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物》雏桃

2、沈皇后

　　虽是邀了聂家姑娘入宫，可实际上也只是请了各房的嫡出小姐。

　　听闻皇后待嫁闺中之时，就被道士断言是凤命。也是这道士说得准，后来果真嫁入皇家，还成了一国之母。

　　沈家也因此水涨船高，成为帝王宠臣。只可惜皇后出嫁多年，都未有一子，只生了殷华公主一个女儿。

　　好在宫里有位美人生产之时殁了，留下一男婴无人照料，皇后便好心收养了他。

　　也是皇后合该是当太后的命，这个小皇子日渐长大，极为聪慧，现如今已有二十一岁，被天子封为睿王，娶得是清流陈家的嫡长女。

　　说起来，睿王妃算是聂小鸾的表姐。

　　睿王年轻有才干，得了朝中一众大臣的美誉，许是不过几年就会封为太子，日后这江山它沈家就占了一半。

　　聂小鸾透过遮面的白纱，看着街面上偶尔行驶过的马车，如今正是春色初现的三月，莺飞燕舞，桃红柳绿，好生快活。

　　橘生见起风了，给她紧了紧斗篷上的系带，又说：“今早听见厨房里的小丫头说三夫人头疼病犯了，正找大夫开方熬药。”

　　三夫人娘家是皇商，掌管朝廷在江南一带的盐运贩卖，可即便是这样的豪奢人家，嫁进聂家也是高攀了。

　　聂小鸾握着帕子掩在唇边，低声说：“三房与咱们两房一向来往亲厚，赶明儿给老祖宗请安后，就跟五姐，八妹去看看三夫人，也算是咱们的一份心了。”

　　橘生扶着聂小鸾手臂，轻轻点了点头，须臾她张望着门口被仆妇拥簇而出的小女孩，提醒说：“七姑娘来了。”

　　聂浠月披着一件洋红牡丹花斗篷，她比聂小鸾小两岁，圆圆的小脸很俏皮。

　　她被丫鬟领着走过来，见到聂小鸾和聂溶月，笑得很甜，“二姐姐好，六姐姐好。”

　　聂溶月微微点头，并不多言语。她身边的季姑姑是长公主从宫里带出的教养姑姑，聂家小辈们都要敬重三分。

　　只听季姑姑对一旁侍立的丫鬟说：“姑娘们都到了，小心扶姑娘们上马车。”

　　聂小鸾三人便被给各自大丫鬟扶着，踩上兀子，上了马车。这马车十分宽敞，坐上三位姑娘，三个丫鬟，和季姑姑仍是一点不拥挤。

　　橘生和聂浠月的大丫鬟流萤从箱笼里拿出炉子和茶具，支炉生碳，慢慢摇扇子煮茶。

　　闻着茶香，聂小鸾倚在长枕上，闭上双眼休息。从聂府到皇宫不算远，有身份教养的姑娘不能掀
　　开车帘张望，看不到红尘里热闹的景致，倒是可惜了。

　　“六姐姐，听说沈大表姐已经和平康王府的嫡子定亲了，姑母请咱们去陪表姐说话呢。”

　　聂小鸾眼眸微睁，就见聂浠月眼不眨的望着自己，十分期待的样子，不禁笑说：“表姐及笄礼的时候咱们也去过，那时你还小，许是记不清了，这样一算也两年了。”

　　聂浠月鼓了鼓嘴，很不服气，说：“哪里小了，我记得清楚，沈大表姐还给我一块璎珞呢，她人可好了，又和气，不像沈二表姐总是冷声冷气的。”

　　她话里的二表姐是沈家二姑娘，是京都里出名的美人，上次剑南公主府的春宴上，有好多刚被家里放出来社交历练的少年，看见沈锦，连脚都挪不动了。

　　听闻沈皇后有意将沈锦嫁给睿王当侧妃。

　　聂小鸾拉着她手，软声说：“沈二姑娘就是那样的性子，其实人很好的，上次不是还送了你一个玉兔坠子。你戴了好些天呢。”

　　聂浠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脸红扑扑地往她怀里钻。

　　一旁里，聂溶月听这二人玩笑，也抿了抿唇，手里的书看了半天也没翻过一页。

　　待到了皇宫，马车停在角门口，丫鬟扶着三个姑娘下来，就见一位青衣绶带的女官踱步上前。

　　聂溶月向前挪了一步，对女官说：“大姐姐安好。”

