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雨落第二部》豆腐四宝

47、四十七 黄雀在后

　　刀锋细薄如纸，划过杨念棠的脖颈没有任何阻力。起先看上去只是一条细细的缝隙，瞬间暗红的血浆夹杂泡沫撑破皮肉争先恐后涌出，水青的衣襟很快被暗红色浸透。影逝坐在一榻鲜血之上，看杨念棠突然睁开眼，那双久违的俏丽明目，此刻满是惊愕的望着他。
　　“你...”
　　杨念棠轻咳一口血无声的动了嘴唇。
　　“嗯？”
　　影逝慵懒的回应着，他坐得更近，制住杨念棠挣扎的双手，一手捂住唇把她那声叹息扼在口中，指缝间渗出的血汇入红河沿着榻边蜿蜒而下。不管如泉涌的液体溅满全身，他看到杨念棠眼中全是自己金发异瞳的影子。
　　“真好。”影逝低低笑了，察觉杨念棠从双手紧握到停止抽搐，他才松开她。
　　“你到死，都只会看着我。”
　　影逝凑近细瞧，若说之前这具躯壳只是没有活的迹象，现在才是真正死透，影逝让自己的身影倒映在杨念棠带着淡淡棕色的瞳孔中，伸手合上了她的眼。
　　“恭贺圣教主心愿达成。”
　　影逝不知内心到底应该是喜还是悲。刀落之间是无比的快意，比杀任何人都要愉悦，可等杨念棠真死在他面前，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好像失去什么东西，仿佛影子突然不见了，这苍茫世间只剩他一个，反而比在大漠中独自游荡更寂寞。
　　“那圣教主打算如何处理唐诺？他被送回唐家堡，可是好像又偷偷溜出一路打听着寻你来了。”
　　“不必管他。”
　　“对了！唐诺说过，在与你翻脸之后失去了指引的方向，万念俱灰。嗯，圣教主大人现在是不是也一样呢？”
　　“多嘴。你现在很无聊？我可以给你找事做。”
　　“我的错我的错！别翻脸那么快啊！容我说最后一句，故人已逝，还望圣教主勿念勿思断了杂念，早日回波斯统领圣教。属下这便告退。”
　　房门慢慢打开条缝儿，萨离奴如猫儿般悄悄挤出去。
　　直到房门再次被带上，影逝才觉得这间屋子真正属于杨念棠，颗颗血珠缓慢的沿着榻边落到地面，他歪头舔舔掌心中的血，把杨念棠渐凉的身体揽在怀里，撕下衣角擦拭杨念棠的脸颊。
　　“玄钟说的没错，你唯有死才能醒来，我却等不到你被他们带走。”
　　杨念棠脖子上那道口子很细很深，影逝几乎可以数清错落的骨架，见伤口流出的血越来越少，影逝心中微感异样。

　　谢渊本在好气劝说着阿曦与燕悲云别冲动，突然宋镖头又连滚带爬跑进来，随后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提着重剑跨入小院。
　　“叶疏雨！”谢渊皱眉，暗骂那只白色的狐狸老奸巨猾抢得先机。
　　叶疏雨环视一周，无视谢渊径直走向宋镖头，谢渊要上前被阿曦与燕悲云拦住去路，他扭头示意东方盛夏说几句话，而东方盛夏也只抬头望天，好似对几片忽然飘过的云朵产生极大兴趣。谢渊无奈，只得皱眉看叶疏雨把宋镖头揍得满地打滚。
　　片刻功夫宋镖头站也站不起来，谢渊想让叶疏雨住手之时，宋镖头已被叶疏雨一脚踢向那间厢房。
　　房门砸开，影逝头都没抬，静静擦着杨念棠脖颈上的血渍。叶疏雨跑进屋里，满地绛色令他头晕目眩，看清这血是从哪里流出，他全身都冷得哆嗦。
　　“不！不...你怎么能...”
　　“你来晚了，她至死眼里只有我。”影逝抬眸蔑视叶疏雨，那身明黄色在他看来碍眼无比。
　　“你混帐！”
　　影逝放下尸体闪身避开袭来的剑气，重剑眼看砸向杨念棠叶疏雨立即撤力，被脚下粘腻的血浆滑倒摔到一旁，瞥见影逝拔出弯刀要劈，他默默闭上眼。
　　弯刀将将砍断叶疏雨几绺刘海，一股强大内力推影逝出去，他被迫在角落站定，抚着胸口一脸痛楚。
　　“影逝，原来一直在背后捣鬼的人是你。”
　　王遗风手持长笛与谢渊现身，影逝面色铁青盯着他们。
　　“你与杨念棠相识不短，为何要这样害她？”
　　王遗风玩转手中笛子问影逝，他在恶人谷中只见过这人一两次，可却不曾记得眼中有如此深的执念与狂暴。
　　“我的玩偶，岂容别人摆弄？”
　　“师父！”
　　刚才才分别的人现在已然变成一具尸体，归棹拔出佩剑要去刺影逝，让谢渊护在身后。
　　“别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叶疏雨不管那边剑拔弩张的几人，一身血污爬到榻边，推推眼前躺着的人，不甘心又推了推，确定真的没有鼻息才紧紧握住冰凉的手放在脸颊边落泪。
　　“她现在只是一具尸体，全是因为你！是你的错...”
　　影逝歇斯底里发泄，叶疏雨跪在榻边凝视杨念棠一动未动。
　　“你要是恨我就冲着我来。”叶疏雨满心绝望，“为何要搭上她？”
　　“我不想你死，我想让她死，想看你追悔莫及的样子。”
　　“影逝，休得狂悖！你可知今日你走不出这里？”谢渊上前一步，手握长枪对准影逝心口。
　　“咳咳，谢盟主...”宋镖头爬起站到影逝旁边，“谢盟主要考虑的是你们能否安然离开！哈哈哈...”
　　远处传来兵器碰撞之声，宋镖头吐出口中的血得意不已，想象着一会儿定要报了刚刚被打的耻辱。
　　“十五道镖局联盟今日要造反？”谢渊皱眉。
　　此时东方辞连蹦带跳急匆匆跑来，看到东方盛夏做了一揖，随后对谢渊王遗风焦急地说：“来了许多狼牙军，已把山庄包围。”
　　“姓宋的！还敢大摇大摆带着狼牙军？若乱伤无辜，真不怕有人上书朝廷治你的罪？”
　　东方盛夏暴怒，防备了镖局联盟可没有防备狼牙军，单凭他们几人怎么能抵挡正规军队的进攻。
　　“这如何说是无辜？恶人谷谷主王遗风包藏祸心，以其手下被浩气盟害死为由，残杀浩气盟盟主谢渊，浩气盟弟子皆为正道战死。宋镖头带领的十五道镖局联盟与安大人手下的狼牙军偶经此地不忍见生灵涂炭，下令铲除江湖余孽。这样的结局，说不定朝廷还要褒奖呢。”影逝不带喜怒的讲述，仿佛已预见最终结局。
　　“哦？我离开恶人谷、谢盟主去寻玄钟法师、还有今日我与谢盟主的会面...原来都在你的计算之中。然后呢？是让恶人谷浩气盟从此不复存在？还是让你们的人统领恶人谷浩气盟乃至整个江湖？”王遗风踱步走向杨念棠。
　　“谷主多虑，之后的事情就不劳烦谷主操心了。”

