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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放逐 ...

  •   一众人嫔妃进了太后的寝宫内,给刘娥请安,前后的时间相隔太短,不用问,刘娥也知道她们一定在路上遇见了赵祯。扫了一眼一脸平静的李婉仪,刘娥心中暗想,这幅不管碰到什么事都八风不动的平静脸,他们两个倒是很像。这让刘娥心中更不是滋味。待众人行礼赐座后,刘娥开了口:“你我姐妹得以在此安享天年,可每当思及先帝孤身一人在西京,哀家便悲觉凄凉难当,而今帝陵已成,若非幼主少年,哀家倒想到去为先帝守陵。”
      太后一番话说出来,众人一片沉默,虽说先帝已然过逝,她们这些嫔妃已然画上了句号。但是封号俸禄皆在,她们的宫中也早就备下了自己亲信美女,眼见皇帝日益长大,她们也都在想尽办法能把自己收养的美少女送到皇帝的面前。去守陵,虽说封号俸禄皆不变,但是那是有钱都没处花去的帝陵,跟被打入冷宫没有什么两样。众人只能在自己心中期盼着那个识相的人自己站出来。
      殿中静默了片刻之后,李婉仪站了起来,语气平静地说道:“臣妾愿前去为先帝守陵。”
      听到最该去的人自己识相的站了出来,众人一听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在这皇宫里,李婉仪是一个极其奇特的人,她一向独来独往,宫中无论多高品秩多红的太监都不敢去得罪于她,宫中无论多失意的人,也绝不敢去亲近于她,因为这关于这皇宫之中一个除了皇帝外人人皆知的秘密,那就是她有一个生下来就被太后刘娥抱走的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先帝唯一存活的独子————当今的圣上。
      刘娥淡淡地说:“李婉仪有心了,哀家就给你晋为顺容,再给另加太监宫女各十名明日就启程去西京吧!”
      李婉仪恭敬地跪在地上行礼:“臣妾谢太后恩典。”对于刘娥这个决定,李婉仪是从内心感激的,别人都无限的留恋的皇宫,李婉仪却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多呆,自先帝过逝后,她虽说竭力的避免出自己那个小院子,可仍有些场合她不得不见到赵祯,见到自己的儿子一日日的成长,她不是不高兴,也不是不愿见,可是对于这个儿子,她却要跪下一丝不苟的行礼,因为儿子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她自幼丧母,后又丧父,自来到这深宫之中磕过的头早已不记其数,她完全不在乎再多磕几个,可她心中明镜一样的明白,自己的每一次行礼,都会收到在场每一个人悄悄的注视,儿子现在是不知道,不说这么大的秘密没有可能永远隐藏下去的,等儿子知道的那一天,自幼学习儒学仁孝的儿子又会是何等的痛心自责!就是现在,万一哪个不识相的人在儿子面前多一句嘴,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和儿子的两条命就都万劫不复了。所以她想避免再与儿子相见,以免被年少无知,又日渐长大的儿子看出什么来。
      一行人都退出了大殿,刘娥看着也想随众人一同退出去的杨淑妃说:“你且留下。”
      于是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杨淑妃,刘娥叹了口气道:“你觉得我是迁怒了李氏吗?”
      杨淑妃陪笑道:“太后说哪里话来,再怎么说这以母跪子,都是极为不妥的事,太后让她去西京也是一番体贴周全之意。”
      刘娥一向严肃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浅笑说:“你能明白就好,再说这李氏在宫里的日子也没什么开心的,去西京疏散疏散也好。反正她也不用像别人那样忙着替官家调教美人再博取老年的富贵,哀家百年以后,有她的富贵可享。”
      杨淑妃忙道:“太后年岁正盛,何必出此不详之语。”
      刘娥闭了闭眼说:“他们两人都是一般的沉闷性子,看起来温和易处,可是你永远都无法知道他们的心中真正在想的是什么。”
      杨淑妃一窒,刘娥这话分明是说赵祯的性子肖李氏!只能赶紧说:“我看官家的性子虽说少年老成,骨子里却也还是明朗贪玩的。”
      刘娥微一闭眼道:“那是在你跟前,你不见他在大殿上,问都问不出一句有主意的话来。”
      杨淑妃陪笑道:“必竟军国大事,他还不懂,说错了岂不更给太后添乱。”
      刘娥冷哼一声道:“很快就会懂了,故意点名加了张士逊的课,那可是从主薄一步步爬到了宰相的人,官场上有什么是他张士逊不懂的。”
      杨淑妃一怔,小心地看着刘娥地脸色说道:“太后要觉得这个张士逊不妥,那就再换一个人便是了。官家必竟还小,未必想得了这么多,或许只是心善不忍加了两位师傅的课。”
      刘娥猛然抬眼道:“你这是护得太狠了,听话遇事都不过脑子了吗?怎么你这么精明的人也说这种糊涂话,两个师傅的课都不忍加了,那是说我给他按排的课太多了吗?!”
