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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迷茫之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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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宵和辛茄语把游雨俟送到了楼下。此时天空还留有一点夕阳的残晖,不过巨大的黄角树把那些茜色的光遮得支离破碎。
方宵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也没说什么话。这三个人一路上也没交谈几句。辛茄语感受到空气里浮动的沉默与尴尬,低头看了看游雨俟在树荫下不语的样子,也不知道此刻该做什么好,说什么才对。
她不像洛杉右那么八卦,也不太想掺合进这些复杂的情感纠葛。游雨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辛茄语看了手机,她说:“我…先回去了?”
声音很小,隐约在试探。
游雨俟立马明白过来,很快地朝后面的方宵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帘,似乎在权衡什么。傍晚柔和的光线洒落在她的头发上,让她显得比平时更加透明脆弱。
实在是一个很难懂的人,辛茄语想。
“好的,”但她并没有让辛茄语等太久。
辛茄语点了点头,没再看方宵,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留下身后的方宵和游雨俟。
游雨俟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这一路上奇怪地沉默着的男生。在她的印象里,方永远都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男生。此刻他站在她面前,却收敛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变得有些……无措和难过。
“你…..”她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天….擅自承认砸了雕像,然后还是让事情波及到你,真的很对不起。”
游雨俟没想到他开口是这样的话。
她移开眼神,笑了。
她想起他在篮球场也一直是这样的,不会去抢球,总把耍帅的机会让给其他人,出了什么错误也总是第一个去安慰,或者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直到遇到现在这样的事情也是这样。
她再次看向他,认真地、细细地打量面前这个男孩。亚麻色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这一路上他肯定抓了不少次。更显得这一头头发像个鸡窝。但眼神是那么澄澈的,被夕阳晕成一团浓浓的南瓜汤。
“方宵,”她鼓起勇气开口:“这次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一直在逃避。”
男生立马想要反驳。
但她紧接着打断了他:“我…一直不太能处理自己的事情,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的朋友也都很好,她们都没有要伤害我,洛同学的事情才是,我很对不起你们。”
更多的话没法说出口,她突然又有一点想哭。早秋的傍晚带着微冷的风,吹得她很怅然。风一吹过,仿佛夏天里的喧嚣和灿烂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确实还有些话没有能跟你们说,能多给我一些时间吗?”
方宵看着女孩微红的眼眶,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了,说了些别的:“好的,你今天好好休息。”
“嗯。”
落叶打着转儿落下,落在地上发出呲啦,微不可察。
“教堂晚上那天,我也有…没有能跟你说的话,但我会等你的,”男生郑重地说。
“……\"
游雨俟想着,方宵确实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她一直由父亲抚养长大,周围的环境怎么都算不上好,她一直觉得男生或许总是这样,直白肤浅又毫无同情心。可方宵好像总是让着她,任由她来主导,有时候却又那么不容忽视,让她不要逃避,不要再移开目光。
他看着她的样子,让她总在某个瞬间相信自己是能发光的,自己在他的世界里是重要的,是有价值的。
“嗯,”她忍住眼泪,那讨厌的、似乎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点点了头。
******
洛杉右在医院一整天都盯着手机,她抵挡住不适感,翻阅这些网站的评论,搜索里面的黑话,最后终于通过一个链接,找到了一个即时聊天的app,并成功进入了里面的一个频道。
那些粗俗的语言很好学。她进入的那个频道暂时看起来只是在分享一些网络资源。再点进去能发现一些她进不去的加锁的频道,需要递交申请。她询问了一番,才知道那些所谓“高级”的频道,进入需要钱或者投名状。可等到她问到底什么是投名状的时候,又没人再理睬她了。
进入频道需要通过信用卡,还是高一刚入学的洛杉右没有办法。她缓了缓,把手机放在一边,躺在病床上。后脑勺的伤口时不时地作痛。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无力,这个世界原先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蛋壳,晶莹又透明,她被好心地抚养在壳里,怎么叽叽喳喳胡搅蛮缠,外面的雨雪都无法伤害到她,而她透过那透明的蛋壳,以为看到的就是全世界。而现在蛋壳开始碎裂,那泄漏的壳里渗出一点黑色的粘液,这个给她展示了一些残酷的真相的一角。
伤口经过包扎,多上几次药,再安稳地躲在医院,就能好。再过几个月,她就会忘记这个伤口,就像忘记之前很多次的伤口和病痛一样。一切都可以得到治疗,得到治疗,无论是病还是伤口都会痊愈,都会变好。
可如果有不能痊愈的伤口怎么办?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无法得到治疗的病症,如果有一天她要面临这些,她能怎么办呢?