　　“喂，你那里还能不能挺住？”
　　燕悲云举盾格挡，手挥陌刀把面前的敌人砍成两半，眉宇间溅满星星点点的血渍，身后郑薰舞盾把要上前的人一一击退。擦了血痕，燕悲云回身询问阿曦，这女子正陌刀横扫，面前挡路的两个狼牙拦腰被斩。看看远处密密麻麻如蝗虫般的狼牙军，阿曦磨磨牙，三人身上已挂了不少彩，面对安禄山的铁骑他们的力量简直是杯水车薪。
　　“暂时无事，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趁阿曦回头的功夫，又有一波狼牙军扑来，她准备迎击，忽的从身后窜出个明黄影子。
　　狂放不羁的叶云天如入海蛟龙轻松在狼牙军中游走，俯身蓄力猛的跃起秒换重剑砸下击倒一片，还未等狼牙站起，金色剑刃旋出的狂风就把血肉之躯带上苍穹卷成粉末化为一片红雨洒落，血色顺着黑长马尾滴下，叶云天站在原地，桀骜冷漠的目视前方。
　　乐声铮铮，杀意绵延，音絮席地而坐，纤手拨弄琴弦，六个幻身遍布狼牙军内，琴音化为利刃回响，倒下的狼牙尸体上布满细长音刃。一身素净的七重，手中长剑挥出层层剑气，丝毫不介意白衣的下摆已沾染血污。
　　“本是防着镖局贼心不死的人，怎么会冒出那么多狼牙军？”
　　七重秀丽的黛眉紧锁，就算羽楠道长亲自前来，恐怕也不会料到今日局面，她担心，这山庄里还有几个孩子，若狼牙攻破她们薄弱的防线，那下场...单手结剑诀手印，她面前浮现太极八卦图，击碎后挥剑推出，碎片化为星辰夹在剑气中凌厉的冲向前方敌阵。
　　燕悲云陌刀刺进一个狼牙军的胸口，一脚踹出没有气息的尸体说：“今日浩气盟恶人谷的首领都在这里，有人想一网打尽呢。”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叶云天箭步窜入阵里，手中轻剑上刺敌身下砍马腿，那片狼牙瞬间人仰马翻摔倒大片，随后他一个玉泉跃出轻松脱战，收轻剑持重剑护在七重身前。
　　“如今能拖一时是一时。快！先退回山庄！””
　　阿曦见狼牙军悄悄退后顿觉不好，急忙让几人回去。密集箭矢自狼牙军后方射来，她与郑薰、燕悲云展开幻盾，把那三人护在其中慢慢后退。
　　暴雨般的攻击让几人寸步难行，缓缓移动间一只箭矢穿过缝隙要伤到音絮，阿曦紧张的去拉她。
　　“小心！”
　　不知哪里又飞来一只羽箭，暗金色箭头击碎那要伤人的箭矢狠狠扎到地上，音絮端详箭羽还在颤巍巍抖动的羽箭，任由阿曦拉着她跑回山庄。音絮清楚刚才回眸间看到转瞬即逝的深蓝色衣衫是谁，她偷偷给唐傲天送信让唐家堡的人接他回去，这小子又偷偷跑出来了么？
　　早已不见那深蓝色的身影，音絮倚墙而立。
　　“糯米，这里已是战场，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