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8、第 138 章 ...
-
刘曜默然听了许久,突然冷冷开口:“你的确不会想杀我,但你能保证你不想杀临海,不想杀刘鹏,不想杀尽朕的骨肉吗?”
卜珍不语,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却敌不过心最真实的感受。
刘曜道:“你敢用俭儿的来生发誓,你从不曾害过朕的孩子吗?”
卜珍双眼暴突,血丝包裹的白色眼球,所有的恨、怨、怒,全化为一腔狂浪,扑打着内心久困的那个答案。
她向地上的司马清看去,上前几步。
羊仲武抽剑挡住:“娘娘,别动。”
“狗一样的奴才,你敢挡我?”
卜珍低声从胸腔里发出一声质问,“你得了我多少好处?你不过是我养的。”
她隔着羊仲武骂道:“司马清,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的俭儿相提并论。
你早应该给我的俭儿去陪葬,他来生活九世,你九世为他当牛做马,他活万代,你岁岁给她为奴为婢。
我就是要你死,他生前得不到你,死了,你得去陪他,陪他。”
她吼声如丧子的母兽,百般痛楚难当,又对司马清恨之入骨。
一声一诉里,无不是一把利剑插进羊献容的心里。
羊献容向羊仲武看了一眼,声嘶力歇的吼道:“清儿是为了我们呀,为了我们呀,你看到了吗?你还是男人吗?”
羊仲武手中长剑抽出,对着卜珍道:“退下,否则对不住了。”
司马清嘴巴鲜血直冒,整个人昏昏沉沉,喃喃的道:“卜珍将真正的玉玺盗走,令刘鹏差点回不了长安城。”
刘曜闻言上前,脸上皱纹迁动道:“卜珍,是你做的吗?”
卜珍:“我是正妻,后宫里的每一物,我都有权处置。”
刘曜:“那是玉玺,是送到平阳的玉玺。”
卜珍:“不过是块破石头。”
刘曜一直以为勒准将真玉玺私占了,所以刘鹏他们送回玉玺后,就算是假的,也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是被自已的夫人掉包。
听到真相时,他几乎双眼一黑,要昏过去。
曾经的那点结发夫妻的情份,也被一击,冲撞得支离破碎。
刘曜怒极反笑,苦涩不已:“你就这么恨我吗?这么恨我们的孩子吗?这么不能容下任何一个跟我有关系的人吗?”
卜珍微微一笑,“皇上,我何偿不想去善待他们,你娶进府的女人,一个一个,几十年里从未断过。说是为了子嗣,你有俭儿鹏儿不够吗?自古能人强将,贵精不在多。越多,越会生出争夺之心。
我已经尽力去维持后宫的平和了。
但他们……谁又真的把我视作皇后?
刘氏姐妹,见我丧子,他们又何曾给过我安慰?
我只是要一点点的权力,而且要得并不多,皇上,你为什么不肯给我。
是我不配吗?”
“你不配。”刘曜定一定神,看着殿外已经吓得跪倒一地的宫人妃子,之前烈酒烧热的心思被他们的眼泪哭冷,“临海不是朕的孩子,你也算计,她只是个公主,你也不放过,她是在替后妃们,替朕的孩子们受过是不是?”
卜珍一脸不惧:“她只是个棋子,能为他们受过,是抬举他们。而且,水果无毒,我敢发誓,没有毒,是她栽赃陷害臣妾。”
刘曜挥手道:“好,那你给朕看。”
卜珍一愣:“皇上你信我。”
“我信得过你?临海已经成这样,我总要给她,给后宫,给东海晋王一个交待。”
说完,手一挥。
陈妈立即上前将地上的果子一个一个捡拾起。
羊献容坐在地上,扯着刘曜的袍子,想到司马清此前所说,为了母亲送最后一份礼,现在也猜出八成来。
她连命都不要,要助她巩固宫中地位,作为四个孩子的娘,她又有何退路。
刘鹏之死注定还要有一个替罪的人。
她双眼哭红,幽幽抬着,看着盘子里已然堆放不下,便道:“她带来十余枚果子,一个人怎么吃下这么多?”