还有那些伤心,那些情绪。每次跟俞此木说话,那总是隐隐作痛的感觉,还有…更多的人。遇到人,与大家成为朋友,互相却又不能坦诚,在遮遮掩掩中互相试探,然后又互相伤害。
这些伤害比她所遇到的那些病痛更加可怕。
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了投名状是什么了。如果就像俞此木所说的,最近还出现了很多高中女生受骚扰的事件…..以及炼金术部丢失的化学原料…
她凝视了一会天花板上那个亮得发白,让人看着直犯恶心的电灯泡。起身,拿回手机,打开那个一直没被她打开的聊天框。
自从那天他给她说了平安到家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话。他们的ca联盟还没建立起来似乎就分崩离析。她心里有点愧疚,在方宵不在的时候,她寻求林想叶的帮助,而当她与辛茄语方宵重新和好时,她似乎就刻意忽视了他。而男生看起来格外通情达理,也同样没有再找过她。
这么说来,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吗?这短短几天的相识比起青梅竹马的方宵和辛茄语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她又好像莫名其妙就跟他很熟,他也全盘接受,陪她玩着侦探和助手的游戏。
她的手停留在打字的地方,不知道该再怎么开场。
“小叶,你最近好吗?”
太虚伪了。
“嗨,小叶,听说你跟钟将行很快混熟了。”
这实在太像试探了。
算了,她从来都不管不顾的,话还是都直说吧。
“嗨,小叶,我听说你们炼金术部有东西丢了吗?我猜测这会不会跟这次的事件有关系,你知道些什么吗?”
发出。
她合上了手机,翻了个面,关上了提示声,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点不敢看他的消息。实在是男生在她面前太光风霁月,让她觉得自己怀疑他试探他的行为让人不齿。
过了好一会,等她看到天花板上的黑色小虫从墙角爬到电灯泡了,她才再度拿出手机,一条回复。
来自林想叶:
“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要我帮你问问吗?”
洛杉右觉得没来由的失落,她划开,然后又迅速关掉。
可消息还是得回。
回复:
“那不用麻烦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像她跟他,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大事。
****
周五的下午总是清闲的。
方宵下了课本来准备叫易瞳远一起去打球,却听到门口有个女生来人叫着易瞳远的名字。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正巧易瞳远不在教室,他便走向后门,想看看是谁。
可还没走进,那女孩就很自来熟地朝他挥了挥手:“哟,方宵。”
“?”方宵抱着篮球,谨慎地向后一退。
女孩笑得很灿烂,“你好,准Mr.南桥, 我叫顾汶,来找易瞳远。”
说了名字,方宵才想起,最近易瞳远早早放学不理他的邀约就是因为这个女孩。他了然,朝她挥挥手,说:“他好像现在不在,你是找他一起回家的吗?”
听到他不在的时候,女孩变得低落起来,“是的,他是先走了吗?”
“不不不,应该有事,你要不等等?”
“行。”
两个人不熟,也不知道聊啥。方宵准备回教室把球放好,走到一半,想起洛杉右跟他说说的事,突然灵光一闪,转身,问向顾汶:“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顾汶看起来有些惊讶,放低声音说:“你也知道吗?”
