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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 1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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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城微微颔首,在前方引路的曹铳慢下几步,侧身向司马清轻声道:“安逸地,让人乐不思蜀。何谈收复中原。”
三人说话间,远处跑来一个小太监,气喘不过气来的道:“王上在宫里等得心急,曹公子你们可快着点。”
曹铳向司马清望了一眼,扬了扬眉毛:“有些事,急不得。”
小太监见到他身边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英武非凡,女的不像宫中嫔妃,养尊处优,非有几分英气在眉宇间,慌忙恭敬了几分道:“曹公子,王相也在。”
三人随小太监行至殿门前,耳边响起通传声:“临海公主、代王、曹公子鄞见——”
声音传过后,内里走出一名白眉太监,手里捏着一把净鞭,扫了扫来人后,目光落在司马清的跟前。
“这位……”
小太监:“杨公公,这位是临海公主。”
杨公公目光微闪让在一边:“请。”
司马清整衣肃装,迈过门槛,脚未落地,听到后方传来杨公公的声音:“代王请留步,当下皇上只见临海公主一人。”
“为何?”
拓跋城话音未落,司马清业已回首。
两人均在猜度司马睿的用意。
杨公公:“杂家只负责传话,别的真不知道。”
拓跋城不动声色,从腰间解下佩剑,抬手一扔,曹铳不由自主伸手接过,剑落入他的怀中,只感到寒意森怀中重了许多。
随后,他只见拓跋城嘴角勾了勾,并不再理会杨公公,而是提步踏进殿内,立于司马清的身侧,朗声道:“本王身负皇命,只负责保护公主,别的也不知道。”
司马清暗暗一笑,见杨公公嗔目结舌状,心说在本宫面前拿大,也不看看先前你们的王上做了什么。
地砖上响起一串不急不缓,由近至远的踢踏之声,每一声都敲击在殿内高高在上的司马睿心尖。
随着声音渐渐放大,侧身而立的司马睿遥遥瞟到一男一女并立前行,男子与女子只微微错开不到半掌的距离,男似孤狼凌雪峰,女似英娥驾云至。
到了殿中,司马睿面色如常,但眼主底一闪而逝的微愠,被司马清看在眼底。
她并不急着跪拜,而是大大方方站在殿中,不卑不亢的看着对方侧影。
王导在侧难掩心中不悦,侧目示意杨公公出声。
杨公公一甩净鞭道:“临海公主,见到晋皇,还不下跪?”
一个连正脸都不露的主,她是不会拜的,司马清缓步上前一步,凝神看着殿上之人,仍是不动。
司马睿暗道,如此容貌能在民间长大,也是奇了。
再看她身边的拓跋城,身形高出常人许多,这等身量在北方或不稀少,可是与江南一带的男子相比,顿有鹤立鸡群之感。
王导对两人有所耳闻,眼见他们似乎对司马睿并不放在眼内,他想理亏又如何,这是晋王的王宫,也算是大晋的一支,怎么能失了威仪,沉声道:“临海公主,既入我朝,当守礼参拜。莫不是住惯了胡人的帐篷,忘了皇朝的礼仪。”
司马清微扬下巴,目光徐徐从王导的脸上扫过,出言道:“这位是王相吧,临海受封于皇上,尊着国礼,不劳提醒。不过,入城时被你们的部将下令诛杀,这可是晋皇的待客之道?”
一语出,王导已语塞不能言。
一旁的近身侍卫上前,喝了一句:“一个妇人,怎么能对王上如此无礼!”
拓跋城上前一步,横亘在侍卫与司马清之间,目光如利刃般刮在那人的身上。
侍卫不由得手摸向腰间,拓跋城冷冷一笑,“退。”
侍卫哪里肯,面色铁青:“这里是……”
说话间,手握剑柄,寒光闪闪的剑身立出寸许,“铮”一声,剑落回剑鞘,复归原位。
而这位欲给拓跋城下马威的侍卫,却没有看到拓跋城已出手,低头间,剑柄上坠的红丝剑穗已握在拓跋城的指间,如玩物般被他一掌乾坤。
殿外人影绰绰,似有异动。
司马清眼内之光数度闪出一片精芒,却又在瞬息之间明灭下去,复是一副超然之色道:“代王长从小长于军营,事君忠诚不二,不懂繁文缛节这等虚礼。”
说话间,耳朵里传来极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两人埋伏在殿外。
拓跋城执意跟随入殿自是发现了什么,司马清按下不点破,继续道:“也正是代王的忠诚,所以才得以领五千氐族姚部精兵,这些人若无他节制,那可是一群可以翻天覆地的兽。”
此语一出,王导不知何顾轻咳了一声。
殿门外蠢蠢欲动的黑影像是同时得到了什么指令,退缩不见,只有烛炬之光在夜里闪闪歪斜。
殿上的司马睿虽未正面两人,但一直借着余光暗中观察两人,他眼皮微微跳动,挥手道;“下去。”
那侍卫方才诺诺的让开到一边。
司马睿缓缓转身,端详司马清量久道:“你可是堂妹,司马清?”
