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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   十二阿哥闻声霍地站起身来,急切之间袍襟掀翻了案几上的杯盏,溅了一身的酒渍,朝着那人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奴才胡说八道,冲撞圣驾!”
      六、七名御前的侍卫这时早已奔到那人身边,虽刀不出鞘,却也是抵住他的后心,密密实实将他团团围住。
      康熙脸上罩了一层寒光,拍案道:“你是谁!如此放肆!如何说皇太子要杀你!”
      那人带着哭腔急急地道:“奴才甘根玛,是喀喇沁部台吉侍从!”
      在座的诸人听了俱是面面相觑,有几个眼尖脑快的赶忙回头四顾在座席间搜寻着喀喇沁台吉,却是不见他的半分影子,竟是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不知去向,四额驸与阿爸眼神一碰,显见也是惊愕万分。
      康熙伸指指住甘根玛,冷声道:“你主子作什么不来回禀!你一个奴才,为何胆敢胡乱攀扯皇太子!”
      甘根玛直吓得“咚咚”地连连磕头,一迭声慌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拄着地的双臂哆嗦地撑不起身子来。
      我蹙着眉看了看身旁的四阿哥,夜色中他的眸光闪烁,似是在考虑着什么难以揣度的事情,脚下只是定定不动,依旧和我一道隐在暗处。
      正各自心神不宁,胤禟已趋前几步,冷森森地道:“皇阿玛,这奴才言行举止皆是蹊跷,儿子认为现下一则要著人尽快寻了皇太子和喀喇沁台吉来,一则要当众对这奴才问个清楚,其中不论有何原委曲直,也不能任由他一个奴才如此公然攀诬皇太子。”

      明黄的龙纛被冷风撕扯着扭转,狰狞的阴影遮得每个人脸上都是忽明忽暗。魏珠瞧了眼康熙面色,伸了脖子试探道:“皇上,可要奴才使人去找皇太子来?”
      康熙无声地点头示意,魏珠回身挑了下眉梢,四名御前侍卫即刻领命而去。
      胤禟一如平日般神情漠然,只立在一侧,眼角淡淡地瞥着趴在地上的甘根玛。

      康熙这时将胳膊抵在面前的描金漆案上,伸出拇指和中指压在两侧太阳穴上缓缓揉动,向甘根玛冷声道:“如实说来!倘有一字罗织构陷,以致错谳,朕即刻杀你!”
      甘根玛又再磕头,似乎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惊惶,回道:“奴才的主子方才在席上多喝了两杯,因为内急,便要奴才伺候着去方便,正遇皇太子也出来更衣。奴才的主子赶忙见礼,就与皇太子说上了话,哪知皇太子他说了没几句,便径直要向奴才的主子讨要家中的两位小格格去……说是方才在席上瞧上了眼,要带回京里去作妾室……”
      说到这里,那甘根玛面露忿恨,继续道:“我喀喇沁蒙古虽是偏陋之地,但几位格格自小也是台吉的掌上明珠!又无皇上亲旨恩典,便是皇太子,又怎能随便就像牛马一般要了去!”顿了一顿,又道:“奴才的主子也是这般心思,可又不敢明说,只委婉回道,这亲事是要皇上做主的,可台吉他话还没说完,皇太子就冷笑着说……说‘不过一介藩部,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给脸便是主子,不给脸便是奴才,也配拿着皇上打压人!’”
      甘根玛这话甫一出口,席间的蒙古王公中立时骚动起来,个把和喀喇沁台吉交好的王爷贝勒早已梗了脖子红了脸,直欲站起身来,便是其余的也均面现怒色,蠢蠢欲动。

      我盯住胤禟,他仍是一副冷漠阴森的模样,身前赤焰簇动,刹那间似是在他的唇角勾出一点暗沉的笑意。我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害怕,可又不知自己究竟在忧惧着什么。

      甘根玛喘了几口气,头上的鲜血此时已在他脸上凝成了血痂,黑红一片,愈加骇人,接着道:“正僵持间,偏巧台吉处饲马的兀剌赤牵了这一次进贡的两匹骏马来回,问明日皇上围猎用这两匹可好。皇太子当下见了,不知怎么越发恼怒,夺了马缰就说要先骑上替皇上试试,马是皇上的御驾,台吉哪里敢随便依肯!一时情急,就伸手扯了皇太子的衣服,谁知皇太子张嘴便骂道……”说着,抬眼迟疑地瞟向康熙,吞吞吐吐却不肯再讲。
      康熙也不看他,支着头的胳膊微微颤动,沉声道:“继续说!”
      甘根玛垂下头去,道:“皇太子骂的是……‘你今日只听凭着他,焉知来日我不会杀了你!’”话一说完,立即磕头如捣,连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我心中瞬时冰凉透彻,这大不敬大忌讳的话该是字字都似针般扎在康熙心间,即便皇太子身在此处辩白,只怕亦是无力回天,这滴水不漏的陷阱就是在等着他跳进去,陷住他、埋住他。