方宵摆摆手说:“纯粹好奇,不过最近奇怪的事情是有很多。”
“你们篮球联赛是不是就是下周,抱歉,最近一直放学都叫易瞳远陪我。”
“没事,他估计也没啥上场机会。”
“哈哈哈,”女孩爽朗地笑了起来:“也是,不过我因为我觉得最近回家感觉总有人跟着,心里有点担心,所以总叫上她。学生会那边也收到了一些报告,而且一直也抓不到人,挺让人害怕的。”
说着说着,女孩的语气也变得沮丧。
“那确实该注意,我帮你去看看他在不在厕所。”
“那拜托你了,我就在门口等她。”
方宵走出教室,离开顾汶的视线范围后,靠在墙上。放学好一会了,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明亮的光线透过格子落地窗洒落在楼梯间。从落地窗看过去可以看到校园的主干道。方宵看了一眼,却看到了钟将行和林想叶肩并肩走在一起,甚至看起来相谈甚欢,是离开学校的反方向。方宵拍了张照发给洛杉右,说:“有叛徒。”
洛杉右没回他。
他不在意这些事,想到等在门外的顾汶,便走向了厕所。
***
洛杉右并非是不想理睬方宵这样挑拨离间的行为,而是此刻她在谢静深的协助下,成功离开医院,并偷溜去了炼金术部的活动室。周五的下午所有人归心似箭,再狂热的部活爱好者都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再来这里,而洛杉右是黑魔法部一年级预备役佼佼者,掌握着黑魔法部的钥匙,两个部几乎都是挨着的。
她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然后发现炼金术部的活动室竟然没有关门。
她推门进去,活动室像是爆炸后的化学实验室,各种各样的箱子堆满所有角落,蓝白色的大桌子上全是瓶瓶罐罐,有些甚至还残留着各种各样的液体。
如同废墟一样的地方真的能找到东西来偷吗?她随手拿起一个盒子,一看,发现写着“触之即亡”的血腥大字。她一个激灵连忙扔掉了。盒子落在了一大堆褐色的废弃快递纸盒子里,滚了一圈,发出沉闷的咚响。
门外突然传来朝这边的脚步声,洛杉右一惊,周围乱糟糟的,想要藏很容易…也很不容易。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没有办法。连忙掀开几个大纸盒子,看到把一个大得能装进一个台式空调的纸盒子,连忙把它倒扣在自己身上,掩住了身形。
有人推开了门,有交谈声,声音很低,在走动。
声音很耳熟。
她当时慌不择路,躲在了最深处的纸盒子里,不仅沾一身灰,还让她根本听不清那些人的对话。不过也感谢这个地方的毁灭性,似乎没有任何除了人类之外的生物存活的迹象。
她躺在倒扣的长纸盒子里,觉得自己像是在棺材里。
说话的声音….大概有两个人。交谈很少。还有些声音,塑料袋子,窸窸窣窣,还在换衣服?
他们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关上了门。
洛杉右默了一会,确认不再有人的时候,才掀开纸盒子之海,走出来。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涂上了一层雾色的漆,灰尘把她的白衬衫校服染得东一块西一块。她走到门口,环视了一圈,顺手捡回那个“触之即亡”。不知道是不是在纸盒子海洋里面浸泡了后已经自暴自弃了,她甚至打开了这个盒子,里面是一个楔形的小木块,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破破烂烂了,似乎被什么试剂腐蚀过。
她伸出手指,想拿出那个木块,可碰到那一刻,手指竟然真的传来了一种烧灼感。
炼金术部,真不愧是炼金术部。她连忙收回手,把东西放回了原位。
而在那个本应该放盒子的小桌上,这次放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这是他们的秋季校服外套。所以刚刚来的人忘记拿了?
外套没分男女,但很大,应该是个男生的。今天确实很多人都患上了秋季校服,她从医院来,没能带上。
来人忘记了衣服应该会回来再来找,可等会晚了,校门关了,下周没有校服再来应该会很冷吧。毕竟现在就已经有点冷了,她在这个垃圾堆一样的活动室里打了一个冷颤。
洛杉右鬼使神差地拿起这件校服,披在了自己身上,吸了吸鼻子,默念着:“周末我会洗了然后拿到保安室,对不住了这位同学。”
秋风瑟瑟,这件外套替她挡了不少风。她略有些堵住的鼻子甚至能闻到这件衣服上一些淡淡的奇怪的气味,类似某种化学品,但并不令人讨厌…甚至有些熟悉。
她甩了甩头,再想下去就会很想变态了。
辛茄语约了她傍晚在教堂里见面,讨论整件事情。她在活动室里耽误了太久,她看向手边,发现不能再耽误了,于是只得抓紧跑向了教堂。
至于,手机是不是还好好在包里,便变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