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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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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四胡同是这里挺有名的个地方,有名在于能找乐儿。胡同儿名字听着土,不过祖祖辈辈就叫着这个名字,改建之后也没人想着换了,像是这金街,那商圈什么的。
但问起十里八乡的老少爷们儿,十个有九个都说这城里最有看头的地方就在这儿。不管你是上了八零的老爷子,还是青春期的毛头小子,甚至刚会跑的小娃娃过六一都央着妈妈往这边来。
胡同口的广场边有一片象棋摊儿,都是自己攒起来的,一套棋和几个马扎,再给旁边小店几个钱拉根线挂个灯泡就算成了,一个小摊就能让爷几个乐上一个下午。特别是夏天,来晚了排几个小时都不见得能摸上棋子,只能碎碎叨叨站在一边给别人支几招过瘾。
广场上总放着草原金曲和几首口水歌,是广场舞大妈们的专属场地。忍得了那动静儿的也就只有不几岁还没有审美观的小孩,小男孩凑一堆儿滑板扇片儿,或是臭显摆一下自己新学来的几手武打样式,小姑娘大多就是摆弄摆弄边上的花花草草玩玩过家家。还有半片儿地方搁着摇摇车、抓娃娃机和打靶子的东西,过来过去带小孩儿的人时不时会玩两把。
往胡同儿里头走就没广场上那么吵了,几家饭馆和烧烤摊儿都凑在巷口,过去是两家麻将馆,中年的老爷们儿老娘们儿凑成几桌作为消遣,都是邻里邻居,玩的钱小,大多和气。接着往里是网吧电游,刚学会抽烟的混小子逃了课准能在这儿抓着。再里面的KTV生意也还好,可夜总会就没多少人去了,没什么正经生意,寻常家里头人都避讳在这鬼混。再者,消费标准高的很嘞。
挨着这片儿夜总会的还有club,传言里头卖不干净的东西。当然,除了怕自家老爷们儿走歪路就嚼舌根的女人们故意夸大的成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大概也有那么点儿根据。
当然,让人上瘾的东西可不止几粒小药片儿,还有最让人害怕的,就是赌。巷子最深处是家赌场,开局的庄家背景足够大,除了躲着走也没办法怎么着。这片儿人虽然明里知道赌场的存在,但是谁都不会傻到想扳倒它。不少抱着玩玩试试的心态进去的人,都染了瘾才出来。可见,大赌伤身不是空穴来风。
初桉搬到这儿连一周还不到,这些弯弯绕自然也是不知道。新家离这个小广场不远,他也是来凑热闹,顺便遛狗。家里这条老狗从他有记忆开始就陪着他了,和他也是最亲近的,爸妈离婚,他跟了妈,狗也就跟着他搬了过来。狗起名叫磨叽,因为打小就是个磨叽的性格,现在老了就更磨叽了。
磨叽虽说性子是磨叽,可脾气上来却倔得不行,不知是闻到了哪阵风带过来的肉腥味儿,一个劲儿往胡同里头扎。胡同里头的灯只闪不亮堂,初桉眼神儿不好看不清里头都是什么店,万一吓到人了就得不偿失了,于是他拽紧了拴狗的绳子往另一边去。老狗的倔脾气上来,汪了一声就猛地往胡同里窜。
初桉一个没留神被磨叽拽了个趔趄,手里的绳子就松开了,磨叽扭头直奔着里头就跑。初桉无奈地撇了撇嘴只好跟了进去,胡同是死的,他也到不担心磨叽走丢,干脆也不跑了,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磨叽一直窜到最里头在找着香味儿的源头,一个穿大白背心的男孩儿蹲在第二层台阶上,手里拿着把串子正吃。磨叽一屁股坐在男孩儿对面,用一股特澄澈的眼神看着他手里的串子。
傅祈看着蹲在对面流口水的大金毛翻了个白眼,刚想挑一根扔给它,狗子后面就有人喊了,“磨叽!你丫…”
傅祈手一哆嗦,签子掉地上了,磨叽张嘴就在傅祈手里的串子上舔了两口。傅祈瞪着狗子,狗子也同样真诚地瞪着他。傅祈叹了口气,一股脑儿把手里的串子都扔在地上了,他暗骂了一句这个心机狗然后站起来打算走。
初桉跑了几步把磨叽往地上探的嘴给掰了回来,在狗头上拍了一巴掌,“说多少回外面东西不干净,没脑子…”
傅祈瞥了一眼初桉,“喂,你家狗把我晚饭舔了,你还嫌它是垃圾食品啊。”
初桉打量了一下台阶上站着的人,超大号的白色T恤,亚麻色的头发剃成了接近青皮的长短,眼睛是细长的单眼皮,五官都是偏于锋利的长相。加上周围灯红酒绿的氛围,初桉突然意识到,他貌似来了什么不该来的地方。还好,旁边站着两个抽烟的男人时不时往这边看,他合计自己总不会因为这只蠢狗被揍一顿…
他老老实实从兜里揪出一张票子举起来,“赔你。”
对面的人没说话,还是眯缝着眼睛看着他,还有他手里的五块钱…
空气凝滞了两秒,初桉抽回手,重新抽出一张,这次是五十。“那个…不好意思,赔你饭钱。” 初桉这次是认真考虑起如果他挨揍,这傻狗子会不会救他,还是撒丫子跑,还是…继续吃串子?
