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0、第 180 章 ...
-
来人手中捏着手中的一串沉香珠,指间滑动了两颗,突然停下,声音沉沉的道:“你们今日必死。”
“……”陈三愣了愣,醒悟过来,对方口出狂言,立即大怒,马上压着声音道:“好,好,好,看看你死还是我死。”
说完走开两步,骤然回身时,手中多了一件东西,马鞭嗖的飞起,鞭声呼啸着劈头盖脸的向那人挥去。
眼见凌厉的风声,裹挟着春寒而来,黑纱轻轻吹起,鼓胀的垂纱,掀起,落下,须臾间一张绝美的侧脸露出。
目光若冰雪冷瑟,唇间一抹艳红,点缀出她不凡的英气。
斗笠飞起的片刻,一柄剑直直的抵在陈三的脖间,皮未破,却寒意侵人。
随着几声人的身体噗噗落下的声音,手中的鞭子亦落在了地上。
陈三眼前一黑,以为自己死了。
蓦然发现斗笠落在他的头上。
他不敢掀开纱帘,只低眼看着地上横七竖八了几个随从,他们一个个口吐白沫,鼻孔中有血流出,刚刚死去。
“皇上亲赐的东西,你们如此糟蹋。可想而知,在他治下的百姓,是如何被欺凌的。”
大夫开口了。
军官道:“治下混乱,只想着争权夺利。哪里会去管民生死活。”
司马清点点头:“当初八王的乱战,并未让大晋握有权柄的人觉醒,内乱横行,谈什么收复河山。”
一路入城以来,看到各处有逃南的北方百姓。
他们面黄饥瘦,衣衫破旧。
失去父母的孩子成群结队的在富户的家门口守着,就为有一口吃的。
年老的长者,卧在冰天雪地里,一动不动。
反而是游走在街头的野狗子,会在他们的身边徘徊数圈,最后又嫌弃肉太老柴,扬长而去。
直到遇到病死饿死的孩童,就会一拥而上,抢食它们眼中的美食。
长得膘肥体壮的它们,跟眼前这些盘踞在身居高位贵族身边的鹰犬何其相似。
他们四处与人争食,也不知毁了多少百姓的家。
*
皇上亲赐的礼物里,除了淬了毒的黄白之物,还有一个让人不会设防的人——司马清。
陈三初见司马清,心里种色念头翻了个遍。
“这位大夫……姑娘你可是皇上赐给王将军的美人。”
司马清见他轻浮,也不解释,只道:“进府你就知道了。”
“宫里来的就是不同,有几分贵气。”
“比起宫里的王昭容,我自是不敢当的。”
陈三一听这个名字,神色顿时冷下来。
司马清暗笑,太子妃果然说得没有错,王昭容与陈三有私。
王昭容本是王氏家族里最出挑的女儿,陈三在王府教这些贵族公子小姐们读书。
几年光景后,两人有了私情。
不料,王敦却将王昭容送进了宫里。
而陈三升任了主簿作为补偿。
司马清来时,本未想到王敦会拒收皇上的东西,只派个下人过来点收。
这种无视君恩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所以下面的人也不多想,直接点了最无关要紧的陈三过来。
也是巧了,陈三一直对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主簿极为不满,拿正主不敢怎么样,却拿这事出气,故意让押送的人员难堪。
打脸打得一时痛快,但报应也来得更快。
随从全都横死。
只余下他,被押在小小的马车内,跟司马清相对而坐。
“王昭容真可怜,入宫不久,就失了宠。”
“她怎么了?”陈三难掩担心。
“皇上初纳她时,直接在良家子中封她为昭容。还在她的宫里移种了不少的兰花。”
“她本就叫王若兰。”陈三眼中闪出温柔之色道。
“只是不知为何,皇上让人把兰花全给拔了,还放了一把火烧了所有的干花和种子。”司马清眼见陈三神情微微凝重,轻轻又补一句道,“也不知为何,她居然对着那些烧成灰的东西哭了整整一夜。”
陈三惊愕的瞪大了双眼,目光缓缓移到司马清的脸上,不敢相信的问:“哭了,真的?”
“怎么,公子你认得她?”
“认得。”陈三说完又后悔,找补的道,“她是王将军的侄女,才貌双全,城中无人不识。”
认他说得滴水不漏,司马清还是从他闪烁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什么。
“天寒地冷,黑狐披风也不让她穿, ”
司马清见他入套,带着些同情的神色,“我也曾得她一盒子兰花粉,如今却再也不可能了。”
说着,司马清袖中取了一只盒在手中,轻轻打开盒盖,一股兰花幽香扑鼻而来。
只见陈三神色有异,司马清手指挑了一点点在指尖捻了捻,陈三的全身一抖,深吸一口气,似从未闻过这等奇香,脸上居然浮出点点的笑意。
司马清双眼扫过他的脸,了然一笑,“这粉赐给你了。”
陈三本还沉浸在花香之中,听闻后,骤然睁开了眼,警惕的勾下了头。
“我知道昭容娘娘有些事只能带进坟墓里,但是人是有感情的,怎么可能因为荣华富贵就忘记了昔日的恩师情谊。
我也曾受教于一个出色的男人,他从未强求我做任何事,只默默的守护着我。
直到我嫁去异国,他也不愿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这样的男人,才配称之为男人。
与那些强迫女人为自己办事,只为达到自己目的高高在上的男人相比,他才能让人刻骨铭心。”
陈三怔怔的看着某处地方,一动不动,入定般再无一句话。
直到王府的门口,马车停下,司马清突然问:“王若兰可是在尚文楼读过书?”