      一片死寂之中,忽听皇太后道:“皇上,胤礽幼承庭训,习知义理,岂会不知人心不可失焉?纵是饮酒乱性,依我看来,也不会说出这等僭越的话。”回头盯迫住甘根玛,冷声道:“只你一人之言,依凭何在?安知不是你离间之计!”
      甘根玛重重以头戕地道:“皇太后,奴才并无半句虚言!皇太子当时恼羞成怒,拉扯之下,拔了侍卫的刀便砍翻了台吉,又一刀杀了那兀剌赤,奴才在混乱中为保护台吉也挨一刀,全仗皇太子侍卫抱住了皇太子,奴才才能跑来报信……”说罢,放声大哭,抽噎道:“皇上,台吉这会儿尚不知是死是活,求皇上快救救奴才的主子……”
      话音未落,却听一人高声嚷道:“狗奴才,原来死到这里来了!”
      说话间,便见方才领命而去的御前侍卫携了皇太子回到场内,身后另有几人又抬了两个人也一并跟了进来。
      皇太子目中通红充血,步伐踉跄,刚一近前,便紧跨几步,抬腿将那甘根玛一脚踢翻,不管不顾大吼道:“死奴才!你还没死么!”

      “胤礽!放肆!” 康熙一声怒斥立时截断了他的话,随即冷冷喝道:“你眼里果然是没有宗法纲常了!还不给朕跪下!”
      皇太子吓得抖了个激灵,腿上一软,赶忙匍匐跪地,连声道:“皇阿玛!这死奴才们算计儿子……”
      康熙却不待他说完,又是一声怒喝:“你住嘴!”
      皇太子余下的半句生生噎在嘴边,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康熙。
      康熙向为首一名侍卫伸指一点,道:“舒鲁,抬的可是喀喇沁台吉?”
      那侍卫舒鲁垂首回道:“回皇上,正是喀喇沁台吉,方才奴才已急请太医瞧过,太医说幸好台吉衣内穿了牛皮背心,虽被一刀砍中,却只是震碎了肩胛,这会儿虽仍昏沉,但养上数月便无大碍,只是……”稍一犹豫,低声又道:“那名兀剌赤却是死了!”
      皇太子脸色惨白,大声道:“皇阿玛!儿子是……”
      康熙浑身哆嗦,抄起案上的羊脂玉杯,劈面便向皇太子砸去,厉声道:“你还要狡辩么!”
      玉杯顷刻摔得粉碎,白晃晃的碎片闪出尖利的锋芒,直教人目光刺痛不已。

      皇太后也是面上色变,思索了一下,挥手招了魏珠近前,俯耳低低吩咐几句,那魏珠赶忙点头应是,悄悄退下。
      不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本座无虚席的筵宴上,人数开始渐次稀疏,诸部蒙古王公已陆续悄然离开,就连受伤的喀喇沁台吉和那名兀剌赤的尸首也被抬了出去,只留下荣宪公主夫妇及由京中带来之人。
      不过一盏热茶的工夫,歌舞升平的场面就已变得沉寂冷清。

      四阿哥突得紧攥住我手,用力握了一下,又忽然松开,眼睛却始终没有冲我瞧上一下。我只感觉到他的手指潮湿冰凉,却又隐隐透出一种坚定有力。

      康熙似是对周围的变化恍然未觉,沉默片刻,对三阿哥道:“胤祉,你把昨日告诉朕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三阿哥脸上由白变青,又由青转白,嚅嗫了下,终于咬牙道:“皇太子离京前曾在儿子府上抱怨道,皇阿玛移驾木兰,不肯让他在京里行使监军抚国的权力也就罢了,还处处提防于他,这次带上他,便是要……要他不离左右,以便调控。”
      皇太子早已忍无可忍,目眦欲裂,指住三阿哥气道:“好!好啊!老三!你个混帐!还不是你……”
      康熙望空冷笑了几声,直起身来,对皇太子与三阿哥道:“尔等两人,为东宫者,妄行逆施!为弟臣者,利令智昏!皆存越分之想,试探朕躬,殊无一点友爱之心,俱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三阿哥面如土色,仓皇跪倒。荣宪公主与三阿哥本就为同母所出,全因康熙一废太子抱病之时,由巴林赶回尽心侍奉,所以得晋为固伦公主,位份出其他公主之上。这时见三阿哥意外被斥责,也惊慌跪下,涕泪交零,掩面而泣。
      康熙摇头长叹,良久方慢慢道:“胤祹,你领人将二阿哥送回他的营帐,好生看管,没有朕的谕旨,不许任何人见他,也不许他踏出帐门半步!”
      十二阿哥怔了一怔,耳听康熙已将皇太子称呼改口,目光遂在其余几个阿哥身上一转,微生得意之色,躬身道:“儿子遵旨!”
      康熙这才缓步踱到皇太后面前,亲手搀了皇太后起来,神情凄凉,笑道:“皇额娘,儿子扶您回去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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