司马清一直冰封般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往日所遭种种浮于眼前,只是沧海桑田,谁又能明白她所经历的磨难。
她目光闪过一片微微的苍凉,复又淡如初见般:“堂兄如今安居东海,清儿也为你高兴。”
堂兄?对于这个称呼,司马睿心尖被刺了一下,目中精光灼烈,一闪而过后,隐入一笑之中:“家人相聚,为兄也甚是欢喜。”
司马清广袖之内的手狠狠一紧,“家人”,何等的讽刺?
但她笑脸如常点头道:“十年温家婢,七年长安奴,天涯咫尺。”
声音袅袅,一语划过整整十七载。
八王之乱,司马衷被诸王轮流劫持。
洛阳城内,司马伦篡位夺位。
金墉城下,司马越毒杀惠帝。
司马氏家国天下,乱政于世,不顾民生,安于江南丰饶富足,私心旺盛忙于打压政敌。
此等司马氏,不配立于世,受她的膜拜。
闻言,司马睿面色微窘,只道:“今夜设下家宴,为堂妹接风。”
王导出言道:“当以国事为重,怎可国事放于家事之后”
司马清淡扫一眼王导:“王相,是要石头城征粮叛军一事?
还是要问春风园内周纪小妾命陨之事?
亦或是您也想问问如何做一碗鲜美甘甜的河豚鱼汤?”
司马清一连三问,每一句皆如一条铁棍击在王导的要害之处。
哪一件事,拿出来详说与晋王听,都于他不利。
王征,王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王导已暗骂多次,此时更是有口难言,只得闭了嘴巴。
司马睿心叹一声,堂堂王相辅十余年,如今也落得被自己年纪轻轻的堂妹问得哑口无言,也是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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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睿所称的家宴,虽不比宫宴菜色丰富,排场大,但也是八热四凉,十二碗,每碗必是江东名厨所做。
只是碗上都扣着一只盖子,让人看不到里面所盛何物。
落坐之后,司马清才发现,几张案几上,分别坐了温婷、富琳、曹铳等人。
身边空着一张案几,却久未有人来入座。
她环顾四下,唯不见拓跋城的身影。
司马睿见她不肯起筷,反而斜斜看了数次殿门外,询问道:“堂妹在等人?”
“代王在何处?”
“他说片刻会来。”
司马清只得耐着性子再等。
王导之位在司马睿左下首。
他看了看,向身边的杨公公道:“开始吧。”
杨公公挥了挥净鞭,几个小太监上来,每个案几前站一位,伺候在一旁。
司马清无心吃饭,神情懒懒。
一旁的小太监,向杨公公看了一眼,他拿眼示意先从左开始试菜,小太监会意的点点头,伸手一把揭开了桌上之菜。
只见一只鎏金盘中,放了一只皮色焦黄的烤鸡,只是这鸡却无头,看着少了什么似的。
司马清本不在意,但以鸡为菜,只要是整鸡,就能去头,否则不吉利。
她虽在民间生长,但是对这个却是知晓的。
王导见她久久不动,语带轻谩道:“公主殿下,这可是取芦花母鸡做的,难得很。”
司马清袖中手指微微一蜷,但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问道:“王相,有何寓意?”
王导眼中闪出一丝寒光,语气冰冷的道:“这只鸡原产中原,主人死了,它却另寻新窝下蛋,是以被人杀了吃肉,不能留着它的头。”
司马清心中骤然一片寒,此语正是影射母亲羊献容,历经五废,如今天却成了新朝的皇后。
然而,晋虽失中原半壁江山,但旁系并未全亡。
江东一带还在司马氏的手里。
只是羊献容的皇上死了。
想到此外,她知晓王导有训斥羊献容之意,亦是敲打她。
她只淡淡瞟了一眼,向小太监道:“还有吗?”
第二碗,盖子移开,一条清蒸白蟮边上,放着一只小小无毛麻雀。
这道菜宫里极少会做。
因天上飞的雀,意为贵族女子,蟮类,是淤泥中生长,形似蛇,却不是蛇。
蛇有龙之意,也寓意为天子之身。
而两者不同类,放在一起,司马清一时都没有想起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曹铳见了,低低道:“晋崇黑色,此物为白色,即是伪天子的意思,这不是在骂公主认贼作父。”
司马清见状,心口微有起伏,却只当未明其意,复道:“还有什么?”
王导脸色暗沉,没有想到两道菜暗骂司马清,却不曾激怒她。
之前王征说过此女甚妖,看来真的有些不同于宫中女子。
见到借菜名讽刺辱骂的事,居然也能坦视之,还饶有兴趣的继续听下去,城府之深,难以想像。
第三碗盖子揭开,一碗清澈见底的清泉,看着并无异样。
司马清笑笑:“好一碗清水。”
王导阴阴勾唇,向小太监示意,小太监端起一碗事先准备好的橙色汁水往水中倒去。
瞬间,清水变得混浊不清,还隐隐散发出一股莫名的骚味。
司马清手呼的一掌拍在案几上,案上碗碟杯筷跟着跳了两跳,筷子落在地上,发出清响,震得所有人都看向她所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