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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 1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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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宫人们都唯唯诺诺的下去,温婷却步到拓跋城的跟前:“代王,你假病不好,其实是水土不服,我知道辽北有一种药,名唤水飞蓟,只是这药生在极寒之地,三年一生,三年一长,经十年不过一尺。
不去辽北,根本无法得此药啊。”
说完,又向司马清掩面笑道:“我怎么忘了,代王不日就要回辽北,想那五千姚部兵,也会为了代王去苦寒之地求这药的。”
拓跋城冷道:“跟你何干?下去。”
温婷敛去笑,尴尬不已,虽不干,也只能匆匆离开。
司马清唤了声“城哥”,拓跋城飞步上来,两人相看多时,竟说不出再多的话。
“你这是……”司马清本想问,他如何病成这样,但心下不忍,只婉言道,“已是盛夏,却看你长袖长衫的。”
轻风吹过他的黑发,根根分明,年轻的脸庞上有着不合年龄的沉稳。
“只是身子发寒,总觉得冷。”
他轻轻的道。
“冷?”司马清上前,握住他的手,果然温如寒冰,手指的茧子像一颗颗的磨砂铁铆钉,触在肌肤上。
他只稍稍用力,掌纹间再无半点缝隙,融为一体。
“你到底怎么了?”她问,双手环在他的腰间,温着他的胸口,却怎么也捂不热一样,只觉得寒意森森,千丝万缕的往她的体内钻。
拓跋城手又紧了紧,反手把她的手按在心口上,默默良久后才道:“陪我站一会就好。”
“好。”司马清不问,也不动,任他这般抱着。
拓跋城捏在手中的赐婚书,横亘在二人之间,像是跨不过的沟壑。
司马清闷闷良久,原本想问他如何看自己被赐婚的事,想到他重伤未好,被困在长安城,当即改口道:“何时走啊?”
拓跋城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司马清赶来,只为问他这一句。
他默了一会,道:“我是伤了,但不是病。”
“城哥,你回辽北吧。”
拓跋城目光闪闪:“自是要回的。”
“我们……各自安好吧。”
拓跋城手中赐婚书落地,他急道:“什么叫各自安好?”
“我们俩走不出这座城,只有三个人才能出去。”司马清扶着他的臂道。
“什么叫三个人,我们之间从没有第三人。”拓跋城向崔喜恩望去。
崔喜恩忙退到一旁,远远的站着。
司马清看了一眼崔喜恩,报之以轻笑:“我说的第三人,并非姚琳春。”
拓跋城:“那是谁?是谁?”
司马清:“我们中间,隔着匈奴对你们的奴役百年的绵绵利益,阻着晋朝未灭的庞大世族,从来异族通婚皆非自愿,联姻不过是为了消除战争。
我以为,我不同,你也不同,可是我们终究改变不了我们彼此的血统。”
拓跋城眼睛零乱,他急切的反握住司马清的腕,按在胸口上:“我对你,哪里不同,有什么不同,你带着我给你的蓝彩珠,我拿着玉玺,我们的信物不是生外之物,是这十年的生生死死。
你这是弃了我吗?
你的公主之位失而复得,你就把所谓的责任都扛在肩头上吗?
你扛不住了的,大晋灭了,你还要活下去。
不要用你的青春,祭奠腐朽的过去!”
司马清微微的笑,拓跋城还是认识的拓跋城,他没有为了代王之尊放弃自己,这很好,也足够。
只是,她想到温婷所说的寒山之巅的药,那里,怎么是她能去得到,又得到的的地方。
陈妃劝自己,也是为了保全拓跋城。
与其跟他一两天的欢好,不如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司马清眼中含泪道:“陈妃娘娘发话了,她希望你能带着族人活下去,你们拓跋一支为了这一天几百年了,何必为奴,谁又应该身而为奴?”
拓跋城恨恨的道:“我们皆就应该为奴,但你也不能再做羊献容的棋子,你可知道,她以你出嫁东海安抚战乱为名,在争夺皇后之位。”
司马清全身发冷,久久看着拓跋城,往昔种种,渐渐浮出水面。
宫内的曼陀罗花香,用来麻痹安神。
近日来越发的浓烈。
刘鹏之死,真的母亲只是知情,而非跟陈妃联手吗?
她神色混乱,目光闪烁不定。
“皇后,她想成为皇后,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清儿,你醒醒吧,权利已让她忘记自己也是你的母亲了。”
司马清深吸一口气,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她握了握拓跋城的手;“代王,别说了,你也有你的身不由已对吗?她的身后,还有晋朝的旧人,每一个人都想得到最大的庇护,显然皇后之位,才能让她觉得安稳。
以后,我是公主,你是代王,不能像今日如此亲近了。”
司马清看到天边的红云,如血翻转。
而心里亦是如此被滚刀转了几个来回。
回到宫里,羊献容冷着脸,嘴弯如新月,细纹渐显的看着司马清。
司马清看着香炉里的烟,提裙款款的步入进来:“母亲何时来的?”