      杨淑妃忙陪笑道:“太后这是说哪里话,太后这是爱之深,盼之切,望子早日成龙,只是先生们都上了年龄,又兼着别的职。比不得官家少年人的静心学业。”
      刘娥冷哼一声道:“静心学业吗?那倒未必。不过换人倒也不必,张士逊性子温和,倒也是个好人选。”

      当夜李氏隔着重重宫墙凝视着赵祯的寝宫,明早一别,她以后就连那座宫殿也是看不到的了。那座宫殿里住着的是整个大宋朝的九五之尊,也是她十月怀胎,甫一落地便被抱走的小娇儿,同时还是太后当年母凭子贵,借以登上后位的先皇独子。可是如今他也是个只能看着太后眼色行事的儿皇帝。李氏没有能力呼得起风唤得起雨,但至少她明白,在这座皇宫,乃至整个大宋朝当家做主的都是那个抢走她儿子的女人。虽说那是一个整个朝堂和后宫都知道的弥天大谎,但并不妨碍那个女人母以子贵,凭着她的儿子一步步当上德妃,皇后,皇太后。其实从内心来讲,她并不是那么恨刘太后的,她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而今她的儿子已贵为天子,太后又善待李家,还给自己原本为人凿纸钱为生的弟弟按排到这宫中做了三班奉职这样钱多差少的闲官,她没什么不满的了。同时她也明白,自己这一去,在刘太后的有生之年,她是回不了这座皇宫了。想起今天在太后宫外见到他时,刚从大殿中出来时,她清楚的看到赵祯在刚一触到外面的凉气时,身形微微一僵,明明已经转凉的天了,可他穿的却还是那样的单薄,为何天凉他身边的人却未提醒他加衣。但她同时又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件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来置言的事情。
      此刻的赵祯正坐在软塌之上,喝着煨得香甜黏软的红枣糯米粥。粗如儿臂的几枝大蜡烛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放下粥碗,一边早有贴身太监上前来把接了粥碗,递上刚拧好的热面巾。
      赵祯擦过手后,随手把面巾丢给太监,缓步来至书案前续而补起了这几日下午所应学的功课,孙奭这个人他也是知道的,那是太宗皇帝都亲自到国子监听他讲《书经》,并对他的讲学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和嘉奖。先帝在日,举朝都在迎俸天书时,孙奭敢两番上书直言:天何言哉,岂有书也!明日他来上课,岂有不查自己近日的功课之理。
      第二天一早,李氏两眼乌青面色憔悴的带着两个手里拎着两个小包袱的宫女出了自己殿门后,此刻她已经是顺容了,但这个长了一级的虚号对她似乎没什么差别。李氏看着等候着自己的二十名在宫中各处不得意的老弱病小的太监宫女,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以后,带着他们一同出了宫。李氏一出宫门,便见宫门外的马车边恭恭敬敬跪着一个略微单薄的身影,那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李氏才看出那是自己的弟弟李用和,不由得心中一酸说:“大冷的天,地上凉得狠,快起来。”
      李用和声音中带着哽咽说:“谢顺容娘娘。”这才站了起来。
      李氏看了李用和好一会后才开口:“我这一去,以后咱们也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我这还有点银子你拿了去吧!”
      李用和慌忙说:“不必了,娘娘此去西京人地两生的,身边多备些银子还是好些的。”
      李氏凄凉地一笑:“你不懂,钱对我来说是真的没有用处,一文不赏,也没人敢苛待我半分,赏再多的钱,也没人敢亲近我半分。倒是你,一家子大大小小都要花销,又比不得别人有老底,住汴京城又是每天开了门就得样样买,手里没点银子那是真的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身后的宫女听了赶紧把包袱里的两百两整银子取出来给了李用和。
      李用和复又跪倒谢恩:“微臣谢娘娘赏。”
      李氏强忍了泪道:“都说了地上凉,快起来。”说罢李氏极快的上了的马车,泪水则一串串的流了下来,这便是这个世界的道理,骨肉亲情又怎样,上面有君臣大礼这座大山压着你。因为这个君臣大礼,自己见了儿子得下跪行礼,如今自己的亲弟弟也一样得跪在自己的面前。
      与此同时赵祯仍是乖乖的坐在大殿上,看着自己的母后处理政务。他自然不知道此刻那个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血脉至亲,在经过昨夜彻夜未眠的遥望后已经乘了马车离开了这座皇宫,去遥远的西京守着漫天遍野的荒凉下长眠的先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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