卜珍凌厉的瞪着羊献容:“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羊献容仰头吞泪:“皇上,小容自跟着皇上,足衣丰食,日日都深叹自己终于此生托得如意之人。臣妾不求别的,只求还清儿一个公道。
这水果是她带进明阳殿,跟着她的宫人也不少,所谓人多嘴杂,手多事乱,或者真是有人弄错,又或者真的只是我清儿的命苦。
我只求,今夜一定要把她宫里的人都查个遍,不要冤枉一个,也不要有漏网之鱼。”
陈妈听了,立即将十几个水果切成小块,每一种都取数份,放在果盘之中。
一切做完,果盘捧到卜珍面前,她不理。
陈妈又送到卜珍所带的随从面前。
那四五人,自不敢推,拈了一块放入口中。
几人初初无事,后面的人一看无事,也跟着一齐吃。
等到第十个拈了一块,准备入口时,最开始吃的几人,抚肚痛叫。
一会儿,人人都呕吐不止,嘴角流血。
第十人见状,扔了水果,转身往殿外跑。
羊仲武上前,一剑捅过去。
那人扑的一声,闷声倒在地上,暗红的血从身子低下流出,浸透宫砖,沿缝入尘。
“你还有何话说?”刘曜沉郁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几十年了,他没有如此刻这样心寒。
卜珍眼里血丝暴涨,眼底映过万千张曾经明艳无比脸,倾刻那些幻影碎成星星点点的尘埃,落进眼底,聚成两行泪水。
她明白了,但太晚了。
“司马清,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卜珍声沉气喘的指着脸色苍白的司马清,“你跟你母亲一样,算计人心,不惜自毁。”
司马清沉沉的看着对方,又是害怕又是无助:“你如此恨我,何苦向皇上下毒。”
卜珍百口莫辨。
刘曜道:“你自己种的果,你自己吃。”
陈妈,捧盘上前。
卜珍退后不从。
羊仲武上前,架住她。
陈妈拿起盘中的一块水果,“娘娘,皇上要你吃呢。”
“不,不,不……”卜珍全身发抖,不可一世的女人,此时跟一个流落街头,任人欺负的老妇一样,反抗着。
陈妈向羊仲武使了个眼色。
羊仲武捏住卜珍的牙关,迫她开口。
陈妈眼疾手快,极快的扔进一块。
羊仲武抬起她的下巴,捏住不许她开口。
直到她喉头滑动,羊仲武都未放开她。
忽然,她身子一软,向地上坐下去。
羊仲武松开手,卜珍嘴吐鲜血,全身抽动。
司马清抬手指了指卜珍的方向,嘴里想说什么,终于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羊献容松开抓紧龙袍的手,扑到了司马清的跟前,疯子一样的对张太医大叫:“快救她,快救她。”
张太医忙得满头大汗,向身边的医士道:“煎的药呢?”
“还需要些时间。”
“保命丸呢?”
“这……”
医士道:“这药极是难得,此次辽北进贡的又被石雷的军队截了去。”
“还有没有?”
“只有一丸。”
“拿来。”
医士看向刘曜。
刘曜挥手:“还要留下她的命,去平东海之事。”
医士不再推辞,将药取出,给司马清服下。
羊献容握着司马清的手,心口起起伏伏,刚才那一招凶险之极,哪一步错,那有可能让司马清白白牺牲。
而听到刘曜并非心疼司马清,只是想着东海之事,她内心里不由的是冷了一半。
帝王,男人,从来对身外之物看得比情要重千万倍。
怪不得女人活在世上百般苦,最苦不过从未得到真爱。
……
婚期不可推后。
司马清还在病中,被强扶起来,梳妆打扮。
她躺在小琪的怀里,小婳为她绾发。
陈妈领着十几人,嫁衣、红鞋、首饰、一一请她过目挑选,她都无心看一眼。
陈妈命人下去,羊献容看着一行人穿梭往返的,司马清却无半点生气的样子,她上前对众人道:“都下去。”
宫人低头出去,殿内一片空寂。
羊献容扶着司马清到昏黄的铜镜前,低声缓缓的道:“这些嫁妆,皇上新赐,还嘱咐多加了一些,你看少什么?”
司马清黑墨的眼底,浮光掠出一片从血池里浪涌了的几圈波光,城池,百姓,江山,帝王,烟云般聚起散去。
她斜斜看羊献容,此时的母亲身着百鸟朝凤服,黑底金钱。琳琅玉佩,碰撞出极悦耳的声音。再往下看,一双苏织七彩明霞玉珠鞋,精巧华丽。
她轻道:“母亲,你终于达成所愿。”
羊献容心口极淡的一抹悲凉,复又换成久历磨难的一贯平淡,温言道:“全因有你,才有母亲的后位。”
“皇后之位,”司马清慢慢坐起,“我终于可再唤您一声母后了。”
“清儿,终是母亲对不住你。”
“母亲,皇宫里,从来母以子贵,你押宝在三个弟弟身上,全力扶助他们是对的。”
“你真的不怨母亲?”
“怨有何用?”司马清环顾四下,此间已换到了只有皇后才能居住的椒房殿内,就是当日的卜珍也不曾住过,可见刘曜对母亲的确有情。
她只是一股推母亲上位的助力。
如果没有她,或者母亲登上后位的路会格外的困难重重。
宫里的陈妃,虽极为得力,但终没有朝中军中的势力。
代王拓跋城将会离开,陈妃也成了宫里的一枚孤棋。
他们之间的身份自不能让人知晓的。
羊献容亲自为司马清妆扮,在宫内传为佳话。
温柔亲切的皇后,对女儿如此贴心,亲力亲为,自不会苛待宫内的宫人仆从。
消息传到拓跋城的耳朵里时,他只默然许久,曾经那个做戏都要他来教的帝国公主,如今已能骗过五胡枭雄。
“临海公主,今日就要出城,代王可要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