　　这话一出，聂小鸾才定睛望去，只见身着女官服侍的聂滢月，发梳宫髻，面色红润，显然在宫中过得不错。

　　聂小鸾和聂浠月也跟着道：“大姐姐安好。”

　　两年前宫里要选一批女官，聂滢月就报名参选，谁知不但选中任了七品女史，还成了殷华公主的亲侍。

　　想必今日是皇后命她来此迎候自家姐妹，倒让人好生意外。

　　聂滢月看着三人抿唇轻笑，说：“圣人在瑶华宫等着呢，咱们快些去吧。”

　　虽是姊妹重逢，却不便驻足多语，聂滢月带着聂家姑娘，慢慢往凤仪宫去了。

　　三月里本是不开牡丹花的，可宫里花匠费尽心思栽培出了姚黄、魏紫、赵粉和宋白，妆点这凤仪宫，更兼素气一点的玉兰白竹点缀其间，正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聂小鸾跟在姐姐身后进去，眼角余光扫过之处，尽是描金镂彩的雕花器具。

　　沈皇后坐在一展七彩琉璃屏风前，有宫女在身后摇扇。

　　她已有四五十岁的年华，气质沉静如水，一举一动尽显国母风范。今日，沈皇后一袭朱红上襦，绣了泥金团花，看着几个小姑娘的神情很温和。

　　几人行过礼后，方才入座，殿中人数虽多，却鸦雀无声。

　　“昨夜风大了，吹开了殿里的杏花，杏子本是二月生，可今年晚些，好在春气上涌，总算花开了。”

　　沈皇后一面说，一面叫宫人上茶水点心给聂家姊妹吃，她弯了弯眉，说：“上次见你们还是去年的事，年节里事情忙，总要熬到如今才松快些。”

　　聂溶月是公主亲女，打出生就常进宫，和皇后说话像是唠家常，“圣人打理宫闱辛劳，如今入春了，正是该好生保养，昨个儿母亲还说等天气再暖些，带我们几个女孩儿去常山寺踏青。”

　　聂浠月一听能出去玩，眼睛一亮，接着说：“是呢。常山寺的素斋极好，旁人的素斋，大多取了个荤名，总有些别扭，可常山寺不同，那些时兴菜蔬皆是寻常，可师傅一手好调羹，连六姐姐这样少食的人，都能多吃些。”

　　沈皇后闻言笑了笑，又看向聂小鸾，说：“上次托人给你送的人参养荣丸，你吃了觉得可好？”

　　聂小鸾声音柔柔的，“多谢圣人的恩典，臣女每天睡觉前都吃一粒，吃到现在，一次嗑疾都没犯过。”

　　沈皇后点点头，说：“其实你体弱，都是小时候没调理好，不过十多岁的时候调理也来得及，正赶上长身体，补品吃得多些，也无碍。”

　　聂小鸾低头道：“您说的是。”

　　沈皇后看着聂小鸾的眼神很温柔，不像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皇后，倒像是长辈看孩子那般的慈爱。

　　忽得一阵环佩叮咚的声儿传来，一袭朱紫华衣的殷华公主从殿门走进，她如今二八年华，容貌与沈皇后有三分像，美丽非常，气质清贵，自有皇家公主的威仪。

　　聂滢月随在身后，笑意浅浅。

　　殷华公主一进来，聂家姑娘便依着礼数，起身行礼。

　　聂溶月与殷华公主自小熟识，两人相视一笑。

　　“母后。”殷华公主拉着沈皇后袖子，像寻常女儿一样撒娇，“聂家小姐来了，怎么不叫女儿。”

　　沈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

　　又指了指聂溶月三人，说：“聂家三位姑娘，你可还记得？”

　　殷华公主看了看三人，扬眉道：“当然记得了，上次宫宴上聂六小姐的琴技，可是惊艳四座呢。”

　　听她提到自己，聂小鸾微微敛目，“臣女琴技不过尔尔，许是见臣女年纪小，格外宽容些。”

　　聂小鸾望向殷华，浅笑道：“倒是公主的马术高超，把好几位公子都比下去了，闺阁女子中，鲜有公主这般英姿飒爽的。”

　　几句话，总算让殷华公主露出一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