陈三一抖:“是。”
“那我还得先去那。”
“不远,过条街就到了。”
果然是过条街就到了距离。
司马清从马车上看到“尚文楼”时,也不过几十步而已。
她没有下,只将手中的兰花粉盒将给马夫道:“这东西埋去尚文楼的后门的兰花下……”
马夫翻身下车,拿了盒子便走了。
一会便回来了。
司马清见陈三一直闷闷不吭声,淡淡道:“今日太晚不去王将军的府上了。”
说罢,命人送陈三回府。
见他远去,军官上前道:“他跟王若兰真的有私?”
司马清歪头道:“军爷,可不可赌一把,陈三会却捡回那盒子兰花粉。”
军官白了一眼司马清,抖了抖挂在手臂上的披风:“你离开我久了,我发现我们家的清儿,越发跟他们像了。”
“哦?”司马清笑笑,“像他们什么了?”
“会坑人了。”
司马清假装不悦的道:“坑人?我怎么就没有坑到某人呢。”
军官叹:“你一纸秘信,我就日夜兼程的赶来助你,你坑我还少吗?”
司马清不恼,反而心中轻松,斜斜靠在车门边,依旧是笑意满满:“那是你教得好,我是近墨者黑。青出于你胜于你。”
军官靠近司马清,语如轻羽:“对你属于我,从前,现在,将来。”
司马清娇笑一声,红脸低下了头。
过后,又深深注视着他,伸出右手,指尖在他鼻根处轻划而过,他心底生出如暖阳的温存,一路风霜瞬间抚平。
“你肯来,我替大晋谢你。”
“我若不来,大晋没有了,何处去寻你。”
站在车门外的军官,单手扶着车门,微笑侧身,眸色黑如漆夜,闪着光如缀星光。
车内的司马清微抬脸,耳朵上蓝彩珍珠耳坠,闪着别样的光芒,折射出一片淡淡的幽兰,“国若不在,何以为家?城哥,大晋与鲜卑王族永不交战,无论将来战事如何发展,我们各守国土,不要被人利用好吗?”
闻言,拓跋城沉静的心湖里投入了一枚石子,男人热爱争斗中得到对手的尊重,更加喜欢掌控无边无际的土地。
事实上,那种对疆域扩充的渴望,对领土的拓边的执念,已经耗尽中原大地上所有雄性的力量与智慧。
如今混乱无序的悲剧根源,是大晋僵硬冰冷的权力斗争,无法把握的各地门阀互相残杀的结果。
他们用贪婪与自私,驾驭帝国失控的命运,只能得摔得粉身碎骨,山河破碎。
除却野蛮的掠杀夺城,丝毫没有章法的战争,将人性里最卑劣最残忍的一面激发出来。
然而却一直未能出现一个站在众多好战者之上的强人,拔乱反正,归并出一个安宁的世界。
拓跋城眉骨微微耸动,目光如雪的落在司马清光洁的脸上,指腹沿腮而行,轻轻刮了刮,声音冷清的道:“中原已是野兽横行,希望江东能给百姓一片安宁之地。
毕竟,耕田的是百姓,作战的是百姓,死在战争中的还是百姓。
像王敦之流,不过是依靠祖上积累,得了最大的权力,却没有见他安静几日。
他留不得了。”
司马清目中闪光:“的确,周大人、刁大人,还有那些寒族,都不应该白死。”
拓跋城冷峻眼看进司马清眼底,骤然多了一丝只有在面临强敌时才有戾气狠决,一字一顿的道:“讨回血债。”
司马清遥指不远处出现的人影:“讨债的不只我们。”
“谁?”
司马清头枕在车门上,双眼射出一片得意的光,见那人悄然进了那“楼”里,过一会,有人来报,盒子让人给弄走了,还送上了另一只替代品。
司马清拿过来,放在手上,与拓跋城互视一笑。
“哦,他还真的是个情种。”
司马清将盒子掀开,里面一条白绢,上绣兰花。
她嘴角缓缓弯起,看着在街口的男子背影,白墙青瓦,春雨斜,万物生机,他却萧瑟孤寂的走得踉跄。
司马清幽幽道出一句:“用一生的感情,去换一个卑微的职位,值还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