换校服，而是套上平时穿的大白T。他看了看时间，早班车的点儿已经差不多了，拿好钥匙钱包他就从学校后门溜达出，去向着教学楼的反方向离开了 。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放学，初桉正准备吃个饭然后回家好好补个觉。何期的出现是初桉丝毫没有想到的。

　　正午的阳光下，何期站在校门口。身上的衣服，是初桉最熟悉的那件。何期十八岁生日，初桉买了这身衣服送他。略微骚气的刺绣衬衣，何期开始怎么都不肯穿出门来着。他站在那，初桉一眼就认出了他。人流从四面八方向门外涌去，他却慢下了脚步。

　　闵嘉回头看了一眼初桉，“怎么了你？”

　　何期也看到了他，隔着人流对他招了招手。初桉避开他的目光，抱歉地对闵嘉笑了笑，“下次和你约午饭吧，我朋友来了。”

　　闵嘉没说什么，点点头就走了。剩下初桉一步一步向校门口走去，何期迎上来，看他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右手习惯性地抬起来，却没有放在初桉的肩上，而是默默地又放下。

　　初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保持着和善的语气，“等会儿说吧，人多听不清。”然后大步向前走着。

　　西四胡同的前广场就在对面，初桉从推个小车卖沙冰的大爷那里买了两只，芒果味的递给何期，西瓜味的自己捧着。他找了个阴凉坐下，扭头对何期说，“说吧，说完我去吃饭了。”

　　何期拿着手里廉价的塑料勺搅了搅沙冰，但是他没有胃口吃，只看着初桉挖了一大勺，带着红豆和芋圆满满塞了一口。初桉没看他，腮帮子鼓鼓地嚼着东西，仰着头，仿佛在看湛蓝的天空。和小时候坐在大院高高的门槛上看天的样子，一模一样。

　　“不是为了找你说什么，是…想你了。” 何期也仰起头，看着透过叶隙洒下的阳光。

　　初桉轻轻笑了一下，“嗯。以后分开的日子多着了，你还是习惯习惯吧。”

　　何期的嘴角弯起柔和的线条，“初桉，我们认识十二年了。你知道我的，只有脸长得脾气好，心里是个刺儿头。当初嘴硬说你走了也无所谓，你走了以后，我挺慌的。” 手里的芒果冰化了一大圈，他就着吸管吸了一口接着说，“你说，我是缺你一个兄弟吗？”

　　“那你就当没我这个兄弟吧。”

　　“凭什么？” 何期转过身来看着初桉的眼睛。一带而过的语气仿佛轻巧，只有初桉听出了质问。

　　“我从小什么都让着你，何期，你让我一次不行吗？”

　　何期不说话了。初桉站起来把空了的沙冰盒子丢进垃圾桶，“我去吃面了，别跟着我。”

　　何期果真坐着没动，初桉吸了吸鼻子，大步大步往面店走。

　　五岁，坐在院门上的初桉遇见了站在门外的何期。十岁，何期学自行车摔了脚腕，初桉背着他上下楼一个月。十四岁，正在叛逆的何期和家里吵的天翻地覆直接搬到初桉家住了半年。

　　初桉差点以为一辈子甩不掉这个冤家，结果报应不爽，一夜之间谁也回不到从前。为什么不是每个人都有做女主角的机会，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失忆可以上吊。他只能在转学申请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初桉坐下要了一大碗不放香菜的拉面，撒了满满一层辣椒。连着滚烫的面汤和炙热的空气，辣出了眼泪。

　　对桌的人突然抬起头，“怎么每次见你都哭。”

　　傅祈递过来一张纸巾，“初桉，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