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6、第 166 章 ...
-
烧?!
让人不能理解。
在场的人可以明白拓跋城刚刚挥剑斩杀那二十几个降兵的用意,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封锁周亿的死因。
他跪下向周大人和刘将军之子磕头,也能看出他敬重为大义而死的人。
只是为前敬意满满的屈了膝盖,后脚就要焚了对方的头颅?
连个全尸都不留给对方。
没有人明白他的用意。
除了隔着篱笆墙的司马清。
他要做什么,她隐隐猜到。
袁季月上前,伸手接过王征手中的两颗人头,转身放在了火塘之上。
看似乎一片漆黑的火塘,没有半点火星。
袁季月手拉风箱,猛然拉抽了数十下,一下死寂的火塘,就在某一下风箱吹进空气时,里面蕴藏的隐火突然点着,“呼拉”声中,火舌舔过火塘上的人头。
焦臭味四起,王征开始干呕。
司马清坐在篱笆墙的另一边,目光怔怔,她只是不明白拓跋城为何要等刘公子死了才出手。
烧焦周大人和刘公子的头颅,半真半假的说词,能将李代桃僵的戏码,做到鱼目混珠的效果。
人已死,还要把人的最后一点价值利用干净。
焦黑的生命,成全了谁?
用他们向王敦去交差,那老槐树上的刘为就安全了,司马清仰望着树上的阴影,想着。
可这是刘为想要的吗?
还是这本是拓跋城想要的。
他要做什么?
他是救人,还是在害人?
司马清心里打一个寒噤,眼前的拓跋城,如此让人琢磨不透。
可能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辽北,那个让她梦想过的,让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真的需要用这么多无辜人的血来铺就回家的路吗?
拓跋城说过,要想安生的活下去,就要不想安生的人互斗下去,他们斗得越狠,想安生的人才能平安。
离开铁匠铺时,拓跋城走到袁季月跟前,手按了按他的肩头,交待:“在外蛰伏受罪了,我早知道你非池中物,这里物是人非,寻一个能干大事的去处。”
袁季月目光一闪,抬眼,眼神接住拓跋城的言外之意般的道:“烂透的门阀贵族出身论,吾不屑被其差遣。”
拓跋城给了一记赞赏的眼神,转身向篱笆墙的一侧道:“临海公主,可否随本王而去。”
司马清从黑色的围栏里站起,目光扫过火塘上升起的黑烟,似有泪含在眼中,却终不是肯落下。
她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望向东宫的方向。
初升的太阳,将“王”旗照得清楚。
最后一面守护皇宫的旗倒下了。
她,是大晋江山绵延几百年里,一瞬间的芳华。
浩瀚简书,精简的史笔,只留下过她身为奴隶的一句。
却不曾记录下,她为危城扶柱的的这一夜。
头颅被送到王敦的跟前时,引起了他的不适。
“为何烧成这样?”
“……”王征拿眼看着同来的拓跋城,你做的,你来解释的表情很明显。
拓跋城环顾四周刁府上下百来口子,吊起的,被斩杀得缺失身体某部分的残尸体,淡淡道:“周亿一心想保下全城的人,没有想到好友先后被杀,觉得无颜以对,说是去了地下也是要下火刑地狱的。索性自焚了。”
他说这段话时,声音没有半丝情绪,只是足够让王敦听清楚。
“代王,周亿那老小子的确有些疯颠,又笃信什么教的,喜欢焚个火什么的,那刘为呢?他可是个油滑之人。”
拓跋城挑了眉尾,向身边的司马清看去。
司马清在听完拓跋城一通胡说之后,已了然他的用意,用两颗人头取信王敦,让这场劳民伤财又失皇家颜面的战乱快些结束。
结束,对于御史们在史书上不过短短几字。
但那一行千年不寿的字下面,又有多少无辜性命,被牵扯进来。
男人的私心贪念一旦与权力捆绑在一起,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鞭子,挥出的范围内,皆是哀痛一片,焦黑似狱。
“太子令,刘将军为国捐躯,定善待他的家人。”她默默良久,才从心底拼凑出一番话,顺应拓跋城的意思,面色正经的道。
“什么?”王敦拧眉怀疑的看着向王征。
王征上前道:“的确是刘为,他逃到打铁铺的附近,与四十多名禁军相搏,斩杀他们后,自己也身受重伤,无法脱身。听到司马清传的太子令后,便自栽了。”
王敦幽幽出神,好像不太真实一样。
这个跟王导斗了几年,与自己对峙了近三个月的寒门孤臣,怎么就……