羊献容道:“你病着,怎么能乱走?今日我从皇上那听到要让温婷和崔喜恩一同陪嫁到东海去。”
司马清懒声扇了扇烟香,吸了一口气道:“谁去我都不在意的。”
羊献容上前,端起一杯茶,往炉内一倒,烟灭。
司马清斜视她一眼,心想,母亲,你此时才灭,是不是太晚了。
羊献容脸上并无异样,而是质问道:“崔喜恩也就罢了,温婷那个人,怎么能留在你的身边。”
司马清点头:“对呀,母亲当年亲封的清河公主,不对现在要叫前朝旧人,要随当今天皇上新封的临海公主去东海,的确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得很。知道是皇上恩典,不知道的以为在辱没东海王。”
羊献容赫然站起,喝止一声,“清儿”,忙环顾四下,方才压着声音道,“今日你心情不好,我不与你计较了,三日后,便要送你出城完婚。你切不可露出半点不悦之色。”
司马清冷笑:“母亲,你是怕皇上不高兴,还是担心旧朝的迁往东海的司马氏残部不高兴呢?”
羊献容脸上一片惊讶,起身道:“放肆,你怎么可对母亲如此说话?”
司马清眼尾微斜,鄙夷与不屑渐生。
“母亲,我今日就会去请奏皇上,到时您可要像当年金墉城下一样,沉得住气。”
“你想做什么?”
“去了您就知道的。”
华灯初上。
长安城内的白日喧闹,与夜间的灯火通明成了一景。
相比宫墙外的商户流转,歌伎笑语,皇宫内的女人们,一个个都没有入眠。
司马清拨下发钗,尖端拔弄着香炉里的灰,发钗的顶端一扭,尖端伸出一截凹槽,在香灰戳了一下,凹槽填得满满当当。
再把钗子一扭,钗子复位,跟寻常贵妇小姐们带的并无二异。
早上,她便打发人去跟皇上提了,要去亲自谢恩的,回来的人说,皇上太忙,让她向卜珍去请安就是了。
羊献容虽心里不痛快,但还是得忍着。
司马清听到后,只问了一句:“今夜皇上在哪个宫里?”
“在明阳殿内,说是又来一位美人。”
“美人?”司马清道,“宫里美人还少吗?”
“这个不同,她会酒量极好,陪着皇上喝酒三日,都不醉的。而且姓勒,名月。”
司马清笑:“男人贪美色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要一个旧朝的皇后做酒侍伴驾了。”
羊献容拉过司马清,暗暗摇头。
司马清反握羊献容的手:“母亲,今日一定要见到皇上,要不然没有机会了。”
羊献容隐隐觉得有哪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司马清纷纷道:“换套衣服来,我在长安城从未盛装过,今日便破例吧。”
“清儿,你可是出嫁的人。”
“母亲,我自然记得我是谁的人。”
陈妈也不敢多言,领着小琪、小婳捧来了衣物。
金钗、额帕、四领袄、鞠衣,大衫,一层一层套在身上。
转身时,羊献容也惊叹,成年后的司马清打扮过后,自愧不如。
两扶手前往明阳殿前,车骑将军羊仲武远远看他们过来,立即上前拱手道:“娘娘、殿下,此时前来有何事。”
司马清仰起脖子,看到卜珍在殿门口走来走去,身边的人提着果盒,向殿内张望。
“无他,只是夏日夜长,出来透透气的。”羊献容代答道。
羊仲武马上道:“那可去南宫那边,这北宫今夜……”他向殿门瞧了一眼,“太热。”
“当然,平阳士女一万五千之众,几个月才能运完。也不知道她们是要笑着住进新宫,还是哭着为自己枉死的丈夫儿子叹这世间的不平。”
羊献容向司马清看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羊仲武忙道:“都是勒准做的孽。”
司马清并不理会,只安静的站着,举头看着星空。
羊仲武自那次行刺未果,对司马清已有几分惧怕,如今她封公主之尊,如若在出嫁前向皇上请愿,要为难自己也是易如反掌。
虽说羊献容是自己的姐姐,两人互相扶持到今日,方得保全,可是他们才是母女。
故而不敢赶人,只能按下提。
司马清见几个宫内的娘娘,皆往这里赶,殷勤问侯,看着热闹不已。
大约是为了看看美人是如何让皇上三是不上朝的。
她一眼看过去,那些后妃美人们无不是人间绝色,如今却为一个半百老头,巴巴的站在殿下平白受着暑气。
羊献容亦是一脸唏嘘,“这些女子,多是些王孙贵族的少妇,如今为了活下去,也不能不委身在此。”
司马清拔下金钗,冷冷道:“她们活着,跟死有什么分别?不过苟且一日,算一日罢了。到头来,担下一身骂名,也洗不清后世的唾骂。”
羊献容脸上一僵:“你可是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