傅祈一乐摆摆手,“行了,带你狗赶紧走吧。” 他往后面的门里看了一眼,然后指着前面一家理发店的标牌说,“看得见那家金剪刀吧?巷子后面就别来了。”
初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暗自寻思这人也太小气,合着要为了这几个串子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看你是外地人才告诉你的。”
初桉没在意,本来也不是他常来的地方,他牵着狗顺着原路往外走。傅祈也撩开门帘走进了身后的门。
初桉的爹妈上个月离婚了,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姐姐打定主意要跟着有钱的爹过,所以剩他跟了他妈。他妈性子完全不靠谱,初桉都高二的人了还非拉着他转学到老家,他又不是什么学霸,新学校连个省重点都不是,他妈还是不听他爸劝把他弄到这个地方来了。
过两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他连着他妈俩人的行李都还在姥姥家搁着。他妈一时打不定主意买房,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套精装,反正他爸给的赡养费绰绰有余。他妈忙着见所谓的老朋友,搬家的事儿都甩给他一个人。以前他妈还是个二流小演员的时候,从没见她惦记过什么老朋友,现在没了他爸当靠山,怕是更没什么朋友。不过初桉早习惯了他妈这性子,什么也没说,自己张罗搬家。
他和这边住着的姥姥没见过多少回,但是老人还知道疼孩子,使唤舅舅来帮他搬家。舅舅比他妈小不少,脾气不错和初桉还算聊得来。他们带来的东西没有大件,找了家搬家公司一车就拉到了新家,两个人找了俩板凳往客厅一坐开始拆箱子。里面好几箱都是他妈一个人的衣服,他懒得管,只把自己的书和衣服安置好。
舅舅算是健谈的人,跟他说了不少学校的事。
“我也是这个高中毕业的,比不了你以前的学校,不过也算市重点了,你们班主任以前也教过我,你们是他退休前最后一届了,他人挺好,就是啰嗦点。给你找的班是全校最好的文科班了,我听我姐说你以前也是挺安分学习的孩子,先适应适应,你要是想补课什么的,我再托人去问问。有什么不习惯的也跟舅舅说,找你妈估计也是不顶什么事。”
初桉点点头,“我也习惯我妈那性子了。” 然后他想想当着舅舅的面这样说人家亲姐姐也不妥,于是看了看表,勉强是到了饭点儿了,于是他停下手里的事儿,“小舅,你饿吗?”
杨轶在这片儿上了三年的高中,周围的馆子都熟都很,两个人忙活了大半个下午,洗了把脸就一起出门觅食了。
初桉没想到,舅舅又把他带到了昨天遛狗时候进去的巷子。不过他只停在巷口边上的第三家牛肉面店就没再往里走了。
“吃辣吗?” 杨轶问他。
初桉点点头,“多放点辣。”
杨轶点点头,跟老板说,“两碗拉面,加辣加肉,两颗蛋。”
初桉又想起什么,补了一句,“一碗不要香菜。”
杨轶付了钱端了一小壶茶坐回来,初桉拿了两只杯子摆好,杨轶一边倒水一边说了句,“跟你妈一样,不吃香菜。”
初秋时节,天气还没转凉,一碗辣的热汤面吃得初桉满头汗,他抽了张纸沾了沾鼻翼的汗。小店装修虽然简单,但是味道相当好,才是接近晚饭的时间,已经坐了个八成满。门口铃铛一响又进来三个人,两个胖子和一个瘦高个儿。初桉抬了下眉毛,那个中间的瘦高个儿不就是昨天那个人?
他们在初桉后面那桌坐下,不过他好像没发现初桉。穿着西服的胖子是三个人里看着最老的,他跟另一个胖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点菜。胖子离开座位以后,他叫了一声,“傅祈。”
初桉听见了他的名字但是没有看过去,只是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个月的钱我先让小玲给你支出来了,下个月你开学了吧,打算好好上的话这边就看着来吧。”
傅祈点点头,许久说了一句,“谢谢赵老板。”
赵老板摸了根烟出来,傅祈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胖子正好就回来了。胖子跟傅祈看着年龄差不多,染了一脑袋黄头发,完全像鸡窝似的乱着。胖子拿了三瓶冰水放在桌子上挨着傅祈坐下,一边往嘴里灌水一边拿手扇着风。
初桉看杨轶吃得差不多了,就拿纸巾抹了抹嘴准备走了。结果刚一起身,椅子就猛地顶在背后坐着的赵老板椅子上。初桉赶紧转过去说了声对不起,傅祈狭长的眼睛一下就扫过来,但是什么都没说,就像没见过他似的。
“没事。” 赵老板的声音想起来。
初桉歉意地笑了笑,转回身赶紧出了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