司马清见他神色凝重,并不像王征那般好骗,又道;“王将军若不信,可亲访东宫城楼。”
“呃,那是太子东宫所在地。”王征小心翼翼的道,“叔叔,皇上可还病着呢,宫中一切都指着太子拿主意。”
司马清心中冷笑,他们已胜,现在想的是如何笼络住未来的皇帝了。
太子,司马绍,他年轻,好驾驭。王敦眉头渐渐展开:“好!终于出了这口恶气,你们随我入宫,我要面圣。”
一路前行之中,乌衣巷的落叶,都染红整条街。
昔日居于此地贵族皇亲,此时噤若寒蝉。
没有阻滞的进到皇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只有迎接他们的宫人,一个个诚惶诚恐的躬身出一个比侍奉君主还要卑微的弧度。
一个小太监因转身太急,将后背对着王敦,对方眼角微微闪了一下。
王征上前,一剑捅在那小太监的后脊柱上,抬脚踢开他,骂道:“不敬王将军,当杀。”
走在前面领路的太监们愣了一下,却无人敢回头。
新阳初升。
昭明殿内忙了一夜的宫人们退去偏殿。
殿外跪着的文臣们一个个目送着持刀入殿的王敦。
王导站在殿中,看到王敦进来时,向太监使了眼色。
太监强压恐惧之心,躬身前去:“王将军累了吧,何不卸下负担。”
王敦跺了一下足下,怒视对方。
太监吓得退了两步,觉得不妥,又上前拦住。
毕竟皇上刚刚才醒转过来。
此时当着皇上面的,不能让王敦给吓着了。
王导忙道:“王将军是觉得在众宫妃面前解下刀剑,不合礼数。”
言下之意,让在一旁伺候的皇后回避。
皇后将手中的参汤递给太子,无奈下去。
司马清跟在皇后后面,走了几步。
司马绍清咳了一声,示意司马清停下。
王导精明的眼神扫过司马清,忙上前道:“临海公主留步。”
王敦没有反对,只是仰头看天,对于刚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虚弱的皇上不屑一顾。
倒是看到太子时,他傲慢的神色才敛去,无所谓的冲太子抱了一手,算是打过招呼。
皇上还在,王家人已然没有了敬畏之色,对于未来的新君保留了几分拭目以待的试探。
屏退所有随侍,皇上颤颤巍巍的撑起身体,一喘一呼间说出一句:“王将军,风采不减当年。”
明明一句言不由衷的话,龙座上的皇上却说得诚恳之极。
司马清站在一边,右手的手臂微微发痛。
之前在宫外,一直为休战的事奔走,忍着也不觉得有多痛。
此时王敦已入宫面圣,她心底去了那份沉重的担心后,倒是痛意加倍的袭来。
期间,皇上与王敦说话,王敦三两句回一句。
皇上说到永嘉之乱,王导力劝他不要加入其中,独自经营东海一隅。
诸王乱政,外族入侵,王敦领兵守住江东,因面避开了一场接一场声势浩大的灭族追杀。
皇上说到动情之处,还会流下眼泪,每一个场景,每一个为司马氏死去的王家的族人,都像一座又一座的山,围拱着动荡不安的大晋江山。
司马清在一旁听着,心头起伏,她是乱世的见证者,受害者,却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命运与之勾连在一起。
原来命非天定,皆是人为。
皇权取之不义,立足不仁,内乱外攻,民不再安。
王敦闻言似乎并不为所动。
只是换了一条腿支撑着自己身体的重量,听着皇上絮叨。
司马绍向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一张椅子抬到殿中。
司马绍向皇上道:“王将军腿有箭伤,不能久站。”
皇上看向太子,年轻的脸庞仿佛一夜间退去了青涩。二十多岁的皇子已然有了不同寻常的干练与城府。
他自知已无法控制王家兄弟,要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太子,但还想勉力为儿子留下一个比最烂稍好的局面。
比如,皇上此时绝口不提叛乱之事,只与王敦叙旧。
他点了点头:“太子提醒的是,王将军请坐。”
王敦不客气的金刀大马的坐下。
同时,向一直面无表情的拓跋城与司马清扫了一眼,道:“皇上可说完了。”
皇上怔住。
“皇上说完了,臣有话要说。”
“请说。”
王敦向王征挥了一下手。
两个木盒捧上。
司马清紧张的与拓跋城对视了一眼。
拓跋城倒是淡然,神情上表现出什么样的事出现,都不是意外的镇定。
“打开。”
不等皇上开口,王敦自顾自的道。
盒盖掀开,两颗焦黑的球状物出现。
司马清一惊,暗叫不好。
拓跋城微蹙着眉头,目中微闪一片精芒。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